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记

79 V章


    宜悠不确定穆然折腾到多晚,只知道中途几次她好不容易睡着,都被他折腾起来。最后一次,她隐约听到打更的声音。
    “不要了。”
    她本想一爪子挥过去,却因为双臂无力而变成绵软的推拒,头顶上传来愉悦的声音:“跟谁说话呢?”
    “夫君。”
    软腻的声音让穆然一阵满足,看时辰也不早,他将小媳妇转过来贴在胸上。
    “宝贝,睡吧。”
    顾不得起鸡皮疙瘩,她如蒙大赦的闭上眼,无意识的将旁边稍显柔软的物体抱在胸前,就这样沉沉入睡。
    穆然臂膀被她环住,温香软玉,整个人哭笑不得又尴尬激荡。他也不是铁打的,折腾了半夜,如今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再来一次,怕是小媳妇真要同他恼了,还是安生的睡吧。
    另一只手环住她,闭上眼,闻着发间的茉莉香,他沉沉睡去。
    第二早穆然先行醒来,胳膊被小媳妇牢牢的抱住,浑身上下有些麻痹。小心的抽出来,却因为动作不够灵敏而惊醒了怀中人。
    宜悠察觉到胸前的异样,顺着往下看去,自锁骨向下全身遍布青紫。而她胸前,正横着一大截富有古铜色肌肉的臂膀。
    “登徒子!”
    *一踹,她赶紧用被子将自己牢牢裹成球。
    “宝贝。”
    满是肉麻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智,面前之人,正是她新婚两日的夫君。偷偷瞅一眼,还好她没踹到要害。
    “你……先走开。”
    “你再睡会,我先出去看看穆宇。”
    “恩,不行你们俩就去沈家拿几个包子,先凑合着吃了。”
    “这会还早,我自己做就成。”
    穆然穿戴好,走出去不久,院内传来劈柴声。宜悠躺在炕上,不是她不想做个好夫人,早起收拾家务张罗早膳,而是现实情况不允许。
    折腾狠了的结果,就是现在她双腿根本合不拢,浑身上下如被马车碾压过似得。如今她连坐起来都有些吃力,更别说下炕忙活。
    认命的躺回去,她决定再歇息一会。没等睡着,一阵冷风吹来,穆然提着木桶走进来。
    “我给你擦擦?”
    木呆呆的问着,他眼中却满是希冀。
    这色胚,宜悠气不打一出来:“往哪儿看呢,不许看!我现在腰酸背疼,这都怪你。”
    “恩,都怪我,你别生气。你自己擦肯定累,还是让我来的好。这里没外人,你要是不好意思,那我不看好不好?”
    宜悠抬抬手,她原先没这么娇弱,只是定亲后这几个月,李氏让她好生将养着。有碧桃和刘妈妈在,她没再干过重活,昨晚突然间劳累过度,一时之间她很难适应。
    “那你闭上眼。”
    “好。”
    穆然从善如流的应下,比起看得见摸不着,他更喜欢看不见摸得着。
    拿出一块干净的布巾,他在凉水冲掺点开水,试试水温递到她跟前:“你摸摸,试试凉不凉。”
    “差不多,你再稍微加点热水,免得等会凉了。”
    “凉了还能再加,太热了烫到你可不好。”
    将水盆放在炕桌上,穆然起身搬起炭火盆架子,尽量让它离炕近一些。
    “我刚在厨房生了火,你贴墙近点,能暖和些。”
    宜悠抱着被子,蠕动的贴过去,果然那里刚好温热。穆然爬上来,拧干帕子冲着她闭上眼。
    见他如此乖觉,她也松开被子喊道:“好了。”
    一只手试探的摸上来,先是摸空穿过腰,而后好不容易够到背,他还是时不时的擦空。
    宜悠只感觉一只大手在自己身上乱窜,甚至比昨晚更过分。没多久,她皮肤自肚脐眼生起一抹红色,整个人也有些发热。
    这样下去不行,她可不想成亲才两天,就给穆然留下个好纵欲的坏印象。
    “你先停下,给我把肚兜拿过来。”
    穆然正摸得起兴,虽然看不到,但这样抓瞎感受着她的肩胛骨和脊柱,当真别有一番滋味。猛然听她喊停,他遗憾的松开手,却再不敢越雷池半步。
    走到炕尾打开箱笼,仅存的点滴不愉却很快消失不见。
    原先满是她衣裳的箱笼如今分成两片,一边是她从沈家带过来的衣裳,另外一边则是他的。有新做的,看针脚想必是她成亲前赶制出来,另外大多则是他平时放在另外一间房中的旧衣裳。
    艳丽的彩色和冷峻的蓝黑一左一右,就像两人并排坐在一处,说不出的温馨。他想到了过世多年的爹娘,他们生前的衣服也是这样不分彼此,统统放在一只箱笼。如今轮到他和宜悠,他更觉幸福。
    “是不是没找到,就在中间那个木盒子里,你随便抽一件就是。”
    摸摸喉结,强行忍住到嘴边的咳嗽感,他打开中间古铜色的木盒,里面竖着卷叠着十来只肚兜,随意抽出一只大红的,他走上前递给她,然后背过身去。
    宜悠咂咂嘴,其实这会她已经想过来。两人已是夫妻,就该坦诚些。不过他这般自觉,她也不会强拉他看着就是。
    自头上撸下肚兜,她捋着腰系上:“好了。”
    穆然转身,看到了让他喷血的一幕。他的小媳妇倚在炕上,全身只着肚兜和亵裤。露出来的锁骨和藕臂上点点青紫,是他昨夜留下的痕迹。
    当即他只觉全身血往一处涌,加热水洗净布巾,自玉足往上擦。
    宜悠低着头,脸色红到耳根,突然一滴湿润的东西点到落到小腿上。余光一扫,血滴正顺着穆然人中滴下。就这会,又是一滴落在她腿上。
    “你流鼻血了。”
    穆然大囧:“我……,你……等我出去洗一洗。”
    宜悠也反应过来,:“你……,你给我出去。水盆留下,我自己来擦!”
    穆然紧张的手不知往哪搁,将热水桶提到炕沿上,他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倚在门缝上,他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要是太累了就喊我,我马上就洗干净。”
    宜悠没好气的说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穆然也不恼:”行,那好了就叫我,我给你倒水。”
    回应他的,是房内清洗布巾的水声。
    宜悠就着热水擦着全身,看向小腿上两点血迹,简直哭笑不得。前世虽识字不全,但丫鬟给她念过不少话本。她一直以为,男人因为看着女人而流鼻血只是文人墨客杜撰。
    没曾想,如今她却是亲眼所见,真的不能再真。
    “真是……冤家。”
    喃喃自语到最后,她尾音往上翘。看来穆然比她想象的,更为喜欢和满意于她。
    重生到现在,她可以说彻底摆脱了前世的悲剧。如今已经嫁过来,是时候去想想,如何过好以后的日子了。
    **
    却说这边穆然出门,就见穆宇揶揄的站在门口。
    “哥,你惹嫂嫂生气了?”
    仅仅两天,他已经彻底摒除二丫姐这个唤了十几年的称呼,一口一个嫂嫂叫的特别欢快。
    “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早上想吃什么?”
    穆宇托腮:“二丫姐不喜欢油,我们吃清淡点。”
    穆然无语,这话不应该是他来说。拿出军营辨识细作的一身本事,他狐疑的看向弟弟,似乎他对小媳妇过分的好。
    可当他看到穆宇那打到自己腰的身高时,心中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穆宇才七岁,虚一岁也就八岁,一个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他跟小媳妇处的好,这不正是他最期待的。
    “二丫姐也不喜欢浪费银钱,我们吃简单点就好。哥,不是我说你,你得对二丫姐好点。她那么好,我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的人。”
    穆然收回方才的放心,他可没忘记,在没定亲之前穆宇曾经感概:“等我长大后,若是能娶到二丫姐那么好看又心善的媳妇,那得有多幸福。”
    二丫过完年才十六,等穆宇十五可以娶妻时,她才二十出头,那时他已是三十的半老头子。不行,看来他得注意着些。他在京中吃过不少药膳,有些据说是贵妇们保青春的,不然现在就拿出来。
    “放心,我自会多多为她想。过完年你就要入蒙学,好好读书,心思别总往别处拐。
    穆宇点头:“哥你放心,我就想着咱们家和长生家,其它我一定不会多想。”
    自家和长生家,这两家都有她小媳妇。穆然更愁了,虽然他相信弟弟没那意思,可多一个雄性生物,他就多一分危机感。
    现在他总算明白,娶个漂亮的媳妇也不全是好处,这甜蜜的负担就得背一辈子。
    **
    到宜悠跑完热水,身上稍微舒坦点起来时,就见桌上有一盅乳白色的燕窝粥。
    “这是幽州那边出的牛乳,夏天天热运不过来,冬天存的住,云州也可以吃到。”
    宜悠一阵肉疼,她当然知道牛乳和羊乳,冬天快马运过来很新鲜。常爷的商行就曾有此物,加点盐巴熬出来味道别提有多美,只是那价格也绝对对得起这美味。
    “那燕窝是哪儿来的?”
    “县衙冬日要往越京送炭敬,这是剩下的一点。”
    “炭敬?是不是夏天还有冰敬?”
    “是该有,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陈大人一向与民为善,这两季孝敬都是由商户自主敬上来,县衙并未强制。”
    宜悠当然也明白,中庸之道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商户孝敬官吏,官吏反过来庇护商户,官商一家一团和气,各自拿捏好分寸,以图互利互惠。
    “明个我得跟娘说一声,这些事沈家也得注意些。”
    穆然给她盛粥:“那倒不必,沈家这边有我。”
    若是陈德仁说这话,她定会面上感激涕零,背地里想糊他一脸。原因无它,陈德仁此人爱面子,给点小恩小惠就恨不得人把他捧上天。而如今穆然则不然,他只是用“今日晌午饭咱们吃馒头”这种很寻常的语气说出来,不带丝毫施舍,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站起来,她也给他盛上一碗燕窝粥。
    “沈家老夫人以前最爱用燕窝,据说此物对身体好,而且最是养颜。”
    穆然正高兴于小媳妇的亲近,听到后面一句嘴角一抽抽。难不成,小媳妇也嫌弃他太过老态?
    搜肠刮肚的想着养颜秘方,虽然大多受点折腾,但看来他得照做了。
    宜悠拿勺子一点点舀了几口,余光瞧着他脸色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朝穆宇努努嘴,见对面也摇头不知,她更是纳闷。
    “穆大哥,怎么这会你就愁眉苦脸,莫不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妥?”
    穆然一惊,摸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是想,能不能把它去掉。”
    “去掉什么?”
    穆然自眼睛抹到嘴角,那条几乎看不出的伤疤引起两人注意。以宜悠的聪明,这次很快同他想到一处。
    再想想成亲前他无数次的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晦暗与失落,还有成亲两日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小心翼翼,她总算找到了其中的症结。
    当即她声音放柔:“夫君你若是不说,我都未曾注意那处。其实那疤痕已经很浅,几乎看不出来,穆宇你说是吧?”
    “恩,看不出来。”
    穆然听她改口叫夫君,心旌迎风招展。而后看她丝毫不作为的澄澈目光,他也如吃了颗定心丸。
    “看不出来便好。”
    当着穆宇面,宜悠不好再进一步说什么。夹给两人一筷子菜,她开始说明日回门之事。
    提起这个穆宇也来了兴头,因着风俗这几日长生不得过来。虽然有永平坊也有其他半大孩子,但总不如长生投契,所以他一直闷在房内读书。几天下来,他着实闷坏了。
    “哥,你替换下来的那把刀就送给长生吧?”
    宜悠也想起来:“我也说等过年,便给他打一把木质的刀。”
    “嫂嫂,还有我的书囊。”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个就差最后一点收线,这几日就能做好。”
    穆宇兴奋起来,穆然瞪了他一眼:“怎能这般劳烦你嫂嫂。”
    穆宇吐吐舌头:“哥,以前二丫姐就不是外人。现在她成了我嫂嫂,已经是一家人,我还客气什么。”
    宜悠也喜欢他这直接的性子:“穆大哥不比这样客气,一家人和该如此,穆宇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便是。不该花的银钱咱们得省,该花用的地方,一分也不能吝啬。”
    穆然沉吟片刻,深以为然:“的确如此。只是那把刀虽然钝了些,但刃还是能伤人。过会我去趟县衙,找铁匠把刃封起来,给他日常习刀用倒是刚好。”
    “晌午就要去?”
    察觉到小媳妇话中的不舍之意,穆然更是满足:“恩,我刚上任自然得勤快些。不过县衙那边事并不多,点个卯再跟陈大人说会事,回来正好做午饭。”
    宜悠颇觉不好意思,她知道官吏所做之事,远没外表上看起来那般轻松和简单。就拿县尉来说,主要掌管一县征兵事宜。虽然听起来是小事,但其中的杂事可多了去。
    要征兵就得知道全县男丁的大体分布,军粮也有一部分就地征收,还有每个兵卒所需军饷。再细化到执行上,他可以不做,但作为上位者,他必须得弄个一清二楚。新官上任,他肯定忙到焦头烂额。
    “你尽管忙,家中留给我就是。最不济我忙不过来,还有穆宇帮忙。”
    穆然却摇头:“过年这会连圣上都封笔,因着咱们的亲事,廖兄批了我十天婚假。加上年假,过完年我再上班就是。今日走一遭,也是为了感谢陈大人。”
    宜悠恍然大悟,如此她也放心:“那我随你一道去,夫人所帮之处甚多,我怎么也不能不闻不问。”
    “也行,穆宇一个人在家,且得小心些。”
    穆宇不雅的翻个白眼:“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在家,哥哥嫂嫂尽管放心。有拐孩子的坏人来,我就报哥哥名号。”
    宜悠忍不住笑出声:“穆宇就是机灵。”
    **
    用过早膳,宜悠自箱笼中取出她好的帕子和荷包。
    李氏幼年不幸,无人管束,经常独自跑出来。一来二去,她便与村中一老婶子相熟。老婶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朝王府中供养的绣娘,战乱流离至此安家落户。绣娘怜她身世,便将绣艺倾囊相授。可绣艺也需要钱,同样的一层布,再在上面多加一层细丝线自是多一层花费。是以一般农家都花不起这讲究,顶多绣个小花小草图新鲜。
    自嫁人后家贫,她便再无实施展机会。这大半年闲下来,她倒是一点点捡起来。到宜悠成亲前,她已摸索出了双面绣。
    “嫂嫂,帕子真好看。”
    宜悠又拿出另两方,上面青竹森森,一看便是男子所用之物。
    “这是你们的,我绣的,绣工没有我娘好。”
    穆然接过去,宜悠朝他伸手:“旧的那方,就别再用了。”
    穆然脸涨成茄子,掏啊掏,眼见小媳妇脸越来越黑,他终于从怀中掏出一方鹅黄色的帕子。帕子洗的有些发白,方方正正的叠着。
    宜悠面色如常的接过来,心里却没表面上那般平静。走到盆架前,她拿起那拇指粗细的茉莉香,用帕子包裹严实。开箱笼后,她将其塞在最底下。
    “这种积年旧物,还是妥善放着的好。”
    不知为何,穆然就是看到她平静动作下那股恨恨的咬牙切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深深的痴迷于小媳妇这不同的一面。
    怎么办?他看这小媳妇哪哪都好,即便她近在眼前,还是看不够的模样。不知到什么时候,小媳妇才能这般喜欢他?
    “这两方很精致,娘塞给我,便是想送给夫人和巧姐。”
    说完看穆然没反应,她横一眼:“穆大哥,你觉得如何?”
    “娘的盘算自是有理又周全,我那边也备下了笔墨纸砚,睿哥儿年后便要府试,全当讨个好彩头。”
    宜悠应下,两人收拾好该收拾的东西,她有亲自把穆宇捂得严严实实。只是给他系扣子的空挡,穆然脸有些黑,没理会这些,她换好衣裳,两人直接出门。
    **
    虽穆然已经做官,可时日长短,且他本不是喜排场之人,所以此时他还与从前一般无二。
    这倒让宜悠松一口气。一则官商有差,若他贸然摆出官态,短时间内她肯定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则她厌倦了陈德仁那般道貌岸然,若是穆然也那般作态,她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睡到半夜起来抓的他满脸开花。
    “小心些,你走中间。”
    宜悠朝前看去,云州冬日本就严寒,虽然积雪已被坊中住户稍作洒扫,也只是清出自家门口与走道中央。此刻穆然让她走得,正是铺着青石板,干干净净的那一片。而他所踏稍微挨边的地方,不是泥便是雪。
    想到临出门前他只换上棉袍,无论如何都不肯穿她新缝的羊皮靴,她心下稍稍明白。
    “穆大哥。”
    “恩。”
    “这道上也没人,咱们也说会话。”
    穆然环顾四周,见四周银白色一片在,只露出片角青砖烧制的瓦当:“恩,你说吧。”
    “我的底细你全清楚,我念书不多,肚子里也没那些弯弯绕。不过既然已经嫁予你,有些话就该明说。”
    穆然绷直了身子,莫非他有什么地方惹小媳妇不痛快,莫非是昨晚他太孟浪?
    “看你,当我长着一张刻薄脸,一说话就是磕碜人的?”
    “那自然不是,你长得很好……”
    “那你干嘛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活像我要吃了你似得。”
    穆然稍稍尴尬:“跟在廖将军身边时,这样习惯了。”
    这下尴尬的换成宜悠,当然仅仅一瞬,她就放松下来:“我又不是廖将军,你这样,莫非是在警告我,咱俩公事公办?”
    穆然脸上刚因严寒而降下去的红润再次腾起:“我从没那般想过,宝贝你莫要误会。”
    听多了被他唤“心肝”、“宝贝”,宜悠竟然慢慢适应下来,挑眉她话锋一转:“那便是,你因脸上的伤心里存着疙瘩?”
    穆然高大的身躯一震,步子都慢了半拍。心中藏着最深的隐秘被戳破,平日温和的他难免升起一丝恼羞成怒。
    宜悠自是注意到了,她跟着一块走慢下来,挽住他的胳膊:“夫君,你莫要上火。”
    穆然轻轻挣扎开:“我并未生气。”
    “夫君怎会是我这般小心计较之人,我敢这般直说,正是因为我觉得夫君脸上的疤痕并不丑陋,相反还很好看。”
    “好看?”
    穆然声音中满是怀疑,低头望着小媳妇红扑扑的脸,自尸山人海中练出来的直觉,让他能确定她并非在说谎。
    “就是好看,当然不是表面上那种皮相好看。”
    说罢宜悠深吸一口气,抛却那份羞涩,拿出两世为人最大的勇气。
    “我曾听说书的讲过,前朝国破之时,蛮夷杀入中原,烧杀抢掠。幼童皆被烹煮分食,女人则被□□掳掠投喂狼群。亏得先帝英武,解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书先生将这段时曾讲过:疤痕是男人的军功章。夫君曾跟随廖将军征战幽云十六州,抵抗北方夷族。若是没有你们,大越如今还不知该怎样。所以从心中,我很是崇敬夫君。至于那道疤痕,更是你曾经驰骋沙场的见证,每次见到我只是心生欢喜。”
    随着她的话语,穆然想到了行伍间边塞城外满是残垣断壁的大越村落。说书先生没有夸张,真实的情况甚至比那还要惨烈。
    尸山人海中走出来,哪个糙汉子身上不会留几道疤,他这一条也不再那般显眼。
    只是回到远离边塞的中原:“终归还是难看了些。”
    宜悠抱着她的手臂,坚定地摇头:“当真一点都不难看,我倒喜欢的紧。”
    话音甜腻,带着点姑娘家特有的娇嗔,春风化雨般打在穆然心上,慢慢融化他坚固的心房。
    小媳妇脸色红扑扑的,笑脸上一双明眸中崇敬几乎化为实质,自定亲后便患得患失的心终归平静。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发现自己愿意相信她方才的一言一语。
    那并不是安慰,而是她本心里最为原始的情绪。小媳妇对他,并不只是躲避陈知州的权宜之计。
    前夜她檀口中吐出的“我亦心悦于你”,还有昨夜一声声娇软的“夫君”化为最强力的刀枪斧棍,重重捶打着心中比云州府城墙还要厚的壁垒。坚固的心墙被撬开,化为齑粉,整个世界晴空一片。
    低头,将她因冰凉而指不出揉搓的小手裹在大掌中,他点头保证道:“我不会了,外面冷,咱们早些过去。”
    “恩。”
    被他瞧着,宜悠方才的鼓起的勇气如潮水般退散。
    光天化日之下,她都说了些什么,实在是太丢人了。低下头任由他牵着,她脸上一阵阵火热。
    **
    一直到县衙,她的脸还是一片通红。穆然大掌裹着她的双颊,低声说道:“刚才没人。”
    “你和我都是人!”
    跺跺脚,扬起的雪花打在他官靴上,她没好气的抢过打好的包袱:“我去见夫人。”
    刚要转身,穆然却拉住她的胳膊:“今时不同往日,怎么你都得见见陈大人。”
    宜悠懵懂的转头,瞧见穆然蓝色棉袍上那条闪眼的镶玉腰带后,默默的摸了下自己腰间。冰凉的触感,同样是镶玉的腰带,这是官家夫人才能用的配饰。
    她已不是曾经的商户之女,更不是前世空有镜花水月的宠爱却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如今她是七品云县县尉穆然的夫人。这种身份,也该随夫婿拜会最亲近的上峰。
    “穆大哥,现在怎么办?官家的规矩,我一窍不通。”
    这次她不仅是急得剁脚,而是急得跳脚。扬起的飞雪,很快将两人靴面染上一层白色。
    穆然有些惆怅,小媳妇一会“穆大哥”,一会“夫君”,或生疏或亲密,喊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不要带着满靴子的雪进县衙。
    抓住她另外一只胳膊,他轻松地提起她,将她带出积雪堆前面。
    “此事不用担心,我亦于官家礼仪一窍不通,陈大人并非刻板之人,稍后你且随意便是。”
    又是咬文嚼字,看来他定是极为严肃且客观的说出这番话。宜悠放下心来,漂着脚踏到实处。穆然单膝跪地,亲自为两人掸去身鞋上的雪花。能完全握过她小手的大掌,此刻动作却格外轻柔和认真。
    宜悠刚要弯腰,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打住:“你比不得我衣裳轻便,此时若是蹲下,衣摆会沾上脏污。这种小事,我来便是。”
    耳畔吹来一阵北风,夹杂着雪花清冽的味道。虽没吹到鼻头,宜悠却感觉鼻尖一阵酸涩。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此时县衙门口还站着两名衙役。他竟是丝毫不管这些,直接半蹲下来,一点点为她仔细清理。
    没过一会,他站起来捋捋袖子:“好了,门槛上有冰,你迈步小心些。”
    宜悠贴住他臂膀,小声咕哝道:“日后在人前,夫君你可莫要再这般。”
    “为何?”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宜悠顾不得心疼,锤了他蜂腰一圈:“你还不知为何?”
    穆然摊手:“大越律法可没规定,为人夫君的不许给自家宝贝掸去鞋子上的雪。”
    宜悠忙捂住他的嘴:“这里有人,别口没遮拦。”
    两位门神般的衙役往这边看去,初见她时眼中止不住的惊艳。穆然哄完小媳妇,朝两人横一眼,吓得他们忙移开目光。
    衙役甲、乙:嘤嘤嘤,穆大人真的好可怕,那能把他驯得像小绵羊般的穆夫人岂不是更可怕。这么漂亮的小妇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果然人不可貌相。母老虎要不得,我们还是继续彼此相对的好。
    自此之后,原本与穆然打成一片的衙役中开始流行一种传说:穆夫人是只顶顶漂亮的母老虎。不信?没看穆大人畏妻如虎。
    流言越传越烈,随着宜悠一天天的长开更美艳后,敢对她有旖念的人却是越来越少。至于流言背后有没有穆然的推波助澜,大家心照不宣。
    **
    那些都是后话,两衙役打开县衙正门。里面门房见时两人,忙命小厮上热茶,同时命人麻溜的去书房转告陈县丞。
    热茶刚上,没等两人端起来,小厮已经回来,作揖后通传:“县丞大人请穆大人和穆夫人去书房。”
    早已来过县衙多次,两人都已是熟门熟路。一路走来,宜悠却发现这里的布置,比起先前大相径庭。池子扩大不少,将整个假山包进去,假山上引下活水,寒冬腊月水流不断。
    再入书房时,她感受却更为深切。比起前世她在此做丫鬟时,书房全部翻新,一应书架以及桌案全是新打制,此时还散发着浓浓的木香。若说先前书房是大气磅礴,此时则多了一份雅致与温和,与她常去的后院风格更为相似。
    许是这半年太过忙碌,陈县丞瘦了不少。原本如孕妇般的肚子稍稍消除,双下巴也缩回去。这一瘦,传说中二十年前的美男子初见雏形。
    迥异的一切带给宜悠的则是安心,消除前世的阴影,日后她过来时也能自在些。
    她同穆然站在书桌前,微微弯腰朝陈县丞鞠礼。陈县丞也没避开,收下两人带来的文房四宝,直接摆在案桌上。
    “此番亲事多亏县丞大人照料,我与宜悠在此多谢。”
    陈县丞望着意气风发的穆然,笑得暧昧又揶揄。铁先生已经将宜悠完璧的猜测私下告知于他,夫人也旁敲侧击问过几个梳妆的妈妈,那几个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老婆子,十足肯定她是完璧之身。再瞅瞅边上脸色红扑扑的宜悠,先前他没注意,如今再看这份容貌,怕是越京城中也少有。就连收了那份心的他,也不得不羡慕穆然的好运。
    心中情绪万千,口中他却是十足的长辈和上位者威严:“同县为官,本该守望相助。我年长,也赖着面子多唠叨几句。你二人既已成亲,日后就当互相包容扶持,莫要学那年轻人火气大。须知,家和万事兴。”
    坐下的两人忙站起来应下,县丞刚想说什么,书房门推开,铁先生满面喜色的站出来。
    “喜事,大喜事。”
    作者有话要说:1、过六一,三更九千字君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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