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之道

第36章


每天晚上回家以后,我研究这些训练录像。看见录像中的自己,能找出问题,发现坏习惯。你可以通过分解起作用的和不起作用的招数来改进自己的技术。但是这些录像带对我却有着不同的作用。
丹和我都已经到达了很高的水平,我们的训练得分越来越少。我们知道对方的策略,知道接下来的攻击将是什么样的,也都知道怎样不用冒过多的风险也能探查对手。丹已经知道怎样通过攻击我的右肩来抵制我的进攻,我通常都会利用他进攻的空当把他击出赛场。如果你把我们的体格和心理方面的能力放在一起比较的话,我和丹已经成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我们都是高水平选手,极少犯错。我们俩处于动态平衡中。唯一得分的时候就是我们突发奇想的时候,某个人的表现超过了他本来的水平。我研究录象的时候会关注这些不寻常的时刻。
有个晚上有两到三次,我和丹在狂风中训练的时候,我突然把他打倒在地。同样,他也把我这样打倒在地好几次。我们水平实在相当。我想不出对付他的技巧,他也时时保持警惕。有时出于本能,我找到一些方法,但这些方法并未被大脑采用。
当我回到家里看录像的时候,我研究每一个动作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时我看见自己借丹眨眼的工夫,向他发起攻击。其他时候,我能在丹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能从新的角度猛扑过去。可能我的步法正好和上了他的节奏,让我能顺势发起攻击,或者我会在他呼气的瞬间抓住他。这样的时刻有很多,我一个一个地研究直到弄明白为止。第二天训练的时候我会告诉丹自己的发现。然后我们把一时的灵感性的创造变成技术上的进步。如果我的身体节奏与他的呼吸同步,我们就把动作分解来做。如果我在他眨眼的时候攻击他,我们就一起研究不同的眨眼之间的细微差别。下一次,我们比赛的时候,丹就会注意我的新武器并会想出招数反击。而我也会相应地回击他。这样一来,我们每天的水平都在不断提高,我们的创造性的爆发面也越来越广。
象棋大师们能下快棋,而技艺处于下风的棋手们研究很长时间都弄不明白:大师们已经把深奥的原理内化了,令人惊讶的决定只是出于直觉。事后有关技术的思考似乎能给那些还称不上大师的人非常大的鼓舞和启发。
想到创造性,它总是有着某种基础的。我们有自己的知识基础。如果我们使用它的时候不再需要前思后想,这些知识就已经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头脑。接着我们能向前再次飞跃,用我们所知的一切继续向前一两步。我们发现新事物。很多人就此止步不前,希望能受到激励再次拥有非凡的眼力。在我看来,这就是失去的机会。想象你如果正在建造知识的金字塔。每个平面都由技术信息和解释这些信息的原理组成,它们浓缩成块状。你一旦内化了足够多的信息来搭建金字塔的一层,你就能继续下一层。假如你现在正在十或十一层,然后你突然有了创造性的爆发,就像我和丹在拳击场上一样。在那一刻,你仿佛看见了原本飘浮在你的金字塔顶的天空中的事物。你的发现和你所知道的一切是有关系的——否则你发现不了——而且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你能发现其中的关联。下一步就是找出你的创造中的技术成分。找出究竟是什么带来了“奇迹”。
这一过程对我和丹来说也起着作用。我用身体把他击倒的方式是超出我们两人的概念范围的,所以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回家研究录像的时候,我看见,比如说,从那一刻我发动进攻的确切位置来看,丹当时身体的重心正从右脚向左移。我并不是有意识地这样做的——只是出于直觉。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当对手以那种方式转移重心的时候很容易受到攻击。
对我来说,下一步就是创造出技巧让对手不得不转移重心。而丹会有意识地躲开这样的陷阱。当重心通过左脚传到地面的那极短的时间里,我和丹都处理得越来越好。我们创造了有关转瞬即逝的灵感的理论。现在已经有了技术和原理让这个武器任何时候都能发挥作用。我们把建造的金字塔往上升了一层,而且为新的飞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七到八周以后,我和丹都内化了非常紧密的一套武术技巧。这都是我们最有灵感时刻的收获。它成了我们夺取锦标赛的杀手锏。我们创造的技巧是全新的,极具个性的,完全符合个人优势。大多数是心理方面的,有关于摸清对手的想法,跟上他的节奏,用细微的技巧控制他的意图。
当我们赴台的时候,已是胸有成竹。
第二十章 决战
2004年中华杯太极拳国际锦标赛
12月2日~5日,中国台北
天空中暗云涌动,骤雨急促划过,不久就慢慢销声匿迹。对于风暴,我总是怀有喜爱之情的;当下,这些疾风骤雨又使得我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那是一个星期四的晚上,距离战斗开始还有40个小时,我站在象山山峰上俯视下面的一座古老的道观,整座台北城在山脚下延伸开去。道观的薰香被风吹送上来,在林立的高楼间盘旋回转。这是两年前,在一次半决赛失利之后的第二天,我开始准备又一次的世界锦标赛。过去三个月的训练近乎残忍,夜以继日的折磨逼得我毫无退路,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倒头就睡,准备第二天的训练环节。现在我在这里站着,深呼一口气,将自己沉浸在湿润的风中,雨中。西边的天空一片青紫色的红——它终于来了。我感觉精力充沛,蓄势待发。
* * *
中华杯有两种太极推手。一种是定步,另一种是活步。它们加在一起,便组成这场吸引了来自世界上50多个国家成千上万武术家的国际竞技盛会。盛况空前,竞技者目的各不相同,有人看准了一种推手,有人则看准了另外一种。而我的梦想——实际上也是我的野心——就是两种推手同时夺冠。
活步推手是快速而有爆发性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一个直径为18英尺的圆圈,目的就是要将对手推倒在地,或者推出圈外。活步推手的内在技巧是很微妙的,它需要有规则的动作呈现,对技术的精巧把握以及快速应变策略;而其外在,则主要表现为一种最佳竞技者对运动的野性崇拜。活步推手可以说是最高水平的身心格斗。
台湾式的定步在很多方面来讲都是更有限制性的,这对太极竞技者来讲是一个最纯正的测试,因为在其中完全不可能规避这种艺术的内部准则。定步中也不可能依靠对于运动的狂热来掩饰技术上的弱点,它本身就如俳句一样精致。在爆发性比赛当中,会有两位训练有素的武术家近距离地进行监测。受伤的可能性比较大,原因就在于可能发生的暴力冲撞和不期而遇的联合操纵。比赛很紧张,产生的力量十分集中,因此一个未经训练的观众很有可能什么都还没有看清楚,竞技者已然从八九英尺远的地方一跃而至,到了另外一个竞技者的背后。
星期四晚上,我从风声不断的象山山顶回来后的4个小时,突然发现此次锦标赛的组委会已经修改了比赛规则。前些年在台湾,定步是在被垫高的底座上进行的,竞技者右腿在前,左腿后退大约3英尺,以便可以形成动态而有力的姿势。但是在今年的比赛中,组办方在没有任何通知来告知外国参赛队伍的情况下擅自撤掉了底座,这个模式上的小小改变,足以使当地的参赛队伍拥有关键性的优势,因为他们在过去的一年中一直是按照这个新的模式来训练的。待会我会回来重述这个令人惊讶的事情——不过首先还是来看一看定步竞技。
竞技双方的右脚从脚趾到脚后跟是在一条直线上,中间大约有一英尺的距离。两者之间的距离很近,相对的右手手腕交叉碰触,左手则侧放于左臀部,活像古代西方的枪战能手。这个姿势一摆好,精神世界的竞技便开始了。双方静立,并保持一种平衡的姿势,争取哪怕丝毫的优势进行爆发性的攻击。这一刻是以目光压制对方取胜。
然后裁判便说可以开始进攻了。谁的脚先移动了,谁就失掉一分,若被推倒在地,失掉两分。如果有人率先失掉十分,本局结束。乍一看上去,好像是力量和速度会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但如果你深入到比赛竞技之中就会发现,很明显重要的还是在于一些技巧。如果你恰逢克星,每个人都有被对手推倒在地的可能,并且这样的动作或者动作的组合来得如此之快,就像是猜拳游戏——是剪刀,锤子,还是布?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由此展开的会是无限巨大的潜在的东西,近乎无穷的假象,来自不同角度的迅捷攻击,鬼胎各怀的心理策略。曾几何时,经历了数年创造性的训练和以退为进,以及一次又一次在那架底座上的失败与成功,这项竞赛开始变慢了。于是你可以看到攻击速度变得迟缓了,眼神的变换中闪烁的尽是辩驳的诡计。竞赛中高手过招往往进行的都是看不见的东西,这有点像象棋,运动的最高层面,你就像是进驻了对方的头脑之中,指挥着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
定步推手的起点都是一样的,双方队员的开场姿势雷同,竞技者可以提前发起进攻,当裁判宣布竞技开始之后便可以使用进攻防守多种技巧的组合了——同样,象棋高手也会在开场的时候就已经布下迷局。从四年前我第一次到台湾的时候,我就已经逐步分解了定步推手的比赛,并根据一致公认的开场姿势自创了一套理论,那时的开场姿势还是双脚站立在一只底座上,自然配合手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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