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123章


    空气在瞬间凝滞。
    如果说,一开始袁氏不敢问那些问题,是知道时机不对,以桑榆的性子兴许不会愿意说出来。可这会儿,桑梓的话里意思分明,是早已得知会有如今之事。袁氏有些后怕,连忙追问:“二娘,你究竟瞒了我们什么事?”
    “二娘……”秦氏也有些懵了,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桑榆其实并不愿意将太多的事情告诉虞家人。毕竟,在他们来说,新皇再怎么不像话,那也是先皇写了诏书的,是天命所归,试图推翻新皇另立他人,那是谋反。
    可桑榆也知,谋反一事,是要连坐的罪名。虞家人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新皇无道,成王愿推九殿下为帝。”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果真是谋反!
    “新皇无道……”秦氏极力不愿去想十二郎,可却抑制不住的担心起来,“如果六郎是站在九殿下那边,那岂不是和十二郎对……对立了?”
    “六哥曾经劝过十二郎很多回。”桑榆知道秦氏在想什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正色道,“如果十二郎此番能无事,等到殿下登基后,六哥会想办法保十二郎一条命。”
    虞伯钦一直不语,此刻听桑榆提及能保虞安一条命,终于沉声道:“只要人还在就好,做不做官其实没什么大意思。”他顿了顿,拍着妻子的肩头,认真道,“虞家本就是做手艺人起家的,也是吃过苦的人,还不至于没人当官,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桑榆颔首。
    在从大都回奉元城的路上,桑榆心头一直挂着事情,除了挂念远在北地陪着九皇子拼命的虞闻,她还挂心虞家日后的生活。
    最害怕的,是经此一事之后,虞家从云端跌落尘埃,至此一蹶不振。六哥是摆明了不会让他们借助自己的身份在奉元城中倨傲的人。尤其在十二郎的官位不保,虞家铺子也受损的情况下,她是真的害怕虞家会就此败了,到那时,即便六哥不愿回到奉元城,也会不得已被他们牵绊住,时时刻刻要撑起这个家。
    而听了虞伯钦此话,桑榆心底其实舒了一口气。
    “六郎什么时候会回来?”
    见屋里人都不说话,虞大郎这才出声询问。
    桑榆想了想道:“应该就这几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_(:з」∠)_存稿四万,还没想要书名我也是醉了。
第120章 伴云来(七)
桑榆这人如果心里想着事,夜里就不会睡得多踏实,时常会因为零星的声响马上惊醒。
    可这一夜睡得格外悠长,再度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已亮,远远还能听到有人奔来跑去的声音。她动了动胳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阿芍如今怀着孕,夜里也就用不着她守夜。是以,昨夜屋子里只睡着桑榆和棠梨二人。听到屋外的动静有些大,桑榆微微蹙眉,喊了声棠梨的名字,却见窗边的小榻上,小小的孩子睡得很熟。
    门外守着的人听到声音,忙喊道:“娘子可是醒了?”
    桑榆应了一声,下床穿上衣裳,见阿匪进屋服侍,随口问道:“外头这是怎么了?”
    “娘子昨夜睡得很熟,怕是还不知情。”阿匪一边帮着她梳头,一边道,“昨夜三更天的时候,来了一群人夜袭,庄内的人马与外头相较而言,有些悬殊,大伙儿拼杀了一夜,差点以为要败了!”
    见阿匪越说越兴奋,桑榆原本已经吊起来的心不知为何,就缓和了下来:“后来如何了?”
    “后来阿郎回来了!”
    在大都的时候,县衙的所有下人都称虞闻为阿郎。听阿匪这么说,桑榆明白,她口中的“阿郎”不是指虞伯钦,而是六哥。
    六哥回来了。
    昨夜来袭的人身份不明,阿匪也不大清楚,只是通过她的比划,桑榆粗略地知道了事情的头尾。
    夜袭大概发生在三更,因为桑榆的吩咐,闲情庄内的夜巡十分紧密,孙青阳的人马和暗卫自觉地分了批次,两个时辰就交接一次,是以夜袭发生的时候才能反应迅速,挡下一拨袭击。
    虞闻是跟着成王的人,一路从北地行军到此。
    北夷事了后,成王带着九皇子进献三牲,亲自点将,带了十万大军向皇城进发。十万大军,整整排了几里长的队伍,声势浩大,气势恢宏。一路上更是效仿伏诛的二皇子,打着平乱贼清君侧的口号,沿途所过之地,却意外的,无一人表示抗拒。
    当所有百姓都不觉得成王和九皇子的所作所为有问题的时候,当政的皇帝也是时候下台了。
    总之,昨夜虞闻带着部分人马先行赶到闲情庄,恰好遇见了夜袭,当机立断,将夜袭者一并斩杀,只留了几个活口,一直拷到天明,方才有人松了口。
    桑榆又细细问了些许事,说话间,有人进了门。
    桑榆侧头去看,只见得一个高大男人站在门内,身上穿着甲胄,一脸的风尘仆仆。桑榆定了定神,凝眸一看,顿时心头扶起酸意,心疼的不行,顾不得还有个阿匪站在身侧,起身几步走了过去:“六哥可算回来了!”
    虞闻奔波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闲情庄,又碰上有人夜袭,直忙到此刻,方才得空过来看看妻子。
    “这些日子累着你了。”他上前,扶着桑榆的肩膀,眼神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一旁的阿匪见状,忙掩了唇,偷笑着避开。
    见虞闻一脸情意绵绵的样子,桑榆心底也是暖暖的,笑嗔道:“六哥若是心疼我,就早些将事情了了。”
    许久未见桑榆娇嗔的模样,虞闻犹自入迷,握着她的肩膀应道:“好。”
    桑榆看着他笑,伸手揪了下他唇上的胡须:“我命人去给你烧些水来,等会儿给你修修胡子怎样?”
    虞闻想笑,忽的又想起一事来,脸上的笑容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了:“你可知,是谁带了那些人来闲情庄夜袭的?”
    桑榆神色一敛,便听得他继续道:“是阿瑶。”
    怎会是她?
    桑榆惊得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在救回来的人里并没见着阿瑶和沈婆子时,桑榆还有意问了桑梓,听说是事出突然,她们没来得及上车跟着一起走。可谁知,阿瑶竟会带着人跑来夜袭闲情庄!
    然而,更让人吃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婆婆死了。”
    虞闻口中的婆婆,喊的是自小待他如亲儿的沈婆子。他从廖氏身上所缺失的,都是沈婆子一点一点给予。他曾一度打算接沈婆子过去大都生活,可都被拒绝了,说是听雨院总归得有人留下打理,阿瑶当不得重用,还是她老婆子留下的好。
    可仿佛上一次见面不过是昨天的功夫,人就没了。
    见虞闻眼底的哀痛,桑榆心生怜惜,低声劝慰:“婆婆在天有灵,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就心安了。婆婆……是因为阿瑶吗?”桑榆自己说着,鼻头也是一酸。虞闻见她眼看着就要哭了,心里只道是夫妻好不容易才见了面哭哭啼啼的不好,便忍下难过,紧紧将人抱住,轻拍她的背。
    “严刑拷打之下,阿瑶招供了,确实是因为她。”
    沈婆子一辈子忠心耿耿。廖氏年轻的时候服侍廖氏,廖氏生下虞闻托付她照顾小郎君后她就忠心不二地照顾他。这一照顾就二十几年近三十年,情谊非常。
    沈婆子是为了阻止阿瑶向人透露闲情庄的消息,被那群夜袭的人活生生打死的。虞闻趁着天还没亮,就潜入城中,找到了沈婆子的尸体,如果不是那身衣服和那双熟悉的粗糙的手,虞闻只怕根本不能认出眼前整个头颅血肉模糊的尸体,会是过去几十年如一日照顾自己的沈婆子。
    “他们……都知道了?”
    虞闻点头。
    沈婆子的死讯,让廖氏差点昏了过去。秦氏则愤怒于阿瑶的叛主,差点当场就把人打死了。还是虞闻让人拦着,才留下了她的一条贱命。
    阿瑶被两个婆子叉着拖行了好一段路,昏头昏脑间被带到了一间堆放造物的柴房里。沈婆子被她害得惨死,暴动起时虞家人逃去城外闲情庄的事,也是阿瑶说出来的。
    虞家人如今对她是恨之入骨,秦氏甚至破口大骂,恨不能把她直接打死。可袁氏说,这等恶仆,自有大邯律法严惩,若是直接处理了,只怕虞家也得连着获罪。
    和之前丁姨娘的事不同的是,阿瑶叛主已经是闹得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丁姨娘下药不过是自家宅子里的事,藏得严实了也就不会传到外头去。
    阿瑶的下颚被暗卫脱臼,四肢也在暴动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被扔在黑漆漆的柴房里,喊不得冷热,也求不了饶,就那样一个人在地上趴了很久,满心都是怨毒。
    柴房外传来脚步声,而后“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她吃力地抬起头,只看见她满心满眼嫉妒和怨恨的人缓步走进屋来。
    她挣扎了下想要说话,身上的痛楚并不能掩盖掉她眼中的怨怼,才瞪圆了眼睛,又瞧见从那人身后走来一人,顿时萎了。
    “无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做了这样的事,你都叛主了。等事情告一段落后,自会再来处置你。你且在这里,好好思过……替婆婆多念几句往生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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