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

第74章


“找他!”
“不行,天黑危险,站住!”亦风连声喊着。我已经走出门去,亦风急忙抱起外套,从门后抓上一根防身的打狗棒,紧跟着追了出来。
夜色渐沉,两人徒劳地在荒野寻找着,呼喊着。素来对藏獒和野狗心有所忌的亦风壮起胆子提着打狗棒护卫在我身边,驱赶着跑近狂吠的领地狗。我们冒着寒风一直寻找到大半夜也找不到格林。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四野更加昏暗,手电筒的光也仅能投射到五米之外簌簌落地的雪片上,其余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寒冷的气息不断凝结,混沌中只听见彼此拉风箱般缺氧的呼吸和领地狗的狂吠。心也和冻土结成一体。
“回去吧,我们在这周围引来那么多领地狗,就是格林回来了也不敢靠近啊。”亦风忍住心痛劝我。
“他在没人的草原上溜达,我不怕,可这里离人太近了……”我急得掉泪。
亦风拽出内层衣袖擦掉我的眼泪,拨掉睫毛上的雪花,柔声说:“放心吧,格林会没事的。他那么聪明一定能躲过人。”亦风拉开外套把我裹住:“先回去吧,雪下大了。”
我脑袋里的灯泡一下就亮了:“雪!太好了!有雪就有踪迹!”
清晨,气温比头几天陡降了十多度。白雪铺了一地,并不厚实却足以盖满山野。朝霞把雪面渲染成淡淡的粉红,晶莹滚动的颗粒在积雪光洁的表面上闪闪烁烁,缀出满地的银沙。晨风卷起未落稳的雪粒,像轻烟薄纱般掠过旷野,又在背风的另一处坠落,将一片素白又勾勒出贝壳内层般柔和的肌理层次。偶尔几株凋零得只剩至密枝干的孤树分割着太阳的光环,在这片晕红而洁白的地面上投射出淡蓝色的影子,这是冬雪后若尔盖草原羞涩的面容。
松软的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我和亦风开始踏雪寻找格林的踪迹。獒场周边除了雪后觅食的啮齿动物足迹、牛羊马蹄印、领地狗爪印外一无所获。
我们驱车几十公里来到格林最有可能去的狼山领地。步行至狼山脚下,我们发现了零星的狼足印和新鲜的狼粪。但那些狼爪印却不是格林的。格林小时候左前爪受过伤缺一小块,他的爪印我再熟悉不过。我伸出手掌认真地比量着爪印的大小,足有十一厘米长,比格林的爪印大得多,而且爪尖长而锋利,应该是跟踪过我的那只大狼王!
我描述那只大狼王比藏獒小不了多少,亦风有点毛骨悚然:“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放心,只有一行足印,独狼是不会来攻击两个人的。”
“但是狼窝在上面啊,说不定那个狼窝是他的,我们侵入了他的领地!”
“现在不是产子季节,狼不进窝。而且大狼对我们挺友善的,他很熟悉格林和我的味道。”我心中一暖,似乎看见的不是威胁而是一个老伙伴的联络信号。我指指旁边的一丛灌木,爪印经过处,几点淡黄的尿痕冻结在雪面和灌木枝上,如桃胶那样透明,我说:“格林也常在那里做记号。我们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还吃过一次大狼的留食,他能接受我们。”
亦风稍稍放下心来:“可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亦风紧了紧手套,拾起一段狼粪掰开细看,里面全是纠结一团的黑色长毛和骨钙碎末。
“这是牦牛的毛。”我放眼雪原上的牦牛群,喃喃地道,“冬天到了,狼群要集结了。”
“格林会找他们去吗?”亦风满怀希望。
“或许吧,但我们现在还没发现格林的踪迹呢。”我神情黯然。
“走!”亦风一拍手抓起背包背在背上,“我想起一个地方!”
“哪儿?”
“昨天的兔子洞!”亦风止不住兴奋!我精神为之一振,赶紧起身跟上前去。亦风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一笑:“我得给狼王签个到。”亦风顽皮地眨眼向灌木丛狼尿冰滴走去。
我们开车找到兔子洞附近已经是傍晚了。昨晚下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只有些没被太阳直射的地方,积雪还东一片西一片慢吞吞地融化着,兔子洞阴暗处的积雪上清晰地留着野兔只有出去没有进来的爪印。
“这里,这里!你快来看?!”亦风站在一个小土坡旁边兴奋地喊着,我连忙跑了过去。
在兔洞附近一个小土坡背风处的雪窝子里,风刮过来的积雪仍堆了十多厘米厚的一大片,中间一团七十厘米左右的不规则椭圆形草窝子却没有一点积雪,草面已被压塌,顺顺地贴伏在地上,草窝子前方清晰地留着一行弹射而出的狼爪印,正是格林的。
我看着干燥无雪的草窝子皱起了眉头:“这个痕迹好怪,只有从雪面跑出去的,没有从雪面走进来的。除非他在下雪之前就在这里了。”
“难道他在这儿冰镇了一夜?受伤了吗?”亦风问。
我皱着眉头不说话,这痕迹实在令我费解,我需要更多的线索。但再往前积雪已化,只能从零星散布的雪片上看到一些模糊的爪印。很快几滴凝结在残雪堆上的新鲜血迹和纷乱的擦痕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顺着血迹四面望去,亦风猛然发现一个拱形铁器,惊呼一声:“捕兽夹?!”
“糟了!”我的心顿时被猛砍了一刀,长久以来的噩梦竟然成真了。我头晕目眩地跑过去看:一个锈迹斑斑拱形弯曲的铁器死气沉沉地躺在草丛中,一小截铁扣在旁边若隐若现。我看得血液凝固,哆嗦着双手东摸西找寻来一截枯枝往捕兽夹中间试探——沉!枯枝一下折断了。亦风连忙递过他的打狗棒。我呼噜着酸鼻子,拿打狗棒用力去挑捕兽夹。哗啦一阵声响,捕兽夹被全部挑起,形状怪异两边拱形的夹口各自分开似乎并未一触即发,更奇怪的是,捕兽夹后面还拖着一片花里胡哨的烂麻布和一段皮革,还有一小块朽木连在上面摇摇欲坠,似乎这东西埋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我呆住了,脑袋里的问号翻泡泡似的往上冒,我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烂马鞍子吗?”
“啊?是吗?我也没看清楚。”亦风一脸无辜。我又气又急,一把鼻涕一把泪,捏着拳头把亦风一顿暴打:“没弄清楚你瞎吼啥呀?吓死我了!”
亦风抱头连连申辩:“我也没见过捕兽夹呀,看见血迹就产生联想了,你不也没看出来吗?”他赶忙握住我挥舞的拳头:“不是就好啊,哭啥?快找格林要紧。”
关心则乱!经适才一场虚惊,彼此的手都已经冰凉。赶紧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兵分两路,我沿着爪印的大致方向,步行寻找。亦风开车远远跟着用对讲机彼此联系。
夕阳斜照,足迹的前方,獒场已遥遥在望。我心里漾起一阵奇异的第六感,拿起对讲机:“亦风,你快回獒场,格林铁定回去了!”
“收到!”
不久,亦风快乐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别找了!他真回来了!”
我如释重负地奔回獒场,扑面而来的凉风也变得轻快起来!
亦风的车停在獒场后面大河边的草场上,他笑眯眯地靠在车门边,架着摄像机,镜头前赫然是流浪归来的格林。
格林嘴里叼着半只麻灰色的野兔,左突右闪躲避一群迎上来抢食的领地狗。再一看趾高气扬的狗头领——又是“白脸”这家伙!这群领地狗在獒场外横行霸道惯了,找食儿的时候各自散去,找事儿的时候蜂拥而上。有时候还分成小帮派为抢母狗起点内讧,严重属于有组织无纪律的“黑帮”。此刻,领地狗们看见格林居然又叼着一只肥野兔从他们眼前走过,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争先恐后地扑抢着,飞起的狗唾沫溅了格林一身。
亦风一面专心致志地调着焦,一面对我说:“瞅见没,敌众我寡啊,看你儿子怎么过关。”
“兔子哪儿来的?”我还没从寻回格林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你猜呢?”亦风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恍然大悟,接连两天格林失踪的线索顿时在脑子里融会贯通,又问亦风:“你不怕狗了?”
亦风用脚尖磕了磕靠在车边的木棍,又朝狗群抬了抬眉毛:“他们还顾不上招呼我。真想咬我,我还可以往车里一钻,让他们啃轮胎去吧。”
我哧哧笑着,绝不说这帮狗还真会咬车胎,免得吓着亦风。此刻,我们虽然看见格林被狗拦住,却没有太担心,这帮狗不过是想要兔子而已,争食夺肉那是动物之间的正常矛盾。而对于我们来说毕竟把格林找到了,我俩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亦风道:“你看那些狗少说十多只呢,可惜没有章法,纠缠好一会儿了,都为着各自的利益拼抢,要是有点狼的合作精神,四面包抄起来何愁抢不到?”
“狼是狼,狗是狗,生存理念不同。”我顺口说着,眼睛一刻不离开格林。这傻小子,逮到兔子几口吃完不就得了?干吗还剩半只叼回来惹事儿。
格林还在跟领地狗们周旋,现在的他有使不完的精力、用不完的耐力和强大的肺活量,要躲开几只狗是小菜一碟。狼的这些先天优势气得狗们汪汪直叫,干脆霸道地堵住他的去路耍起了流氓:“不留下买路钱休想过去!”
格林不想跟这些邻居打架,何况对方狗多势众,自己从小就没有打赢过他们。格林牢牢叼住自己的战利品,耐着性子摇摇尾巴,领地狗们不让!低头绕道走?还是不让!狼和狗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领地狗们渐渐围拢上来,格林的退让并没有取得他们的通行证,反被认为是软弱可欺。从前被抢存粮倒也罢了,这次可是格林自己在雪中蹲守一天一夜的战利品,岂能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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