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岁月

第18章


心如迎着马车走,保持着平静,思忖着如何摆脱敌人,尽早通知村里的老百姓。山坡上那片梨树林,一群山雀惊起,哗啦啦,划破了宁静。更远处山梁人影晃动,显然敌人已经悄悄地包围了甜水坊。心如走过车夫身边,万幸,竟没被他们拦住。他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前行,忽然瞅见拐弯处一棵大枣树,浓荫密布的树下挂着一口破钟。于是他快速用拐杖不顾一切死命地敲起来。铛!铛!铛!钟声响彻山谷,引起犬声一片。激烈的枪炮声接踵而至,血腥的合围战斗打响。心如跑到一堵墙后面查看,这个联络点暴露了。他不得不放弃寻找邹靖国的计划,转身就跑。
弥漫的硝烟中,他摸到了老房东家,碰到正准备逃命的房东,心如叫住他,问玉岷在哪儿。房东告诉他,枪响后,见玉岷从柴房摸出一把枪后,往山腰跑。
心如也喘粗气踏上后山的小路。他跌跌撞撞地跑着,只要跨过古木参天的山口,他就能逃离了。疲倦的他倚靠在大树上喘息,回头望去,甜水坊浓烟滚滚,村落里的房屋已烧焦,原木塌落,倾倒的木栅栏还晾着花褂子。美丽的甜水坊变成了苦水坊、血水坊。他张口吞下了身上的情报。
就在腿脚发软的心如拼命赶路的时候,身边灌木丛里越出了几条人影。来不及看清,心如的脑袋就被麻袋套住,扑倒在地。猎人与日本人将心如拖拉在地上,他随身带来的化缘幌子也落在地上。猎人啐了一口道:“抓住他,白莲红霞就没个跑,走!”
马蹄声声,归于静谧之际。树林钻出来一个人,风尘仆仆,汗流浃背。来人正是邹靖国,他看到地上的鞋子和幌子,抹了一把汗。突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警觉地起身,拔枪查看。他屏住呼吸,声音发抖,问:“谁?出来!”响声继续,他呵斥:“不出来我开枪了!”邹靖国循着声音悄悄走过去,看到树林枝条颤抖,有喘息声。他猛然拨开树枝,惊了一下。那躺着一条狗,正在垂死挣扎,他疲惫地瘫倒在地上……
3
一场扫荡后,山村只剩断壁残垣。瘸老胡背着一袋地瓜,神色慌张通知干娘,白莲她公公出事了!瘸老胡进屋对白莲说:“志豪没什么消息!而樱桃园、甜水坊这一路,敌人就是冲着你们白莲红霞来的!悬赏的布告贴了之后,没人上钩,老百姓还把这故事越传越神,人家白莲红霞是土匪瘤子哥的亲兄弟哪!他们搞合围,就想要刹刹威风。”
白莲思忖道:“不光是冲着白莲红霞,敌人这连续的行动,都是摸得准准的,想要把县委领导一网打尽。”瘸老胡点头道:“是有叛徒!几个区的干部都出事,有的被围,被打死,还有堵被窝,转移都来不及。真是,晚上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早穿不穿呀!”白莲焦急地问和邹书记联系上没?瘸老胡摇头:“没,线断了。轿夫行早就关门了。”白莲更加心焦,追问:“邹书记约我务必在阳历初三一早去甜水坊开会,他怎么没来?”瘸老胡安慰说:“难说没去甜水坊,或许是去了,看有情况当即撤了。你白莲红霞没逮去,就是万幸!着急也没用,不管出了什么事,上级会有另外方法,很快和咱联系上的。”白莲立刻起身就要去找玉岷和心如先生。瘸老胡拦住她:“白莲,别,你还是躲两天,少安毋躁。”白莲有些疑惑地问老胡:“到底出了什么事?”瘸老胡支吾着,让白莲更急了:“这都啥时候了,你还磨磨唧唧的!”瘸老胡告知她,玉岷牺牲了,心如被俘了。同时,大伦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红霞。
夜深了,白莲还在灯下缝制小衣服,她在衣角上绣了“志豪、香茗”几个小字。干娘过来劝道:“白莲,不早了,睡吧。”白莲放下衣服,说:“干娘,您老先睡吧。干娘,我以后不在您这儿住了。”老人一听,吃了一惊:“孩子,你这是……”白莲拉着干娘的手让干娘坐下。告诉干娘自己的打算,然后把女儿托付给了干娘。她举起孩子衣服衬里说:“您只要让女儿知道她的父亲叫啥,母亲叫啥……我都绣在衣服上了。”一边说着眼泪就滴到了她绣的夫妻名字上。干娘抚摸着她的头发:“孩子,你就是我的亲闺女,放心吧。”
白莲临走想去看看女儿。干娘死活不让去。说是那一带鬼子查得严实,很危险!香茗焦急地说:“孩子生死不知,我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干娘道:“我也是当娘的,二十二岁守寡,好不容易把个儿子拉扯大了,儿子打鬼子走了,一走就是两年没个音信儿,生死不知。我知道一个做母亲的心思,那是撕心扯肺地疼啊……”一听这话白莲顿时哭得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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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霞领着娃娃坐在石磨上晒太阳,忽然发现有男人出现在门前的小路上。
红霞的腿伤刚好,她从石碾上下来,对来人问:“找谁?”那个人没出声,他手里的拐杖突然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红霞立刻紧张起来。只见男人走到了娃娃面前,猛然把孩子搂在怀里,娃娃被他的举动吓哭了。红霞举起拐杖就要打,突然看见泪水也从那个人的眼里涌了出来,只听他开口柔声叫道:“乖乖娃,是妈,是妈妈呀!”孩子也开口叫了一声:“妈妈——”
姑嫂终于见面,俩人有说不完的话。红霞迫不及待告诉嫂子许多心事,红霞脸上浮现红晕,“你看,大伦还送我枪哪!他非说是我哥送的,我知道他的心意。他怎么没消息?”
白莲叹了口气,告诉她大伦他们也很难!敌人制造惨绝人寰的无人区,移村并庄,内部开始搞自首、反省运动,所有的党组织陷入瘫痪状态。红霞突然问:“我爹被俘,是地下党大崩溃到来的信号。你怎么不走?”
白莲说:“走?离开甜水坊后,我能跑出包围圈,可我不走!”红霞搂住嫂子,说:“我也不走,我要和你、大伦并肩战斗,再说你也舍不得孩子。”白莲摇头道:“不,不光是孩子,我有责任,一起重新拉起‘白莲红霞’大旗!越难越需要咱,给老百姓鼓舞战胜困难的勇气!”一听这话,红霞热血沸腾:“那我和你一起干!”
白莲没正面答复,她面有难色地说:“即便真正的白莲红霞死了,这一面大旗也不倒!”红霞点头让她说任务。没想到白莲抚摸她的腿说:“你伤没好利索,腿有后患,组织上决定你到第4区工作。红霞一愣,立刻哭了,“你不要我了?我好了呀,嫂子。骑马打枪我都行,我真的不用你操心,我还能照顾你,照顾孩子。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搭档吗?你不要我了?”苑菁很激动地站了起来,可终因腿伤未愈而摔倒。
白莲扶起她:“是!苑菁,你不光是我的亲人,我的妹妹,也是我最好的战友,更是功不可没的真正的红霞,你走,对我来说,心里比谁都难受。”红霞流着泪告诉她:“我不在乎名义,可你太孤独,不能没个帮手!”白莲看着她,无奈地对苑菁说,上级给她又派来一个新人,对外是“假红霞”,目的是拉起“白莲红霞”这面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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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老胡把曹迪带来,接替了苑菁。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也可算是个美男子,做事也挺有眼力见儿。白莲对这个新来的警卫员印象颇好。可没几天,曹迪的脸就拉长了,眉毛拧成个疙瘩,擦枪也没个精神。一早,在一旁玩耍的娃娃趴在水缸边死命大哭大闹。白莲正忙着,头也不抬地说:“抱抱她,给她弄点吃的!”接着俯在炕上的小桌前赶写情况报告。曹迪笨手笨脚地抱孩子,孩子拧着身子不干,尿了他一身尿骚味儿,呛得曹迪咧嘴皱眉:“吃什么呀?”“在笸箩里!”白莲头也不抬答了一句。曹迪看了看说:“笸箩里只有半个干馒头,”白莲干脆利落地说:“烧点水,泡泡烂,喂她。”曹迪用背包带子将孩子背着,饿急了的娃娃,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抹他一脊背。一锅水没烧开,孩子已哭得声音嘶哑。白莲忍不住跳下炕,一把抱过女儿,哄着拍着,安抚她,抓起了干馒头,咬一口,嚼巴嚼巴,用自己的唾液磨碎濡湿,再吐出来,送进女儿的小嘴。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曹迪擦着汗,满脸烟灰看着、怔怔地看着她,同情中夹杂内疚。
白莲告诉他日子就是如此,任务要执行,晚上外出!有时要抱孩子、洗尿布还有挑水捡柴火。除了擦枪,尚能证明他是男人,所有老娘们该干的家务都得干。曹迪终于忍不住说:“啊?我以为……”白莲厉声问他:“你以为什么?你以为白莲红霞是不食人间烟火?”曹迪摔门而去。
此后,又发生了琐碎的碰撞,这一对搭档便埋下了可怕的种子。
批评曹迪后不久,他们又在山里一个村里开会。那天,冷雨菲菲,白莲与曹迪在布置工作。瘸老胡带来了一捆毛笔,两身衣服接着督促她尽早动身。曹迪瞅着她:“你也要走?眼下,这煎熬真是难过,现在有群众流传着顺口溜:日本人岗楼钻天了,八路军大部队进山了,妇救会不再募捐了,青年团不喊一二三了,儿童团不跳霸王鞭了,县区干部都溜边了!”几个干部也在一旁叹气。
白莲当众呵斥曹迪:“你别说了。悲观失望情绪,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故意编造散布!我们干部别再下传了。”曹迪脸上极为尴尬。待几个干部离开后,白莲训斥他:“曹迪,过去红霞从来不这样胡言乱语!”曹迪不服地说:“她是她,我是我。我干吗要跟原来的红霞学?”白莲生气地说:“你要跟红霞学的太多了!”曹迪瞪着她道:“我不是红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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