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民国大文人

第233章


因此我被称为乡土作家。”
  沈从文的湘西情结伴随他一生,他从来都说自己是个“乡下人”。他出生在湘西美丽的小城凤凰,他的许多作品都与凤凰有关。凤凰,这个历史悠久的魅力小城也因沈从文而走向世界。最终,沈从文选择了家乡作为自己的长眠之地。
  沈从文不止一次和汪曾祺谈起棉花坡,谈起枫树坳——一到秋天满城落了枫树的红叶。一说起来,不胜神往。黄永玉画过一张凤凰沈家门外的小巷,屋顶墙壁颇零乱,有大朵大朵的红花,画面颜色很浓,水气泱泱。沈从文很喜欢这张画,说:“就是这样!”
  五十年代初,深陷政治运动漩涡中的沈从文,陷入了病态的迷狂状态。病中的沈从文不断念叨着“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
  1980年,凤凰的剧团将傩堂戏《还愿》的录音带送到沈从文家中,听着家乡戏,沈泪流满面,大声说:“乡音!几十年没听到唱傩堂了,这是真正的乡音啊!”
  1983年,沈从文最后一次回到故乡,提出要在早上去菜市场看看。家人提醒说,他年岁太大,怕人多挤坏了他。他却执意要去,并晃晃肩膀,说:“挤一挤那才有意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穿行在水灵鲜亮的青菜之间。
  家乡人知道沈从文回来了,简直不知怎样招待才好。沈从文说:“他们为我捉了一只锦鸡!”锦鸡毛羽很好看,沈还抱着它拍了张照片,后来得知这只鸡被家乡人杀掉,做成了他的盘中餐,沈得知后对张兆和说:“真煞风景!”
  沈从文夫妇在峒河边游玩,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下河,将衣服脱下顶在头上,淌到对岸,走出水后,赤条条地跳了几跳,抖干净身上的水,穿上衣服走了。张兆和指着孩子打趣道:“沈公,你当年是不是那个顽皮样子?”
  晚年,沈从文在家乡听古调犹存的弋阳腔傩戏,打鼓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沈从文激动地说:“这是楚声,楚声!”他动情地听着“楚声”,泪流满面。
  《沈从文文集》的稿费有九千多元,沈从文决定再从存款中取出几百元,凑成一万,捐献给了家乡的母校——文昌阁小学。当时沈的工资每月仅200元。当凤凰县准备将他捐献修建的图书馆命名为“沈从文藏书楼”时,他却执意不肯。
  1984年,湖南青年作家刘舰平来北京看望沈从文,沈时因病卧床,得知刘是沅陵人时,他非常高兴,刘请他有机会去沅陵看看,他连忙说:“要去的,我是要去的。”刘表示等他病好一些,就一定接他去,他忙说自己能去,并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真的奇迹般站了起来。
  1992年,沈从文的骨灰在家人的护送下魂归故里凤凰,他的骨灰一半撒入沱江之中,一半安葬在听涛山下。他的墓碑,采天然五彩石,状如云茹,碑身正面刻着沈从文的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背面,为沈的姨妹张充和撰联并手书,联曰:“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表侄黄永玉在墓地旁边立碑一块,上书:“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归尘】
  1988年5月10日,沈从文如往常一样,在家中接待客人,朋友吴瑞之来访,沈还谈笑风生,连续几次用右手侧举过头,抿着嘴微笑着划圆圈顺下,说这是气功师告诉他的一种锻炼方法。
  下午五点,沈从文感到气闷和心绞痛,家人忙给急救站打电话,他的弟子王予予和王亚蓉赶到,沈看着弟子说:“心脏痛,我好冷!”他没有等到救护车的到来,就因心脏病猝发,走完了他86年的生命历程。
  沈从文的丧事办的十分简单,他生前累次嘱咐家人,他死后,不开追悼会,不举行遗体告别。他去世后,安排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只通知亲友,不收花圈,布置了约二十多个布满鲜花的花篮,大朵的白色百合花、康乃馨、菊花、菖兰。不放哀乐,放沈从文生前喜爱的音乐,如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等。参加告别仪式的除了亲友,还有一些自发前来的读者。参加仪式的人也不戴纸制的白花,每人发给一枝半开的月季,行礼后放在遗体边。
  在沈从文去世后的5月13日,中新社发了一则电讯,次日,《文艺报》仅发了一则50个字的短消息。
  黄永玉说:“沈从文是因为他几十年前文学成就在国外引起反响,才引起国内注意的。他逝世的消息也是如此的缓慢,人死在北京,消息却从海外传来,国内报纸最早公布的消息是在一周之后。据说是因为对于他的估价存在困难。”
  瑞典文学院院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在《中国时报》发表文章为沈鸣不平道:“他的价值是,包括鲁迅在内,没有一个中国作家比得上他,沈从文是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作家。越是知道他的伟大,我越为他一生的寂寞伤心。”
  【赞誉】
  因研究沈从文获得哈佛博士的美国学者金介甫回忆说:“沈有孩子心,特别的活泼可爱,拼命地写书法卷,送他几十年未见的学生和朋友。内容是旧体诗,常常是指桑骂槐,讽刺时事。”
  汪曾祺说:“沈先生对文学的社会功能有他自己的看法,认为好的作品除了使人获得‘真美感觉之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从作品中接触另外一种人生,从这种人生景象中有所启发,对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层的理解’。沈先生的看法‘太深太远’。照我看,这是文学功能的最正确的看法。”
  季羡林说:“我觉得,在所有并世的作家中,文章有独立风格的人并不多见。除鲁迅先生之外,就是从文先生。他的作品,只要读上几行,立刻就能辨认出来,决不含糊。他出身湘西的一个破落小官僚家庭,年轻时当过兵,没有受过多少正规的教育。他完全自学成家。湘西那一片有点神秘的土地,其怪异的风土人情,通过沈先生的笔而大白于天下。”
  沈从文去世,巴金发来唁电说:“文艺界失去一位杰出的作家,我失去一位正直善良的朋友,他留下的精神财富不会消失。”
  夏衍说:“沈从文没有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文学地位,他不单是一位乡土文学大师,应该是更高一层的作家。”
  邵燕祥说:“沈从文这个又温文又野性,属于湘西又属于整个中国以至世界的作家,他的生命就寄寓在他这些既清新且斑斓的作品之中。所有这些,可以不舍昼夜地流下去,润泽当代的直到后代的无数焦渴的灵魂。”
  马悦然说:“我个人确信,1988年如果他(沈从文)不离世,他将在10月获得这项奖(指诺贝尔文学奖)。他去世几天之后,台湾一个文化记者打电话来,问我是否可以确证沈从文的逝世。我立即打电话向中国驻斯德哥尔摩大使馆的文化参赞确证此讯。然而中国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从未听说过沈从文,这位于五四时代就开始写作生涯的老资格作家中的佼佼者,这位卓而不群的作家的写作生涯从此被中断了。”
  马悦然曾将沈从文的作品拿给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高行健阅读,高读后大惊:30年代的中国就有这样的文学?!
  钟开莱说:“法国一位著名的汉学家,在他学生的四本必读书中,三本是中国古代经典作品,一本是沈先生的小说集。法国……有的大学把沈先生的书列为必修课。”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凌宇说:“确认沈从文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大师地位,是还历史本来面目。鲁迅先生就认为沈从文是自新文学运动以来所出现的最好的作家。这对建立健康的文学批评秩序,营造良好的文学创造氛围,具有标志性意义。”
  文学史家司马长风说:沈从文的作品“雄浑苍凉,物我古今兼忘于刹那”。
  由钱理群、温瑞敏和吴福辉著,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中,首次以独立的一章介绍和评述了沈从文的作品。该书评价沈从文的小说:“达到了乡情风俗、人事命运、下层人物形象三者描写完美和谐、浑然一体的境地”,“沈从文的文学不属于当时中国的城市文化,也不属于革命文学,因此难以被当时的现实理解是自然的。所以他是寂寞的。”
  而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修订本)评价道:“沈从文构筑了一个富有魅力的‘湘西世界’,也因此确立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黄永玉说沈从文:“如果硬要在他头上加一个非常的形容词的话,他是非常非常的‘平常’。他的人格、生活、情感、欲望、工作和与人相处的方式,都在平常的状态运行。老子曰:‘上善若水’,他就像水那么平常。永远向下,向人民流动,滋养生灵,长年累月生发出水滴石穿的力量。”
五、郁达夫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字达夫,曾化名赵廉,浙江富阳人,中国现代著名小说家、散文家、诗人。〕
  【非命】
  1938年底,郁达夫应新加坡《星洲日报》所聘,出任该报副刊《晨星》的编辑,发表了大量号召抗日的文章,影响巨大,成为南洋抗日文学的一面旗帜。1941年,日军攻打马来亚和新加坡,郁达夫乘快艇逃难到印尼群岛,后来曾担任日本宪兵分队的通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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