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玛格丽特

第23章


 
  刘宗奇捧著蛋糕,笑嘻嘻地道:「寿星,许个愿吧!」 
  「没问题。」郎彩开心地数著插在蛋糕上的蜡烛。一根、两根、三根……耶?「怎么只有二十根?」 
  「只有二十根?」龚千雅气得想踹去买蛋糕的猪头。 
  负责准备蛋糕的刘宗奇困惑地道:「不对吗?彩今年不是二十岁吗?」同样刚升上大三,大家应该都是同一级的吧。 
  郎彩微笑地宣布:「错了,我起码有二十一岁了。」可能还要更老一些,因为她的生日是登记成在圣安娜之家门口被发现的那一天啊。 
  所有人——除了龚千雅,全部都呆住了。 
  眼神缓缓地栘向江云冰。「哇,又是一对姐弟恋喽。」 
  孔令维「友善」地搭住死党的肩。「欢迎加入『金交椅』俱乐部。」秦宝蓁立刻偷捏了他一把。 
  刘宗奇抖瑟地看著龚千雅问:「你不会也是个姐姐吧?」论起年纪,他还是四个男生里最「幼齿」的呢。 
  「笑话。」她才不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 
  现场人仰马翻,只有江云冰提醒她:「蜡烛快熄了,快许愿吧。」 
  郎彩点点头,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许起愿来。「第一个愿望,我希望自己青春美丽——」 
  「唉,实在不怎么高明……」作梦也想不到郎彩会许这种愿。来点新鲜的吧。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有电脑般超强的记忆力,让我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能记得像今晚这样美丽的晚上。」 
  这个愿望就有点伤感了。再来咧? 
  郎彩一点不拖泥带水。「第三个愿望——」视线在众人之中寻找著,直到找到他的目光。她忽而神秘一笑。「保密。」然後在大夥儿的抗议下一口气吹熄了蜡烛。 
  她没有不切实际到向上帝祈求永远,因为她深深明白,永恒往往只存在於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只有把握现在的人才能看到。 
  许多年後,郎彩回想起这段往事,才发现,原来她许的愿望,每一个都实现了。   
  第十章   
  「喂,先说好喔,我的老师他真的真的很奇怪喔。所以你看到他的时候绝对不要太惊讶。」 
  「怎么样的奇怪法?鼻子尖尖的,胡子翘翘的,还拿著根钓竿?」 
  郎彩瞪他一眼。「拜托,那是波尔先生好不好。我老师才不是那种奇怪法。他可是个美男子呢。」 
  「美男子?」江云冰不太相信地道:「可从你的描述里,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是一个很诡异的老头子?」 
  「会吗?他是有点怪没错,幽默感也有点异於常人……」 
  「你知道吗?」他伸手按了公车的下车铃。「是下一站下车没错吧?」 
  「嗯。」郎彩蹦蹦跳跳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知道什么啊?」 
  「其实你形容的那位很奇怪的老师,跟你给我的感觉很像耶。」还不仅只是一点点像而已。事实上,他怀疑郎彩个性会这么怪,极有可能是被她的钢琴老师教坏的。教育真是人格养成里不可轻忽的一环啊。 
  「哪里像了?」郎彩大叫著跳下公车。「我跟他才不像!」 
  「见了面就知道了。」顿了顿,他回过头问:「你有跟他说会带人拜访他吗?」 
  「不用说。」她笑。「他不会介意的,」 
  「希望如此。」还是不太放心。但他的确很想见见这位把郎彩教得这么好的钢琴老师。 
  几个拐弯转角後,郎彩道:「到了。」 
  冬末时,郎彩接到讯息,知道她的钢琴老师从巴黎回来,立刻拉了亲亲男友跳上捷运,再转乘公车,奔往淡水小巷里的这栋平凡的白色小屋。 
  从屋外看不出来主人在不在家。郎彩从背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拿起其中一根,打开了白屋大门。 
  屋里很静,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江云冰有些拘谨地跟著郎彩走进屋里,而郎彩则已踢掉鞋子,丢开背包,在迷宫似的小屋里左转右拐,直奔屋里唯一的一台钢琴所在—— 
  「哇,亲爱的,想死你了!」一见到钢琴,她便立刻飞扑上去。江云冰立刻知道那就是郎彩口中那台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钢琴。 
  钢琴就放在一扇落地窗前,窗帘拉开了一半,午后的阳光透了进来。窗外则是淡水河,水波在光线的折射下,在黑亮的琴身上映照出粼粼波光。 
  同样是出自著名厂史坦威的钢琴,其实外型看起来都大同小异。音色大多也是相近的,只有极好的耳力才能分辨得出两台同厂钢琴间的细微差异。 
  郎彩已经掀开琴盖,固定好顶盖和支撑架了。她坐在磨旧了的琴凳上,眼神愉快地看著他说:「安东尼,我弹我最心爱的钢琴给你听。」 
  江云冰走了过去,却在看见雕刻在琴身侧面的英文缩写时,楞了一下。 
  J·C…… 
  他走到钢琴旁边,伸手抚摸著那在岁月的善待下依然可以辨认的刻痕。这是…… 
  「安东尼,你怎么了?」 
  「这是……」他猛地抬头看著郎彩关切的眼神。「这台钢琴是我妈妈的钢琴!」不会错的,爸爸钢琴上的英文缩写是S·K,妈妈的则是J·C,两台钢琴的型号一样,他不会认错。只是妈妈车祸後,一气之下将她的钢琴卖给了中古商,J·C的下落自此成谜,他再怎么样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它…… 
  「呃?」 
  「彩,你的老师是……」 
  「到了也不先打声招呼,还是一样没礼貌啊,丫头。」一个宏亮的声音在玄关处响起。 
  郎彩转头看向右後方,眼神为之一亮。「哈罗,雪金老师。我以为你不在呀。」 
  雪金老师?!江云冰的肩膀为之一僵。 
  「我在睡午觉好不好,你不知道老人家都喜欢睡午觉的吗?」纪雪金慢吞吞的从玄关处走了过来,最先现身的是一双拖鞋,其次是一头乱糟糟,黑里夹著银丝的发,最後才是那双带著挑衅与诙谐的眼睛。 
  只不过那双眼睛在看见站在郎彩身边的年轻男人时,带著笑意的脸猛然一震。 
  「小冰……」纪雪金有些沙哑地喊了一声。 
  江云冰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么多年没见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一点儿也没变,只除了黑发上增添了几丝银丝。然而他却已经从孩童长成大人了,他这个缺席的父亲怎么还有办法认出他? 
  父子俩隔著几公尺的距离遥遥相望著。 
  老师认识安东尼吗?郎彩看了看纪雪金,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江云冰。但仍然找不到他们的相似之处——除了都是美男子以外。 
  所有曾经听过的故事在她脑中迅速地排列组合起来。啊,有了!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久,江云冰才开口道:「好久不见了,爸爸。」 
  「爸爸?!」郎彩诧异地掩住嘴。原来不是前世失散的忠狗与主人啊。 
  看来安东尼比较像妈妈喔。要不然说他们是父子,可能没人会相信喔。 
  纪雪金尴尬地笑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还没准备好见儿子啊。 
  「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回家?」江云冰抖著声问。 
  纪雪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当年江蔷霓把他赶出家门後,他为了找回江蔷霓的钢琴,从台北一路追到台南,後来又从国内追到国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国内,最後终於在一所孤儿院里找到江蔷霓那台被转了好几手的钢琴。 
  他原先希望江蔷霓气愤的心情能平复下来,然而随著时间过去,情况只是更糟。在他能弹琴的时候,她不能。他们在钢琴上的默契已经变成了过去式。江蔷霓一看见他心理就不舒服,因为那场车祸发生时,他正是驾驶那辆车的人。结果他毫发无伤,江蔷霓却得终止她的钢琴家生涯。她把钢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她认为,不能弹钢琴的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 
  他们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他只好离开家,远远地看著他们母子俩,无法接近。 
  然而他从没错过儿子的任何一场比赛。当他看著江蔷霓把江云冰教得那样好,看著他站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亮时,他深深地为儿子感到骄傲。但是他无法靠近他。 
  纪雪金向来能言善道,但在儿子面前,所有的幽默感和口才全都不见了。他能跟他儿子说,他这个老爸是被他妈妈一脚踢出来的吗? 
  「你知不知道……妈妈每天都在想你?」他抚著钢琴侧面那两个英文缩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蔷霓……想他?儿子也想他?纪雪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们是原谅他喽?正要上前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江云冰又道: 
  「我真恨你。」 
  然後,纪雪金就僵成了一尊化石,才要张开的手臂又垂了下来。 
  「小冰,实在是很对不起……」 
  郎彩坐在琴凳上,双手撑著下巴,眼珠子滚来滚去地看著这一对奇怪的父子。 
  「你看,安东尼,我就说我这个老师很奇怪吧,虽然他没有尖尖的鼻子,手上也没有拿著钓竿,可是他明明想回家却不敢回家,明明想抱抱他的宝贝儿子却又没那个胆,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还拼命故作潇洒。我觉得他比我上回见到他时还要奇怪呢,你觉得呢?」 
  纪雪金前所未有的胀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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