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弈之倚剑云尘

章节八十二


晏遥没想到易宝轩竟然自己一个人去闯营,还弄得一身伤回来。看着他身上狰狞的伤口,想起惨死的阿琳,晏遥不由地鼻酸。而易宝轩只是呆呆地坐着,任人摆弄,怀中紧紧抱着游仙剑,剑身发出柔和的光芒,似乎在安慰着易宝轩。易宝轩下颌浅青的胡茬轻轻摩挲着那游仙剑,一滴清泪便落了下来。
    韦焉经韦如点醒,才猛然发觉君斯恨手下不少得力助手早已不在元丘军内,自己手下不少干将也被他偷偷调离。韦焉怎么想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才是元丘军的主帅,凭什么他随随便便调动自己的人马?说是来援助自己,暗地里却偷偷调走了自己的人马,这算是怎么回事?韦焉实在压不下心头的火,气呼呼地找君斯恨理论,谁想到君斯恨却拿下午的事做由头,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韦焉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还待出言挽留一下,看着君斯恨那种藐视的神情,韦焉忽然气性上来,直接甩身走了。他去便由他去!她便是拼了自己这点修为不要,还怕报不成自己的仇吗!
    韦焉这么想着,回去便匆匆点齐了所有人马,立时便要向襄南军营进发。韦先听得这情况,跑来苦劝,可韦焉这时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劝,她现在一心想着就是要报了自己的仇,取了戴方平的首级!她已经为了配合别人拖拖延延这么久了,现在她不要计划,不要谋略,她只要进发!
    秦策没有想到元丘军会在夜里这般倾巢袭来!而且元丘军是浩浩荡荡开拔而来,一副破釜沉舟之势。明明这些日子元丘军一直处于压倒性优势,为何今日会这般进军?秦策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大战在即,危机迫睫,秦策只来得及在脑子中转了一转元丘军是否有埋伏,元丘军已经轰然攻了上来,秦策只得整肃精神,专心迎敌。
    大军轰嚣着冲了上来,两军对战,一瞬便融到一处,像是两股激流,冲击到一处冲击鼓荡,那浪上飞扬的,是谁的鲜血,是谁的尖刀?
    韦焉的眼眸因为这鲜血、因为这激战而微微兴奋着,她的身子甚至都有些微微地战栗。不知怎地,她今天总有种要了结什么的预感。也许自己和那个人的一世孽缘就要这么了结了吧,再不会,再不会为了那些曾经伤神难过,过去了终是要过去了。
    韦焉高踞马上,一身玫红劲装,在那灰黄色的军士中格外显眼。戴方平便是一眼便发现了她的所在,心中还是一紧,十几年前的一场孽缘,谁知竟使她沉沦若此。若早知今日,也许当初不相识相知才是幸事。
    韦焉也发现了戴方平,千万人呼喝冲杀,在韦焉的耳中却已经无有半分声音。她现在一心一眼望到的只有戴方平一人而已,就像当初相遇,千万人之中,只有他的身影那般出尘超脱,像穿越了千万人海,只为了遇到她而来。而今天,她却是为了他而来,为了取他的命而来。这般想着,韦焉一抬眸,眸中尽是凄绝神色。一拍坐下骏马,骏马长嘶,奋蹄冲进了人群。
    韦焉直冲戴方平而来,掌中瑰丽变幻,那光华流转中却透着一股阴煞之气,掌风所到之处,两军士兵纷纷倒地。这韦焉竟然是分毫不顾己方兵士生死,只要致戴方平为死地!
    戴方平眼见得韦焉直向自己而来,却依然云清风淡地和周围的敌军们纠缠。然而他眉梢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韦焉的动况。看到她这么不管不顾地冲来,戴方平的心中一震,没想到韦焉对他的恨意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程度!戴方平心中一恸,若没有这份恨意支持着,韦焉必活不到今天。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感激起韦焉心中的那股恨意来了,若没有这股恨意,韦焉撑不到今天。他宁肯她这般恨着自己,也要她好好活着。戴方平心中这么想着,已是下定了主意。眼眉微低,刚刚笼罩全身的杀气统统退散,他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威胁气息,反而柔和的很,甚至嘴角还含着微笑,像是在等待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韦焉也已经发觉了戴方平的变化,但她手上只是顿了顿,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的诡计所迷惑,无论他做什么,她今天必是要取了他的性命。因而她手上停滞了一下,再出手掌风却是更厉!
    戴方平却是含笑看着她,仿佛韦焉仍是十几年前那个可爱的女孩儿,仿佛时间从不曾流逝,仿佛他们之间从不曾发生那些不幸的事。他只是在微笑等她,像以前曾经很多次那样,微笑着,等着她靠近。只不过以前他等来的必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如今等来的会是什么,他心中低笑,恐怕再不会是那个熟悉的拥抱。
    戴方平这么放任自流,韦焉却是来势汹汹,等到秦策他们发现时,韦焉早已攻到了戴方平近前,他们再要施手相救却是来不及了。众人心中俱是一阵哀叹,恨不能自己立时肋下生翼,立时解救了戴方平去。然而此刻戴方平恐怕出手自救都已是迟了……
    眼看得韦焉掌风已经袭到,戴方平额前的碎发都被掌风带起,忽然从旁边冲出一个人影,接着漫天剑影挥洒,竟是将戴方平笼在了剑影之中!
    韦焉本来以为此击必中,哪里料到居然就此失手,心中恨极,再细一看这赶来阻拦她之人,竟然是晏遥!韦焉心中一腔愤懑便全数化作掌力,足下脚步飞旋向晏遥直冲而去。她这一下竟是使了全部的修为功力,全身空门大开,竟是拼得自己受伤也要解决了晏遥。
    晏遥没想到韦焉竟然如此拼命,急急回护,戴方平虽然被晏遥挡在身后却也觉出了韦焉这一击用力之狠,当下要出招相救。他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看着别人为自己受伤。然而戴方平招式刚起,忽听得扑地一声,一人重重到地。戴方平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竟估量错了韦焉的出手速度?
    这般想着急忙抬头,却发觉晏遥愣愣地站在那里,地上躺着的,赫然是那天明目张胆擅闯襄南军营的少年!
    韦焉眼中仍然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韦如会突然冲了出来拦在了晏遥的身前。她真是笨,她为什么不先勘察清楚就急匆匆对晏遥动手。她实在是被这个戴方平气得失去了理智,否则她怎么会放着随时都可能为了晏遥拼命的韦如在一旁却还要对晏遥动手?韦焉只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很,眼泪立时便掉了下来。她实在是知道自己这一击的后果,她是将胸中埋藏了多少年的愤恨一并发泄出来才有了这样的威力,她实在是想看到这一掌击到戴方平身上他痛苦的神色。可她没想到这一切都应在里自己的弟弟身上。
    晏遥只是愣了一下,便冲过去扶起了韦如,此刻他唇角正缓缓地渗出血来,脸色煞白,眉头拧成一个重重的结。发觉晏遥正扶起自己的脑袋,轻轻地靠在她自己的臂弯里,韦如费力地抬起嘴角,扯起一个微笑道:“你,没事吧?”
    他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没有一声抱怨反而先问自己好不好!晏遥只觉得眼泪再也锁不住,夺眶而出,她抱着韦如哭道:“你个傻瓜,你个笨蛋,你干嘛要冲过来!你这个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
    眼泪滴滴洒落在韦如的额上,韦如忽然觉得心中清明无比。是了,他一直那么纠结什么,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身旁有没有人守护,他都是甘愿守在她身旁的那一个。无论她什么时候需要,他都是会最先一个伸出他的手。至于她选择要谁帮助,那是她自己的事。而且像今天的情况,她没法选择,只能让他帮忙。想到这里,韦如忽然像得了被大人喝令禁止做什么事的小孩最终却得逞了一样,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然而他刚笑了一两声,却是剧烈咳嗽起来,他弯着腰佝偻着背,晏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然而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却头一次被他不顾轻重地捏得那么紧,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一样。韦如拼命地咳着,仿佛要将自己的心咳出来一样。晏遥也不知是不是被捏疼了,眼中的泪更多起来,抚着韦如紧紧绷起的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韦焉看着韦如这样,心中大痛,又看到晏遥在韦如身旁哭得不成样子,不知怎地心中更怒,若是没有这个丫头,她怎地会伤到自己的宝贝弟弟。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的弟弟妹妹们,可晏遥还要来和她抢。韦焉心中这个念头一起,掌中立时风生,一掌向晏遥挥去。这一掌来得突然,韦如慌忙要扳过晏遥的身子,可他重伤在身,行动比平时慢了不是一点半点,饶是他这么奋力一动,却仍是没有帮晏遥躲开韦焉的进攻。韦如只得紧紧地抱住晏遥,只希望姐姐这一掌,他能和晏遥一起承受。
    然而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发生,晏遥仍是好好地在他的怀里。韦如抬头,发觉姐姐铁青着脸和戴方平静静对峙着,两人此刻都没有说话,周边的砍杀喧嚣像是和这两个人没有丝毫的关系。两个人都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人,若是旁人不仔细看,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对情人在深情对视。然而韦如看得出姐姐眼中的怨毒,那怨毒是燎原的野草,因了戴方平这火种的原因,已经漫天遍地地燃起来,再没有熄灭的可能。而戴方平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就像是原野上最温和的风,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韦焉,像是注视着一个最平常的对手。正是这样的目光更让人憎恶!韦焉宁愿戴方平和自己一样愤恨、恼怒,然而他还是这般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仿佛她这么些年承受的那些痛苦都像天边的云一样,挥挥手就可以散了。
    想到这里韦焉不禁冷冷地笑了:“没想到你还能过得这么好。”
    戴方平的目色中似乎有一丝的苦涩,却还是笑了笑。
    然而他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非但没有能缓和韦焉脸上的怒色,反而使得她怒气更盛,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难道没有在夜里被噩梦惊醒过?你难道没有尝过彻夜难眠的滋味?那上天对你真是太好了!”韦焉这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冲了出去,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戴方平可以道貌岸然,可以惺惺作态,可她韦焉做不到!只见眨眼之间,韦焉已经出了数十招!
    戴方平虽然也在动,却仅仅实在防守,连怒到极点的韦焉都看出他是在故意退让。韦焉忽然喝道:“戴方平,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给我尽全力,别让我再瞧不起你!”
    戴方平听了这话却是苦笑:“你让我如何忍心。”戴方平这句话说得很轻。从看到韦焉开始,从两人面对面站着,从韦焉咄咄相逼,戴方平一直在想自己要对韦焉说些什么。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很多话要对韦焉说的,然而直到韦焉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戴方平才知道自己竟然无话可说。是啊,他能说什么呢?无论他说什么和韦焉这些年受的苦比起来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戴方平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却让韦焉心中猛地一动,她猛地抬头,看到戴方平正一脸痛苦地注视着自己。他眼中的神色,仿佛她从未走远一样。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发现?韦焉只觉得泪向上涌,她不能承受,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她。让她将这个人爱极了又恨透了。难道是嫌她对他的感情还不够深?韦焉再不说一句话,飞身上马,直接便催马逃离了开去。她实在是不能再对着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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