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有一次,江西巡抚海成来京述职,到了军机处,和所有的人打千作揖,惟独在和珅面前昂首挺胸,不理不睬,而且说道:“没想到几日之间军机大臣又多了一个,有人坐了冲天的爆竹了,能耐大得很哪。”并且,越说越离谱,竟对和珅的长相进行侮辱。和珅当时并未发作,但自此开始寻找海成的把柄。
乾隆时盛行的文字狱,这海成对收缴“禁书”本来也十分卖力,一年竟收缴了千余部,还说“尚不能一时尽净”,要继续尽力罗掘,因而得到乾隆的嘉奖。但他没有想到,由于《字贯》一书,自己险些丢性命。《字贯》的作者王锡侯,三十八岁中举,后屡次会试都名落孙山,于是杜绝了入仕之心,发愤著书。在乾隆四十年,王锡侯所著的《字贯》刊行面世。这是他花费了十七年心血著就的一本书,他在序中说:“天下字贯穿极难,诗韵不下万字,学者尚多识而不知用。今《康熙字典》增加到四万六千多字,学者查此遗彼,举一漏十,每每苦于终篇掩卷而茫然。”他著这部书就是为了能够将天下字贯通联系,使学者能够举一反三,便于查找,可见这是一部简明的字典。
后来,王锡侯的同乡将此书以诬蔑贬低圣祖康熙的名义告官。经办此案的海成未加认真审核,就奏请先革去其举人,再审拟定罪。乾隆阅过该书,也没有发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将此事暂时搁在一边。这本书不久落到了和珅手中,他仔细审读,终于在《字贯》序文后“凡例”中看到圣祖、世宗的庙讳及乾隆的御名字样同其他的字同样悉数开列出来,于是,立即向乾隆呈递了奏折。乾隆一听说书中竟如此大逆不道,对皇帝的名字不加避讳,“非常动气”,下令把王锡候处斩,全家二十一人缘坐,并痛斥海成办事不利,革去他的职务交刑部治罪。和珅之所以对《字贯》一书非常上心,其实就是针对海成的,于是,他轻而易举地就把轻慢、侮辱自己的海成送上了断头台。
倾轧实战:设下香饵钓金鳌,一切尽在算计中
要想钓到大鱼,一定要事先准备好诱饵。老狐狸做事都是把问题想复杂一些,困难一些,要事先做好铺垫。这样的话,当对手发起攻击时,一旦察明对方意图后,马上就可以使出万全之策,并进行周密准备。然后,再引诱对手“放马过来”。结果当然只能是“有来无回”。这样做事看似曲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样痛快,但却可以保你官场中畅通无阻。老狐狸和珅也多得益于此。
和珅在乾隆一朝,对朝政的最大改革也许就是设立了议罪银制度,犯罪的官员据此可以通过交纳一定的银两来代替惩罚,依旧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甚至有些巴结讨好的官员,即使没有犯错,也会先交上几万两银子,为日后准备。这一制度深为乾隆欣赏,为他带来了无数的白银供他挥霍。不消说,和珅自然也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利益。然而,竟有人敢对这一制度提出异议,这个人就是内阁学士尹壮图。关于伊壮图一案前文已提到,这里加以详述:
尹壮图,字楚珍,云南昆明人,于乾隆三十一年考中进士,官授庶吉士,后被迁为礼部主事。乾隆三十九年入阁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乾隆五十五年,他上书向皇帝直言议罪银制度为朝廷带来的不利。关于这件事,《清史稿》中有详细的记载:“高宗季年,督抚坐谴,或令缴罚项贷罪,壮图,以为非政体,五十五年上疏言:‘督抚自蹈愆尤,圣恩不即罢斥,罚银若干万充公,亦有督抚自请认罚若干万者,在桀骜者借口以其饕餮之私,即清廉者不得不望属员之倾助,日后遇有亏空营私重案,不容不曲为庇护,是罚银虽严,不惟无以动其愧惧之心,且潜望玩具之愈,请永停此例,其才具平常者,或即罢斥,或用亲职,毋须再膺外任。’”伊壮图上书说:各省督抚大员犯了过失之后,蒙皇恩浩荡,不立即革去他们的官职,只罚他们若干银两,以示惩罚,也有一些官员自愿交纳罚金,对于那些多行不法的官员来说,这无异于为他们的行为找到了借口,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继续胡作非为。即使那些清正的官员,因为得到了下属交纳的银两,如果遇到有府库亏空等案件,也不得不为下属包庇恶行。所以,罚银的制度虽然很严格,却非但不能令官员们羞愧,反而容易滋生他们的不轨之心,请求皇上永远废除这一制度。
乾隆接到奏折后,大为不悦。下诏书说:“壮图既为此奏,自必确有见闻,今指实覆奏。”让尹壮图指出他所说的事实何在。《清史稿》中同样收录了尹壮图回复上谕的奏折:“各督抚声名狼藉,吏治废弛。臣经过地方,体察官吏贤否,商民皆蹙额兴叹,各省风气,大抵皆然,请旨简派满洲大臣同往各省查望。”
尹壮图确实是个书呆子,中进士已经二十四个春秋,对官场依然一窍不通,始终未能混上高级的位置。他的这个复奏,虽然实际上是指出了和珅所创的议罪银制度的弊端,但他的打击面太大,指向整个官僚集团,这对于一向自诩“明君”的乾隆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乾隆皇帝看了复奏以后大力气恼,尤其是尹壮图在奏折中提出,调查的官员要秘密查访,让和珅也是愤恨不已。和珅对乾隆说:“尹壮图所谓的密访实在是不成体统,不能任由他身为朝廷命官任意查访,必须给他指出范围,也不致搅得各地百姓不得安宁。”乾隆感到和珅言之有理,便下令尹壮图每查一地之前,要用快马通知地方的官员。这样一来,和珅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想那些府库亏空的府县,在尹壮图到来之前就接到通知,怎会不想办法暂且搪塞过去,尹壮图还能查出什么来。不过,和珅对这件事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又加了一层保险,向乾隆推荐向来忠心依附于他的庆成陪同尹壮图查访,乾隆也首肯了。下诏命尹壮图与庆成一起去各省调查府库,每到一处必需五百里快马通知各地,不使地方惊慌,而且二人必须尊重地方上的官员,不得以钦差的身份压人,尹壮图要听从庆成的安排,助庆成行事。
在尹壮图还未出发之前,和珅已然做好了准备,将事情准备得万无一失。等待着尹壮图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和珅在临行前召见了庆成,向他面授机宜。和珅已经派人通知了沿途各省做好安排,庆成要做的是要严格控制尹壮图的行动,不让他与地方官接触,以免横生事端。必要的时候,甚至不惜用命令约束他。
经过这一番周密的安排,尹壮图还被蒙在鼓里就同庆成一起出发了。
他们第一站来到了山西大同。大同知府是和珅的舅舅明保,此人为人贪婪无度,靠着巴结和珅,才做到了知府。他接到和珅的密报后,把户部钢厂、锡厂里的白银拿来充到大同的官库之中,做出了整整齐齐不缺分毫的样子。等到庆成与尹壮图来了,明保对尹壮图恭恭敬敬,但在接待上却是粗茶淡饭,还对尹壮图说他为官一向节俭,请大人不要见怪,尹壮图不明就里,反而对明保甚是钦佩。等到将尹壮图送回驿馆之后,明保才把庆成邀到家中,预备下奢侈的宴席盛情款待,灯红酒绿,宴饮无度,席间他们不停地嘲笑被欺骗的尹壮图。查验府库自然一无所获。尹、庆一行继续前行,以后所到之地,官员的所作所为更令尹壮图不堪忍受,他们对庆成热情地接待,有说有笑,却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尹壮图一般,把他冷落一旁,一到晚上,就有人把庆成邀去赴宴,而尹壮图则一个人留在驿馆之中,连饭食也没有人预备。几处地方走下来,尹壮图也渐渐明白了和珅的意图。满心愤懑,却无可奈何,只有仰天长叹,向皇上写奏折,承认自己夸大其辞,没有真实凭据,实是捕风捉影了,调查中也未发现有什么破绽,请求结束调查回京请罪。
乾隆多次下旨,历数尹壮图的奏折乃是:“希荣卑鄙,饰词谎奏。”史书上记载:乾掳案谕壮图,问途中见商民蹙额兴叹状否,壮图覆奏,言目见商民乐业,绝无蹩额兴叹情事”。
等到尹壮图回到京城后,就被刑部以“挟诈斯公,妄生异议律”关进了大狱,判处砍刑。后来,乾掳格外开恩”,不治其罪,并以内阁侍读革职留任,后又将尹壮图升为礼部主事。
不久,尹壮图因母亲年老体衰,回家奉养,直到嘉庆四年。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要想在对手进攻之前作好充分准备的关键在于有准确的情报,在此基础上才能先敌动手,置对手于被动境地。所以老狐狸什么时候都不会放松对对手的警惕。和珅就是这样,当有人告状时,他往往都是先发制人,抢在对手的前面消除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或者先罢除对手官职,不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
如前文所述,曹锡宝既是想通过弹劾和珅的管家刘全“逾制”,从而扳倒刘全背后的和珅。结果,由于自己行事不慎,竟然拿着奏折去征求好友兼同乡吴省钦的意见,想请他帮自己修改润色。却不知此时吴省钦已经投靠和珅,成为和珅的走卒,结果吴省钦卖友救主,先稳住曹锡宝,后赶紧派快马通知此时尚在热河承德避暑山庄陪乾隆消暑的和珅。和珅抢先一步,令刘全马上拆掉逾制房屋,隐藏一切逾制之物。曹锡宝的弹劾落了个查无实据。
这样,由于和珅的早作准备,先人而动,曹锡宝非但没有丝毫撼动和珅,反而被乾隆大肆斥责,最后落个“革职留任”的下常通过这件事,和珅也深深认识到先发制人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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