花朵消失在时光机场

第58章


这个女尼与我有过的女尼轻易就叠合在了一起。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山里见到的一位女尼。那天峨眉山好阴,女尼穿着黄色的衣服,手敲木鱼,一切都与那香火无关一样。蒲团、香坛、神像和女尼,很独立地拥有自己的位置。
    我去了,为了一个祈愿,实际上好像是个告别,有话要说,长久地双膝跪在一只蒲团上,流着眼泪,希望神能领略并悄然地去完成。女尼没有单独为我说一句祝福,也许她说了,但我害怕那是一个解不开的魔咒而不敢听进耳朵里去。可后来我知道,她不仅在向我祝福,而且从那一刻起,她就在为我的愿望做着祷告。
    我当时还向她索取了药方,后来我想,那其实是每个去的人想要都可以取得到的。因为那方子就是焚香燃烬的一坛子白灰,是她们过去了的每天的一种证明。我不敢吃,而你的梦里你却没有暗示,做着信奉它并要用它治疗你的伤痛。
    我离开得很快。是对那山对那女尼,同时也是对一件往事。但从此以后,女尼就像是挂在世间的一幅绝妙的风景画。第一眼的感觉可能只是纯粹的涂鸦,但当你缓步后退的时候,你可能会看到或感觉到,有阳光照了进来,这点光线将使得向各个方向延伸的道路充满了生机,而不至于让你举起来想要走动的腿脚始终会有些犹豫。
    紫色不可能成为一扇真的窗户,童年也不可能变成一条小鱼。那尼姑已成为一个善意的毒磨坊,等我们去诉说原委。也许她喜欢的,仅是一个像加了乌梅肉和柠檬水和臆米的刨冰的男子,没有来处,却能像一座大山一样压迫过去,以清除掉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季节。如果我去体验,会不会只是常不被人听见的心跳的声音,会隐藏在每日更换着衣服的肉体的里面呢?
    女巫
    女巫不能等同于一个年轻的美丽的女尼。一个可能是邪恶,一个却可能什么也不是。女巫可以预测到别人的苦难,女巫可以是个具体的人,活在人世的,通向神的后花园,做神的情人。女尼却不是,她是女儿,是神的仆人,已经不在现世中。我不能只是个看着一缕青烟等着午餐来临的人,所以女尼与我相伴很短。而某时某日来的,一个女巫会诞辰我,我是吗?
    有人说过,我在血质里潜藏,我便再没有觉得自己会被命运摆弄,反而是,我可以尽情地让命运成为我的影子,比如是前面一路奔跑的红色狐狸,而那后面跟着开放的花朵,是命运安排给我的笑脸。这是女巫在我生命中起着作用的结果。
    女巫启示,说我幸运,是因为我没有过停止,我始终在走着,在不停地与风雨迎面;我不怕,也是因为外衣并不能概括到我是哪类,或者该安插哪样的门来标致我的存在。我有过做信号的在风中飘扬的黄手绢,但那房子却已跟那山一样模糊,会把这个意义弄得若有若无。
    我总觉得有时会跪在女巫的身旁,只因为她在,是她等待在我心灵的惟一入口。她启动的,在不知不觉中,她会给我一个开始。这个开始是否已历经了数次,是否已经是一个固定的程式,我觉得都不重要。
    她会在谁也没有在意的时候,捡起我某年某月里遗落的一只兰色发卡,女巫也把半只没有吃完的红苹果放进爱情大厅的古玩架。当我作为一个主人的时候,我才不会,只是导游一些残缺的过去了的记忆。
    女尼、女巫、药,这三种都与我有着密切的关系。也许它们同时都会挤占一个地方,比如眼睛或是心房。那年已经是初三了,山洪已经淹没了惟一的小桥。清晨我路过时还很早,没有看到一个与我同样早的人会走动在此时的路上。我只是试着,过去了,全凭了记忆和下意识。然而当我平息了心悸回望河水的刹那,一个女人就在对面,在我刚才对着河水发怵的同一个位置,抬起脚想过桥。洪水这时开始汹涌改变了无数细碎的小漩涡,将一些顺水而来的落叶全部埋藏起来。
    那是一瞬的消失,也许去做了个一句话忏悔。女人的姿势是凝固的,我分明感觉到这个姿势与我有关。她不老,却也不强壮,她牵动了我那还从未苏醒过的恻隐之心,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过去了。当我们过完了那小桥到了路上时,她给了我一条红了叶子的枝条,是我不知道名字的一种树的枝。可就在我看着这枝条的短时间内,她消失了,一点水痕都没有地隐灭了。树枝现在还在,后来读到公元一世纪的一幅《攀着芒果枝的药叉女》的石雕画,我就疑惑,这枝也许就是一截被药叉女留下的芒果枝?这枝条是她存在的惟一佐证。
    我相信这是我生命中女巫的第一次出现,一个站在我心灵门外等候我路过的。她也是惟一的,还在我的生命的某个路口始终等待着我的。但我现在不知还离她等待的那另一个路口还有多远,我的脚步快不起来,也无法瞌然骤停。但我知道我还没有走到那里的,那将又是一个奇迹,在与她交错的下一个时机,这种神秘将永远不让失落和伤痛逾越的。也许那一个有女巫与我相见的下一个路口,就是你,她在冥冥中已经来到了。
 第88节:有关女尼、女巫和药2
    药
    我知道你的梦时,是你清醒地告诉我,女尼转身拿出一张药单,要你吃药。全本小说网你说,那是因为爱的伤痛的结果。一味药,你早就知道了,是你要把我放进你的身体里,与你的生命一起运行。此时我便是你的一种心药了。药会是出生在一个星月童话之夜的,有着同一个浅坑,但它新生,向母亲唱歌,流着眼泪。
    我们在床上,在沙发上,在自然里的一些林子里吃着药的时候很多。早知道玫瑰是药,所以一看了花开就向往病痛来临,张了双唇,自己把花瓣轻放在舌头上,像灵床下的油灯,样子极为沉静稳重。大自然是守着这些被淡化的魂灵而吃到了药的。
    路过药店,楼上楼下的,共有几千种。它们是只不过变着法子起了些不同的名字,就让人不知选择了,左挑右拣的,以为可以像火山口下的奇迹,金矿是绝对有的。来这里,花几分钟的凝视来完成那一切索取的愉悦。
    总带着几种不可思议的羞怯的,喜欢单独行动,让售货员只能从门缝里看到我们的愿望。为什么要羞怯呢?丧失的快乐,是不是会让黑夜退回,一步一趋地,是不是已难以接受一个没有生命的假设?花鸟鱼虫、豹虎狗狸,名字里有很多丰富的内涵。
    药很有意思,它们从来不向来人伸出它们的小手,只听着那些犹豫的脚步声。药是被作为新娘等待的。每个人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恋人朋友都吃。都喜滋滋地盼望着奇迹和新生。
    那天尼姑从修饰完善的天府广场经过时,我像遇上动物园里那头珍贵的白狮子一样,带着无限的欣赏而跟踪她很远。她的头发很短,齐着耳有些与众不同。身上的衣服只有尼姑才有的,但很美,我没有看到过任何雷同于这种美的,令我有一点羡慕。她很年轻,也没有稳重的姿势,走得很快旁若无人,一双布鞋仿佛是要让尘埃动身,跟着她快速地去,我的骨子里是不是有一个这样的不安分的尼姑呢?
    她使我几天甚至几个月处于一种幻想,想着她的到来,来敲我的门,与我一起生活。可我不可能再遇上,因为我也不能拥有。我喜欢药,我还不是个素食者。我喜欢吃村子里的乌骨鸡,炖了汤,炖了田七和当归。
    这与我的月事有关,月事不是个什么但是它告诉我要存下一个欲望,与药有关的。这是个怪诞的想法,与精神病学家的彩色笔记本有关,与讲台上的那束干百合花有关系。如果没有那些可爱的夜灯长久不熄,我就没有认识药的机会,生命里就不会有固执的吃药的瘾症了。觉得我的生命还在,是在药性发作的暗夜,是身旁没有人的梦境里,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从墙上和画册里走出来,这预示自己此时亦是个渴望被攻虐的人吗?
    要有绳索和鞭子,还有海滨的大房子有一个纵情的男子。我不善于对大米说爱,大米是我饥荒的童年,青菜也是,是命运交到我手上来的,不让我读懂的一张模糊的命书,它需要我用一张瘦小的脸和一双大眼睛去分辨。
    忽而天涯
    郭丹
    郭丹男,1983年11月生。网名远走低飞。在《同学月刊》、《东西南北大学生》、《新京报》、《布老虎青春文学》等媒体发表作品若干。现为学生,并希望长久地保持这一身份。
    给所有离开和即将离开的——
    题记
    本以为可以逃过这一关的,班主任笑盈盈地对我说,你还没录像呢,要补上的。盛情难却,抑或不想留下趾高气扬的罪名,于是,端坐镜前,摆出职业微笑,自报家门,顺便赠言两句,遂仓皇起立,转身,离开。
    离开,提前离开,不愿在灼热的无望中等待。坐在京广线的列车上,想起数小时前的毕业录像留言。对于不感兴趣的事,一贯淡漠视之,包括集体出游,包括合影留念,能逃的,都逃了。可这一次,还是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不知是喜是悲。
    从未想过要在觥筹交错的热闹中延续一生,呼朋引伴只属于交际场上的强者甚或虚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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