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91章


    她这么说,桑榆也不由地上了心。
    有时,大夫也是能号错脉的,更何况,才怀孕的人反应并不明显,与常人无恙。光凭面容神态,实在难以分辨。桑榆到家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找袁氏。
    虞大郎亲手捧着玉雕的宝瓶观音,在向袁氏献宝,结果听到桑榆的怀疑,眼睛登时瞪得滚圆。
    事关虞家子嗣,他如何也不能放宽心:“二娘,你比我聪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这事不能作假。”
    “自然。”桑榆也知虞大郎在担心什么,对着袁氏道,“大嫂,我与宋姨娘从前就闹得并不大愉快,所以这事还得由大嫂去试探试探。”
    袁氏还没答应,虞大郎已经拍胸脯保证了下来:“二娘,这事你放心,我们一定试探下来。”
    袁氏白了他一眼,拉着桑榆的手,叹道:“如果真怀着那还好说,就算是个庶出,以后生出来了,让裴氏养着便是。万一是作假的,宋姨娘要是不得到教训,这以后又是一个丁姨娘!”
    自从出了丁姨娘的事后,虞家对妾可算是看管得越发严厉起来。
    虞大郎不纳妾,所以袁氏如今反倒成了家中最轻松自在的一个。
    反观琅轩院如今的阵势,神志不清的主母,和一群生不出孩子整日哭哭啼啼的妾,愈发警示家中众人,要小心提防那些心肠歹毒的妇人。
    入夜的时候,从落云院里传来了嚎哭声。
    外面又开始飘雪。桑榆站在屋檐下,耳畔是宋凝脂的哭喊,间或能听到嘈杂的声音。阿芍捧着氅子出来给她披上,听到声音,拧了拧眉头:“这宋姨娘看着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哭起来倒是要人命。”
    桑榆抿唇笑,眼底划过悲凉:“她若是老老实实当她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妾,与十二郎红袖添香,也是乐趣。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最好的,就不能忍受眼下这一切。”
    似乎所有的妾都一样。
    月娘如此,丁姨娘如此,就连曾经名扬奉元城,被人口口相传,称之为第一才女的宋凝脂也是如此。
    不外乎是不满足于一个妾的身份,想要爬到上面,却被正妻严严实实堵住了去路。
    于是,铲除碍眼的人和物,就成了她们夺取身份的第一步。
    桑榆闭眼。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对女人来说,不公平的事太多太多。想依靠攀附男人来改变命运的女人,也从来不是少数。可在现代,女人有选择的余地,除开那些心术不正甘愿倒贴做人小三的,又有哪个女人愿意被养在外面。而这里……
    她不会蠢到凭借一己之力,去拯救全天下女人的三观。她还没那么好的本事。所以,宋凝脂怎么作死,她要管的,只是算得上童年小伙伴的十二郎一人。
    “娘子,听这动静,落云院那边大概是聚了蛮多人的,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去是一定会去的。
    桑榆表示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能去?阿芍眨眨眼,五味也凑热闹地拉着两个小的出来。
    桑榆笑而不语,拢了拢身上的氅子,半晌才道:“来了。”
    “娘子!”院外有人隔着门喊,“老夫人请您去趟落云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体检=L=我觉得体重秤是对女人最大的伤害。
第89章 石榴花(八)
虞安这几年,得裴宋两家的推荐,又与太子党套上了不远不近的关系,得提拔,成了大理寺司直,称不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也算是渐入佳境吧。
    也因此,他对裴十七的态度,倒是比刚一成亲的时候要好上一些,起码偶尔也会在她房中过夜,笑脸也多了。
    只是裴氏在他心中,始终属于后来者。而且这后来者的分量不如前人的重,想要占得一席之地,难免困难了些。
    而宋凝脂,聪明地霸着这个男人,诱地他事事都与她讨论,唯命是从,像极了傀儡。
    袁氏早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劲,可偏生不知从何下手。虞大郎应了桑榆试探的事后,夫妻二人便商量着找了可靠的下人,在落云院盯了很久。
    直到入夜,才盯到了破绽。
    等到那人循着从落云院中偷偷溜出来人,从地里挖出了刚埋的东西,带给袁氏后,脾气还算不错的袁氏,顿时摔了杯子。
    不光是怒不可遏,错手砸了自己最心爱的杯子,她还命人将秦氏也请了过来,一道去了落云院。
    去落云院的路上,四周静悄悄的,月色下的积雪泛着清冷的光,走了一会儿,就见着眼前院子里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
    院子里很吵。
    宋凝脂被罚跪在院中,低着头,一直在抽泣,仿佛刚才听到的哭嚎声是另一个人发出来似的。
    桑榆站在院门口,扫了眼屋檐下站着的几人。果不其然看见虞安正心疼地在和秦氏说话,似乎是在帮宋凝脂求情。
    秦氏年纪大了,虞阗过世后,更是觉得对后宅的事没多少力气管了。两鬓斑白的她站在屋檐下,被虞安的执迷不悟,气得脸色铁青。
    “你还要护着她是不是?”秦氏怒极,指着宋凝脂,对虞安骂道,“十二郎,你二哥的事,你是没看见不成!这种女人,你再捧着她护着他,早晚又是一个丁姨娘!”
    “可是阿娘,凝脂她是不会骗人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什么误会?”不等虞安把话说完,裴氏怒其不争,跳了出来,“她方才那股子威胁我们,又要死要活的模样,没被你瞧见你当然觉得她什么都好了!她根本没怀孕,她是骗你的!”
    虞安最见不得人说心头好的坏话,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作势要走下台阶去扶宋凝脂:“你们一个两个,都说凝脂骗我,说凝脂其实没有身孕,可口说无凭,就算是大理寺审案,那也讲求一个真凭实据!”
    “如何没有真凭实据!”
    袁氏大怒,抬头见桑榆已然站在门口,遂喊道:“二娘,你来。”
    桑榆走上前去,经过宋凝脂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蓄着泪,一颗一颗,凄婉地从眼眶里往外滚落,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娘,找到一些东西,虽是秽物,可实在是证据确凿。”袁氏咬牙切齿。她不大会生气,可这一回,见到下人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虽觉得脏,可更多的,是心里的愤怒。
    桑榆循着袁氏的引导看去,果不其然在一旁看见了一堆秽物。
    袁氏口中的“秽物”指的是用过的月带。
    而这月带,翻译过来就是女孩们来例假时用的某种产品。
    古人自然没有那么好的材料可以用来制作那什么,通常都是用旧衣物或者帐被改制的。
    袁氏发现了这些用过的月带后,当即就把消息告诉了秦氏,又带着一帮人杀到落云院。
    因为虞安不在院中,一开始宋凝脂还是一副“你们没证据证明是我的东西”的模样吵嚷,等到裴氏跑出来冷嘲热讽,她更是摔了东西哭嚎,一直闹到虞安过来,才一改方才的神情,委屈地跪在院中,以示清白。
    “那是……什么东西?”女子用过的月带,一直被认为是秽物,虞安远远看见那一堆东西,只闻到血的气味,可辨认不出是什么。
    桑榆摆了摆手,让人把东西包起来找地方埋了,回过头来看着宋凝脂,叹道:“要我给你号个脉看看么,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自然能摸的出来。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怎样?”
    “兴许是给你号脉的大夫一时不查,摸错了。”
    她话音才落,果真看见宋凝脂的眼底划过精光,显然是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辩解的地方。
    虞安只一心想证明心头肉是被冤枉的,急忙要桑榆号脉证明真假。宋凝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桑榆拢着氅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蹲□,毫不客气地抓过她的手腕,手指搭在腕间,笑道:“宋姨娘莫慌。”
    宋凝脂表情一僵,咬着牙笑了笑。
    “如何?”
    桑榆甫一松手,所有人都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围拢在身边。她摸了摸飘到脸上的雪花,眼睛一直看着宋凝脂,良久之后才转到虞安身上:“十二郎,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虞安点了点头,心底惴惴不安。
    “宋姨娘这脉象,不像有孕,而且,天葵也正在身上吧。”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不曾变过,可身边所有的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奇异。
    不像有孕,而且,天葵也正在身上……
    那字里行间的意思,简单明了,虞安才说过会信桑榆,这一回自然是觉察到不对,当即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可心底一角,仍旧怀揣着一丝侥幸,咬牙道:“二娘……会不会是……会不会是你诊错了?”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究竟有多没把握,旁人全都明白。
    桑榆也不气他,只低头,看着宋凝脂,缓缓对虞安道:“你方才问那堆东西是什么。十二郎,那是女儿家的月事带。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吗?”
    虞安神色紧张,点了点头。
    桑榆继续:“普通人家的月事带,用的都是旧衣物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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