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里的野玫瑰

67 第六十三章:那一夜


    “容尘?”
    狼死了。
    容尘喘了几口气,满是鲜血的手抚在我的脸上,他的脸苍白憔悴,嘴角噙着微笑,眼皮颤抖着,久久不肯合上。
    “阿肉,阿肉……”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终是合上眼睛,倒下。
    “容尘?”我扶住他,捂住他脖子上不断淌血的伤口,一时慌乱不知所措。
    撕□上的缎面里衣,把他的伤口包扎住,看着容尘依然休克,我的心脏好似被什么紧紧攥住、扭曲、撕碎……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绝对不可以有事,容尘,答应我,一定要撑过去,一定要撑过去!撑过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紧紧抱住容尘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
    容尘脖子上的血终是止住了,四周荒无人烟,嘶鸣凄厉,我背起容尘,一步一步向前走。
    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不,我一定要你活着。
    容尘,你听到了没有?所以也请你一起努力。
    咬着牙,背着容尘一步一步前进……
    天边露出鱼肚白,望着茫茫天际,往事缓缓呈现……
    那时容尘才来西崂山没几天,师父不在的时候,他时常坐在雪山崖上像一座玉像呆呆望着天边出神,青涩的脸上有着有别于年龄的深沉与坚韧。
    我过去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他转头看我,一言不发。
    “明明有很多话,就是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师兄?哈哈哈,我才不会叫你师兄,师兄只会在师父面前这么叫。”
    “随你便。”
    “终于肯说话啦?容尘,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rose,叫一个给我听听。”
    “阿肉。”
    “嘿。”
    “师父是这么叫的。”
    “师父那是发音不标准,我的名字叫rose,玫瑰的意思,知道什么是玫瑰不?很漂亮的花,娇艳,芬芳,生命力旺盛。”
    “像你一样?”
    “对,像我一样。”
    容尘浅浅笑了笑,别开头。
    “嘿,容尘,你来了西崂山后,好像一直有心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不能。”
    “……”见他安静地望着崖下,稚嫩的脸上显出些许疑惑,我说,“猜猜下面有什么?”
    容尘微微蹙眉看过来。
    “云烟之下有奥秘哦。”我去旁边捡来一块比两个拳头都大的石头,扔下去,过了会儿半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容尘无动于衷。
    “猜猜吧,下面有什么?”见他沉默着,我继续说,“师父说,苍穹之中包罗万象,人生的时候有大地容纳,人死的时候亦有地方接纳,人间与阴间只有三个通道,而我们脚下就是其中一个。”
    容尘看过来,我说:“嘘,师父不让我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师父知道,阴间里的鬼啊,都很小气,不让凡人随随便便下去找亲人的。好了,我要回去做饭了,做好饭过来叫你吃啊。”
    容尘狐疑地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
    待我做好饭出来,却没找到容尘,而悬崖边还遗留了一只他的鞋子。
    我心下大惊,难道跳下去了?
    我赶忙沿着小路下去,走到下面天色已黑,抹黑前进,突然听见有人喘息的声音,我朝声源跑去,容尘一颗头露在外面,小手扒着雪。
    “容尘,把手给我。”我蹲下,握住他的手,用力拔。
    “啊——”我用尽力气想把容尘拔出来。
    “手要断了……”容尘喘着气微弱地说。
    我放开手,想了想后只能蹲在他旁边把压在他身上的雪一点一点扒开。
    他终于出来了,我们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
    “你傻啊,干嘛跳下来啊?”
    他沉默着。
    “这里如果不是厚厚的积雪,你可能已经死了。”
    “活着有什么用?大家都死了。”他突然这么说。
    我吓得看过去,暗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见他被冻肿的脸,而他的眼睛没什么生机,冷清异常。
    “啊喂,容尘,你不会是一心求死的吧?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你舅舅把你带到我们这,就是希望你能重新做人,以后过上新的生活,你不要辜负你舅舅和师父对你的期望。”
    容尘静静盯着我,眼睛透出精明的光。
    “你才五岁?”
    “五岁不到。”
    “可你……好像是……”
    “你觉得我像大人对不对?师父也这么说过,可能是我天生聪慧吧。”我傲娇地笑笑说,“好了,我们也别在这呆太久,会冻伤的。起来。”
    我牵着容尘的手,笑道:“我带你回去,不过我可告诉你啊,回去之后不能把这事的真相说给师父听,你就和他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滚下来的。”
    “哦。”
    “你不要敷衍我,师父平时对我就已经很冷淡了,要是知道你因为我说的话从上面跳下来,他可能会把我从西崂山赶出去的,到时候就没人给你做好吃的菜啦。你可要想清楚哦。”
    我牵着他踩踏着之前的足迹回去,夜很黑,他的手冰冰凉凉,甚至比脚下的冰雪更冷,天空忽而吹一阵风,把我们冻得瑟瑟发抖。
    “容尘,你看,又下雪了。”我伸手接住冰晶,递到容尘面前,“你知道这些雪从天空飘下来要经历些什么吗?我们头顶的天空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高更辽阔,它直至飘到不能再飘的时候也不是很快就融化的,它渺小却顽强,你难道连一粒雪都不如?”
    容尘静静看着我,眼里渐渐多了许多东西。他仰头望雪,沉声说:“可是它们终将融化,终将毁灭。”
    “那就做一根冰锥,可以刺透一切的冰锥,不易融化,坚不可摧。”
    容尘又把目光落在我脸上,清冽的眸子里透着光。
    “你可以的,人自降生老天爷就赐予了他不同的使命,不会让人白白地活着,总有一天你也会承担起你的使命,那时候活着你会觉得很有意义,因为你可能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阿肉。”
    “哈哈哈哈,看吧,我明明有本事做你的师姐,所以我才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师兄呢,容尘。”
    走着,他突然把手挣脱开,我转头看他:“你干嘛呢?”
    他看着我,眼里有坚毅的光。
    “我不要你牵。”
    我撇撇嘴,抓起他躲避的手,仰头凶巴巴地说:“就牵你了怎么着?这么黑的天你要是再从山坡上滚下去,我还得去捞你。乖啦,马上就到了。”
    很多年后,我随容尘出征,伯萝城里小默师弟毒发,在去看望他的途中,容尘牵住差点跌倒的我。
    “陛下,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那天我们也是这样牵着。”
    “哪天?”
    在容尘毫无善意的逼视下我继续说:“是的陛下,那天陛下也是这样牵着奴才呢。”
    “那天是你牵着我。”
    “是的是的,之前是奴才口误。”
    现在想起,那夜他凌厉寒冽的目光里还透出失落。
    容尘,对不起。
    太阳越升越高,晃得人眼睛生疼,我tian了tian干燥的嘴唇,背着容尘下山,只觉双腿越来越重,直至根本抬不起来,颤抖着一蹩,向前扑倒,倒下之前用身体护住容尘,不让他再受一丁点伤害。
    “哟,这不是龙大王和我们可爱的阿肉么?”
    我挣扎着醒来,吃力抬眸,却见韩珀一身粗简黑衣环抱双臂站在面前。
    我虚弱地说:“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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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尘,容尘!”在噩梦里惊醒,起身后一张笑嘻嘻的脸突然映入眼帘。
    我抓住韩珀的衣领,奋力摇:“容尘怎么样了?救活了没有?他现在在哪?”
    韩珀面露悲伤,以手扶额,哽咽着说:“他,已经死了!”
    “什么?”
    犹如遭遇电闪雷击,我放下僵硬的手,突然觉得难以喘气,眼泪溢出眼眶,大滴大滴地砸下。
    “好啦,骗你的,那家伙还没死呢,正躺在……喂,你要去哪啊?”
    “容尘——”我衣服都没穿上就跑出去,挨个房间搜寻。
    韩珀实在看不下去,抓住我的胳膊往另一边带走。
    这里是韩珀曾经帮我解毒的地方,现在容尘正躺在这,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犹如冰块,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肯定会以为他死了。
    “有救吗?”
    韩珀站在身旁,说:“有,没有我韩珀救不活的人。”
    “那为什么他还不醒?”
    “救他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只要把那个岩洞里火莲取出来,他就算走到鬼门关,也能被你拉回来。”
    “火莲?”我想了想,“你说过,你师父就是死在里面的是么?”
    “对,我师父就是取火莲时不敌火虎兽,被他吃掉了。容尘不只被狼咬伤,心病还因此被触发,早死晚死都一样,不如你来做个决定,你要是想让我给他解脱,我立马行动。”
    “说什么屁话!”我口水喷他一脸。
    韩珀擦着脸,我暗自琢磨着。火莲?火虎兽?
    “《金医书》上怎么说容尘的病?”我问。
    “火莲,能治世间很多奇毒异病,容尘这个病也只能靠它治愈。”
    “除了那个地方哪里还有火莲?”
    “如今问世只有那一株,如果《金医书》里的内容传播出去,各路侠士异客都会争相恐后为火莲而来,到时候这里一定会是一番空前绝后的景象。”
    我看向他,与他四目相对片刻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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