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师兄死远点

第八十一章 念奴娇


“夜雀要见你。”他说,“你,怎么看?”
    “哦。”我平静地垂下眼睫,“那就去啊。”
    饭桌上一片死寂。
    “那么……”“我们以后就吃不到新娘子的菜了。”
    哭娘子笑娘子双双从椅子上跳下来,三寸丁的小身板儿一左一右跑到了我身边,很认真地抬头,试图用她们那湿漉漉的小眼神儿征服我:“新娘子不要走……”
    我眉心跳了跳,“新娘子”这么囧囧有神的称呼乃们一直不改也就算了,可是老娘这么多天以来在乃们心中居然还是个煮饭婆子的地位,这也太伤人了有木有!果然魔尊大人的妹妹都是小魔头有木有!对人生没有期待了有木有!吃货可耻有木有!想要掀桌了有木有!
    魇魔被两个小孩说得脸上一红,别过头道:“魔界大战,如果一直这样动乱下去,那么本尊就不得不封闭梧桐境了,这一封闭,本尊至少要沉睡百年才能够恢复过来。依你现在的身体,恐怕不过两年就撑不住了。”
    “所以,我也算是不得不回去啊,总不能在临死前,连夜雀最后一面也不见。”我半偏过头,对着魇魔微微一笑,“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总得让我为你这个朋友最后做点什么,要是被别的魔尊知道了我在梧桐境,其实是很不妙的吧。”
    “去,谁和你是朋友?”魇魔撇撇嘴,一把把我打横抱起来,“本尊还不至于一个凡人都护不住,不过既然你意已决,本尊就送你一程,祝你早死早超生。”
    “是啊,早死早超生。”我的笑意深了一点。
    “新娘子,”“再见啊——”两只小萝莉一左一右拉着小棒槌的手,送着我们直到门口,那小模样很是恋恋不舍。不过一个多月,我居然能得到堪比凤阿大人的待遇,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周围的梧桐树林飞快地向后退去,树林愈发深浓了树荫,梧桐境里面的灵气渐渐氤氲起来,仿佛是要下起雨来。
    在这里呆了这么多日子,我也渐渐摸清了梧桐境的天气,五风十雨的很是规律。这么一个风水宝地,再加上只有四个常住居民,日子是可以过得很滋润的。
    三个小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我的神识范围之中,我略略得缓了口气,神色也隐隐沉重了起来。
    “其实,我和哭娘子笑娘子不一样,我没有生父,而是我母亲一个人生下来的。”魇魔忽然开口道。
    他没有低头看我一眼,我也就没有作声,只是听他慢慢说下去。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喜欢的人,所以就干脆切了她的左臂,费心费力培养了几百年,生出了我,梦貘一族在魔界的继承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最后还是遇到了哭娘子笑娘子的生父,那天界凤族最是大名鼎鼎的苍梧上仙。”
    “那女人傻得很,以为两个人真的能够在一起。她不顾魔界的叛乱和自己的身份,抛下我这个母子情深的儿子一个人在战乱的魔界,和他一起在这梧桐境里面厮混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我遇到了凤阿大人,也许就活不到今天了。”
    魇魔身上的气势带上了一点怜悯,一点不屑,一点嘲讽,一点悲哀。
    我分明感到这是个不幸的故事,却没有打断他。
    于是他说了下去:“苍梧上仙本来就是有婚约的,他是高贵的神兽凤族,怎么可能真的同我们这些梦貘在一起?一切只不过是天界的阴谋罢了。我母亲原是凤巢境的守卫,魔主的心腹,可是因为那人,却没有为凤墨大人尽忠。直到现在,她依然是魔界的禁忌,连她的族人,到现在也都一直不屑提起她的名字。”
    “叛乱结束,苍梧上仙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只有那女人一个人,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梧桐境里面,独自生下了哭娘子和笑娘子两只蛋。然后她找到我,把整个梧桐境还有这两只蛋都交给了我,一个人杀上了天界。”
    之前听魇魔称呼他母亲为先母,我本就隐约猜到了几分,可是终归是没有料到,梦魔大人是那样一个果决的人,只要是付出了真心,那么就绝对不回头。我的身子为着那个字眼微微一颤,杀,上了天界……
    魇魔笑了起来:“听说她上天界的时候,那天界正在大操大办苍梧上仙的婚事,好不热闹。我母亲浑身浴血上了天界,去质问那苍梧上仙,结果却是他的新婚妻子替他回道,一切不过是计策罢了。你说,堂堂一个上仙,却连说个话都要女人出头,我母亲的眼光真真是差劲之极。你说是不是?”
    “梦魔大人呢?”我怔愣了一下,随即黯然,天界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杀个三进三出的?
    “听说被人打落了诛仙台,不过她可没有你这么好命,有凤阿大人去救。说不定凤阿大人怨着她也不一定,他死了培养多年的继承人,原是该怨我那不恪尽职守的母亲的。”魇魔睨我一眼,“许是,死在凡间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了罢。”
    “那女人,本来是梦貘一族最强的一个。被仰慕,被追捧,她合该一生一世享受权势、景仰的。只是她自己做下了这样的事情,连她的儿女也都被她连累得苦。”魇魔忽然停了一下,“你不好奇吗?都过了几千年,为什么哭娘子笑娘子还是小孩子模样?”
    “我大概,能够猜到几分吧。”我转过头,神识扫过这梧桐境万千的林木,一时间有点怅然。
    “哭娘子笑娘子她们俩,原本就没有从那蛋里面生出来过。没有父母孵蛋,又是战乱,她们俩的血统又不纯正,本来就是很容易成了死蛋的。”魇魔淡淡道,“是我到丰都渡过三途河,去冥界求遍了十殿阎罗,才有了广成君大发慈悲,出手为她们俩凝出了鬼仙之体。只是鬼仙仙途艰难,恐怕等到我死了,她们也不见得能够长大多少吧。”
    “你真是良苦用心。”
    魇魔轻嘲着:“什么良苦用心?单单是,我一个人过得太长久了,想要她们陪着我罢了。”
    “孤独,是世上最难耐的折磨了。”我喃喃道。
    “所以说这世上,情分是最浅薄的东西。严凉玉,我给你一句忠告,别太迷信男人说的漂亮话。你时日无多,别同我母亲一样,平白惹了许多伤心。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的。什么父母、兄弟、姐妹、夫妻,都不是能真真正正陪你长久的,只有你自己过得快活才是真的。”
    他到了这梧桐境的边界上,单手一个结印,在梧桐境边界上划开一道豁口。
    我指着这结界,笑道:“说实话吧,你母亲至少还是留下了梧桐境这偌大一个地方,她也不算是亏待你了。天知道夜雀会不会给我留下一个梧桐境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魇魔带着我轻轻一跃,穿过了结界。
    正感到全身上下一阵粘滞之感,却又有一个令人心悸的波动从我们前方传了过来,直直向我们袭来。我登时苍白了脸色,但是四肢根本没有痊愈,完全不能跟上自己的思维。
    魇魔下意识地低头看我,猛地一个转身。
    我哑了嗓子,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见魇魔一声闷哼,随即我们身上双双一重,不可抑制地坠落下去。
    “凉玉——”我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分不清楚是魇魔还是夜雀。我想要说话,却感到胸口气血震荡,几乎就要一口血咳出来,满口都是血腥味道。
    “魇魔……”我迷迷糊糊的,想要叫他,声音因为没有气力,全都是气音。
    “严凉玉,我只能够,送你到这里了……”那人吃力地说着。我想要放出神识来探查,可是浑身一点力都提不上。反而是大脑一阵刺痛,几乎又要落入那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
    魇魔他,是不是受了伤?他是不是被什么人击中了?为什么要替我挡住那个偷袭呢?明明,他也是心知肚明,我这残破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一两年吧。
    魇魔,你口口声声对我说,世上这情分是最浅薄的东西,那么又何苦替我挡住这么一劫?我早死晚死倒是无所谓的,只是那梧桐境里面,还有哭娘子和笑娘子在等着啊。
    为什么要救我一命呢?我这个众叛亲离,连爱人也不过是在利用我做一个替身的,悲哀的,荏弱的凡人,终归还是拖累了你吧。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许我的天命就是这样,一直失去,一直被抛弃,一直拖累着别的人。
    我心里一点点地陷入了悲哀,只感到自己被拢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那个人为我拢了拢头发,视如珍宝地抚过我的脸颊,亲吻过我手上的伤口。
    我依稀可以听见他一遍一遍地唤我的名字:“……凉玉,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我想,我不需要谁对我说对不起,也不需要谁对我说我爱你,我只想要在我有限的那些时光里,再也不要一个人呆在年幼时最害怕,却不得不去适应的无尽黑暗当中。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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