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一破就只能近身抗战,什么弓箭、箭塔,都再无用了!
“快!从上面浇水!”王子喝令道。旁边罗尔的目光落到阿米妮斯身上,沉吟片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抓来一个士兵,小声传下令去。
一桶桶水被运了上来,又从空中浇了下去。但不知是大风正助了火势,还是敌方在门上泼了油。火,越来越大,隐约有劈劈啪啪的响声,阿米妮斯几乎能感觉到一股热浪熏蒸上来,心里一阵慌乱。而敌军却是士气大涨,吼声震天,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齐齐响起一片歌声!
熟悉的曲调一起,城外的叛军士兵全都微微呆住,那是——他们抗击亚述胜利时的赞歌啊!随着歌声,那一幅幅老国王带领他们,并肩浴血作战的画面冲击着每个人的心,几名正冲向城墙的士兵已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
这时,城内聚集的民众听到士兵们的合唱,也自发地陆续加入进来,声音越来越大,女子纤细的声音、娃娃稚嫩的声音……男女老幼的声音和在一起,越过高墙,飘散到城外,彷佛家人在呼唤迷途的兵士一般!
一曲终了,不知是谁起头,又自发地唱起另一首。那是——国家被侵略的悲歌!歌声悲切却振奋人心。不知何时,城外的农田里也开始聚集了农民,之前逃散的人们竟然又回来了!一个个开口跟着唱了起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他们距离叛军是那样近,却顶着畏惧一起和入了歌声!悲壮的气势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
四面楚歌。
阿米妮斯的眼睛微微湿润了,她闭了下眼,侧头看到王子正紧抿着嘴唇,眼神激动,就连罗尔,也神情肃穆,笔直地挺立着,正视前方。
叛军们无声的骚动,没有人再催马向前,马匹纷纷放慢了速度,士兵们更是个个面色感慨,放松了缰绳,有些甚至带头垂下了武器。
城上和城外的人们彷佛得到了鼓舞,声音愈加响亮,悲愤的歌声震撼了整座城池!
第十四章 楚歌怨(3)
大将军也勒了马,无法再前进,他紧绷着面容,眼睛发红,看看身边诸人神态,发狂般怒吼道:“没用的东西!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是叛军!再不从命就全部军法处置!” 说着,狂怒地狠狠一鞭抽向前面士兵。那士兵正神思恍惚,一个踉跄便栽下马去,马儿嘶叫一声,受惊地奔跑冲撞起来。整支队伍顿时又混乱起来。
蓦地,歌声突然减弱,紧接着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我米提亚的勇士们!”
叛军们闻声纷纷赫然抬头,是老国王——西拉克拉里斯!
“王!”城墙上士兵们齐声请安,声音响彻云霄,城外的农民们也纷纷停止歌唱,俯下身去。声音停止后,除了马蹄声,竟是一片寂静。叛军们迷惘而敬畏地仰望着前方,那是,曾经带领他们出生入死,击退亚述的老国王啊!
“你也……怎么可能!”大将军死死盯着国王和王子,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突然,嘴唇发抖,颤声问道:“王后,王后在哪里?”
王子微微一侧头,便有一个侍卫押着五花大绑的王后走上城墙,她上身被粗绳紧紧绑住,一身华丽的宫装皱巴巴地缚在身上。她却毫不在意,一登上城,便拼命挣扎着蹭到城墙边缘,不顾向上腾跃的火焰,俯身向下望去。
“哥……”一声嘶哑的呼唤从她嘴边溢出,那昔日妩媚的双唇如今干枯发白,声音微弱,只有身体因绝望而激动得微微抖动。
隔着火焰,大将军呆呆盯着她的面庞,许久,才困难地开口道:“妹妹……”
突然,远方传来凌乱的马蹄声!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蹄声渐大,显是向都城方向而来。叛军们开始骚动起来,城墙上的人也都紧张地眺望远方。大将军更是回头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一阵,便见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正越过山岭,有序地奔驰而来!人数看起来竟然与叛军相当!
阿米妮斯心里腾地一沉,莫非——大将军还有援军!
正当大家紧张地互相对视之时,一个报信骑兵从远方山岭处率先急速飞驰而来,刚接近叛军便大声喝道:“我巴比伦之军!前来相助西拉克拉里斯王,共讨叛逆!”
顿时,城墙上下轰然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米提亚的士兵和民众激动万分,连阿米妮斯也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是自己的援军!
形势瞬间便扭转了过来!城下,叛军部队已经开始骚乱,本来就垂下武器的士兵们此时更是惊惧,有的军马已在原地打转。士兵们都畏惧地盯着他们的首领。
而此时,大将军眼神发木,愣了一下,只是转过头去,深深看着王后的面庞,眸中有着无数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凝视了许久。仿佛和周边的嘈杂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阵热风吹过,微微扬起墙上女人的衣裙。他身子一抖,这才似是突然惊醒一般,猛地劈手夺过一个士兵身后的弓箭!国王身边的侍卫顿时一片哗然,支起盾牌保护起中心几人,一排弓箭手立刻将箭头瞄准了他。
他却漠然扫视一圈,缓缓拉开弓弦,竟是对准了——王后!
城墙之上,她坦然站直身体,隔着热浪,迎视着她最爱的哥哥。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们。却见那大将军拉着弓,眼睛凝望着城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有嘴唇在微微发颤。
片刻之后,城内也得到了援军的消息,有人又开始唱起了赞歌,随后,城墙之上、城外,纷纷加入。
歌声渐响,似乎惊动了他。他眼睛一眯,手指微微后屈,拉满弓弦。
她一直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当看到他拉弓,她的眼神蓦地变得狠绝,猛然挣脱了士兵!
“啊!”
“抓住她!”
在一片惊叫声中,她带着奇异的笑容,抓起肮脏的裙摆,踉跄着向前一冲,跌下城去!
没有挣扎,没有叫喊,伴着悠扬的歌声,她就这样直直地坠落下去。
第十四章 楚歌怨(4)
映着火光,那长长的裙袍犹如染上了血色,优雅地迎风扬起,彷佛一只殷红的翅膀,还没来得及张开,便“砰”地一声,坠地了。
“不……”他牢牢盯着那坠地的身影,僵硬得无法发出声音,待了两秒,才如梦初醒般,猛然仓惶下马,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他颤抖着双手,不顾满地血污,抱起她的头。
女子满面污血,抽搐着吸了一口气,微弱地开口。
“我……没能完成……哥……哥的梦。”
余音消逝,只剩那双留恋爱人的眼睛,空洞地凝望着灼热的空气。
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
火,越燃越大。人们忘记了再上前淋水,任由那火光跳动着,将地上两具躯体映照得通红,在燃烧的城门之前,投射出细长的人影。
大将军的身体佝偻成奇特的弧形,抱着那具温热的身躯,彷佛没有了呼吸一般。过了一阵,他才屏着气,不敢相信似的,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他神情呆滞,面上肌肉僵硬地抽动着。半晌,终于埋下头,发出一声让所有人心颤的怒吼:“啊!”
突然,他猛地抬头,抄起身边的弓箭,以极快的速度拉弓、放弦,向城墙上射出一箭!
阿米妮斯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见一阵乱箭几乎同时从几座箭塔上射出,一根根尽数插在了那两人的身体上!眨眼间,他躯体被箭冲击得一挺,双眼瞪视着天空,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片刻,软绵绵地扑倒在地,仍兀自微微抽搐。
一根箭斜斜插在燃烧的城门上。
她紧捂住嘴,如哽在喉。他,根本没有瞄准啊!
血泊中,一股股热浪扑向那两具交叠的躯体,他们的身上,插满箭羽。
百姓们的赞歌仍从城内徐徐飘出,却似染上了悲伤,断断续续,飘向远方。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十五章 赏功宴(1)
(突地,她手一松,那片织物竟滑过那娇柔的曲线,坠了下去。)
阿米妮斯呆坐在王子寝殿,心思还沉浸在前日的震撼之中。
谁能想到,王后和大将军,竟是一对生死相随的兄妹恋人!可是当初,他是怀着怎样的期待,亲自把妹妹送进宫?又是怀着怎样的绝望,亲手将致命的弓箭瞄准她?
他们的故事,再也没有人知道。
昨日,国王下令,将二人贬籍为奴,合葬在远山之上,但不得树墓立碑。也许,他们沉睡的地方,将永世作为无名青冢。也许,这才是这两兄妹本应该走的路——平平淡淡,琴瑟合鸣。
她微微怔忡,心里涌上一股忧伤。那么多的士兵,还有大将军,都是死在箭塔之下,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阿米妮斯!”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殿下说要你一起出席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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