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师兄死远点

第五十九章 惜红衣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惊疑不定地转向那狐妖美人。
    狐妖美人没有作声,只是眼泪掉得更加凶了,那小模样儿,好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我回过神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来我是猜对了。
    香附村全体村民入魔,这病书生身患肺痨,本就是去了半条命,又岂有逃过一劫的道理?他身体里面本有下等的灵根,这才多坚持了一段时间,可是终归还是要受魔气入体之苦。所以这狐妖美人为了替心上人驱除魔气,又把自己的妖力输入到这病书生的身体中。
    凡间修习武学之人都知道,不同种的内力断不可以输入同一人体内,否则轻则经脉尽废,重则气血逆行,爆体而亡。更何况是灵力、魔气、妖力这几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是有一番特别强大,倒可以把另外两种给吞噬了。
    可是现下这病书生体内是灵力纠结着魔气,魔气浸染着妖力,妖力缠绕着灵力,三足鼎立,就像是纠缠成团的乱丝,哪还有什么梳理开来的办法?加上这病书生本来就是油尽灯枯的脉象,又兼早年寒气入肺,身患绝症肺痨,生机断绝,而妖力和魔气又时时侵蚀着他体内精元。
    就是我想让他走吃灵丹这条路子,那也只不过是增强自身灵力来对抗入体的魔气,现下病书生体内是一团乱麻,药力全然吸收不了,除非大罗金仙下凡,用仙气给他伐毛洗髓,除尽这三物,不然谁也是救不了他的。
    所以说,不遵医嘱的熊孩子,加上不懂医理的熊婆娘,这男人的下半生,就是前途一片黯淡啊。
    我神色一黯,这到底是死在我手上的第一个人,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伤心。看这书生是入的气多,出的气少就知道,他现在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厮弄醒了,给他和他的熊孩子熊婆娘来个回光返照最终诀别。
    我手上连掐了数个法诀,一道蓝光打在了病书生身上:“小棒槌,有什么话赶紧说,你爹撑不了多久了。”
    小棒槌浑身一震,显出一种绝望的神气来,他哆嗦着嘴唇,声音发涩:“神仙姐姐,我爹爹……”
    “废话少说,也别光顾着哭了,不然天人永隔了,以后说话只能够烧黄纸。”我维持着手上的灵力输出,声音中也多了一分焦躁不安,因为这书生的生机流失得太快了,我几乎每一息都可以感到他离死更进了一大步,而黑白无常就在旁边坐等。
    狐妖美人小心翼翼地垂下线条优美的脖颈,温柔地在书生唇上印下一个吻,声音中带着无限缱绻柔情:“夏郎……”
    我掐着法诀,有点木然,卧槽这比较限制级吧!这里还有小棒槌这样的小孩子啊亲!少儿不宜的啊亲!注意影响啊亲!
    病书生颤了颤,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我见状迅速又加上一个圣息愈创术,灵力不要钱似的往书生体内输送。这正是要紧关头,就算是伤势没好全,可是不用就没有机会用了。
    书生喘了几口气,很是虚弱地唤道:“月季。”
    我翻了个白眼,月季这种名字,果真是很有乡土气息,不过狐妖美人是狐狸精,又不是月季花妖,这是闹得哪一出?
    但闻月季哽咽着声音道:“夏郎,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
    “别哭啊,”夏书生浅浅笑着,但他的样子,就像是一朵开过就谢的昙花,脆弱而不自知,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灿烂,那种可以称之为惨烈的灿烂,“月季,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不是化为人形的时候,而是……那年你在,香附药田边上,咳咳咳,我帮你解开了猎户的夹子,可是你回头咬了,我的手……”
    书生的这一句句话,全都是气音,力气已经用尽,是再也无法用声带发声了。
    月季一边摇着头一边哭叫着:“都是我的不好,如果不是我不小心露出了耳朵,也不会被发现,你也不会出事了。夏郎……姑娘,你救救夏郎吧求求你了,什么都可以,我做你的灵兽也可以只要你救救他啊……”
    对于已经修成自身灵智的高傲的狐妖而言,最屈辱的不过是做修仙人的灵兽了,月季是把自己全部的尊严都拿出来祈求了。我心中满是苦涩,但凡是能救的,我又岂会坐视不理?只是我还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说到底我也还是个凡人罢了。
    “月季,我有没有说过,你穿嫁衣,很好看,咳咳。”夏书生连咳嗽都没有力气了,他用上了最后一点力气,把手放在小棒槌的头上,“能遇到你,有,小棒槌,是,很好的事。”
    “夏郎,都是我不好……”月季红衣垂落,随着哭声,染上斑斓的深浅泪渍,可惜了一件美丽的嫁衣,凭白遭了无妄之灾,尽是染成了狼藉伤心色。
    “就算,我死了,月季,也要,好好地……”
    那声音越来越低。
    手上的灵力再也输不进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夏书生的那只枯瘦的手从小棒槌的头顶滑落,心中居然是意外的平静,大概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吧。毕竟是人妖殊途,倘若这一道界限是这样容易跨越的,何苦天道要分出六道轮回?又何苦世间要妖凡划地而治?又何至于今日会有香附村之祸?
    “夏郎——”月季叫了一声,凄苦地,绝望地,但是这个哀绝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原先还知道控制着一点泪水,可在这一瞬间,决堤了。
    我从来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够流出这样多的泪水来,就像是连接了天上的银河似的无穷无尽。她只是看着夏书生苍白中带了点青黑的脸色,那已经全然没有生机了,可是她只是看着,面对面,泪水肆意地掉落。
    果然是水做的美人。
    小棒槌已经哭不出泪来。他瞪着自己的爹爹娘亲,那通身的气息,倒像是一个被久久囚禁的死囚,终于有一天被拖出午门斩首了似的,说不上是解脱了释然了,还是终于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希望。
    这委实是一种折磨,然生死轮回,六道轮转,本来就是一种折磨罢。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静默。
    我直觉地感到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也不应该打破这种静默。
    “要唤春阴,离离满树,芳心凄苦。泪洒簟枕,奈何留不住。野畔生香,谁寄手?村头少年。无处,香附迷烟,疏影鸦暮……”月季摸出自己的手绢儿,一面给夏书生擦拭面颊,一面哀哀地浅吟低唱了起来,“青浪生碧,红衣狼藉,好嘱泪红珠。吟魂泣传幽府,渺鲤书。可怜他乡明月,不共卿卿同晤,恨东风阵阵,但惹怨啼鹃妒。”
    那声音如怨如诉,哀啼婉转。我不晓得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声音,只是想到了荆棘鸟,一声都在寻找着一枝最尖利的荆棘,在生命的尽头,用它刺破自己的喉咙,然后发出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婉转啼泣。
    月季细致地打理着爱人的遗容,然而同时,却又是有一点点淡金色的火星从她体内溢出来,落到她的衣摆,书生的病榻上,砌了灰的地面上,几乎也要落到小棒槌身上。
    我顿时一惊。
    这是狐火,而且就其烈度而言,也是世上颇为让人忌惮的一种火焰之一,更遑论它的具有致幻功能,沾染上的人,随便一个媚术都是会被轻易迷惑的。这月季居然是一只纯种火狐,而且修为不浅。倘若她和我们动起手来,就是大师兄也要觉得吃力了,至于我们这样的小猫三两只,那绝对是秒杀啊。
    而现在,看她这架势,居然是要为爱人殉情自焚!
    她已经疯了。我想。
    月季全然不顾身边的幼子了,她只是痴痴望着怀中逝去的爱人,痴迷热烈,越是温柔似水的女人,爆发起来就越是疯狂。
    哪怕是半妖,哪怕很早熟,哪怕毒舌狠辣,小棒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罢了。见到这个情形,还不是吓呆在原地!
    而月季周身的狐火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映衬着她红衣如血,朱颜凄绝,煞是怕人。
    断不可以和疯子较真。我当机立断,把小棒槌拉到怀里,急急向外面退了出去。
    就在我们退出茅草屋的同时,这无数狐火瞬间聚拢到了一起,顿时燃起了金红色的熊熊大火,映得漫天火光,单看那扑面而来的热浪,亦是好不摄人!似乎要把一切都吞噬殆尽一般!
    我就站在这茅草屋前,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带着小棒槌离开的,可是仍旧是站着不动,只想要亲眼目睹着这个妖凡相恋的故事,最终最终的结局。但我还是下意识掩住了小棒槌的眼睛,这样的场景,不应该让他看到的。
    “爹爹,娘亲!”
    小棒槌的声音一个劲儿地哆嗦着,牙齿都在打战,说不清是被吓到了还是太伤心了。他的眼睛像是一只慌乱惊飞的蝴蝶,微微颤抖着,我嗅见咸腥的气味,抬手,上面赫然是血!他在泪血!我果断手起刀落,把这小孩打晕,不然,一准儿又要出一个小瞎子。
    这时候,从那火光之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哀的狐鸣声。我仿佛真切地看到一只巨大的火狐依偎着一个温雅书生,无比安宁恬和,但我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那只是我的幻觉。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猛地射出,我抬手接住,入手温润,是一块玉佩,上面沾染的,俨然是一团金色的狐火,因为完全撤去了烫人的温度,所以我全然没有感应。
    我顿感头皮发麻。
    狐火,致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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