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岁月

第20章


二人心情沉重地找到了正在养伤的苑菁。苑菁心有余悸地诉苦:“人人都躲着我,看我像看个女鬼,找点吃的都不给。昨天夜里,还有人来追杀我!无耻!我要杀了曹迪!”香茗愤懑地说:“海水也洗不尽你蒙受的冤屈。”苑菁乞求说:“嫂子,我要走遍山山岭岭,告诉大家,真正的白莲红霞是谁,就是死,也要把心掏出来,我红霞的心是红的!”香茗摇头道:“没用,一张嘴是说不清的。”瘸老胡也在一旁叹息草木皆兵。谁也不敢帮谁。
苑菁慷慨激昂地说:“不敢帮?那我就去找瘤子哥,找好多真正了解我的人,让他们帮忙营救我父亲!还有你爹!”瘸老胡吃惊道:“胡说!你还真要落草为寇当土匪!”苑菁喊道:“瘤子哥不是汉奸,是打鬼子的。”香茗喝道:“你不能违反纪律!”
苑菁失望地说:“柏香茗,你也不相信我?我去找大伦,大伦把我当嫌疑分子看,出山还蒙着我的眼,把我扔在林子里;我去找老房东,房东也不答理我;我去找干娘,干娘说你走了。没人相信我!”香茗安抚道:“菁,你听我说。”苑菁难过地大哭:“相信我,就和我在一起吧。我们生死相依,我们怎么能分开?”
香茗紧紧抱住她。其实,她就是来告别的,一时说不出口。苑菁擦干眼泪道:“你上路吧。我不连累你们了。”说完,拄着拐就往外走,脚步显得有些轻飘,好像一片秋天树上的叶。香茗追上她,交代道:“你还是回老四区安全!”瘸老胡也叫:“红霞!回老四区啊。”苑菁头也不回,一个人孤独地走了。香茗追出,那件破蓝褂子,在阳光下是那样刺眼,一条大辫子在蓝色的映衬下仿佛一条鞭子,抽打着她的心。她腿一软,顺着门框滑落在冰冷地上。
8
邹家轿夫行外,四处张贴着通缉白莲的布告。厨子打探了风声,便对东家说:“那位柏涛先生真是可怜,气快绝了。要不是遇到您,打通关节,花费了很多银两,真要了他老命!您真是做了大好事了。”邹靖国说:“厨子,告诉你,此事不可张扬。”
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柏涛被抬回了家。老管家忙前忙后地张罗着。第二天,老管家神色慌张地告诉东家,柏涛家药铺居然开张了。
房前房后,所有路口都有生人游荡,围得密不透风,鬼子是将他作为诱饵,等白莲上钩。躺在床上的柏涛急忙就想找女儿报信。管家阻止说:“咱哪能找着她呀,神出鬼没的?再说盯梢的,还能让咱跑成了?”柏涛沉吟着。管家接着询问道:“药铺的事,是不是找找那位好心的邹老板问问?他还来要求拜见过。”
柏涛懊恼地摆摆手:“不见!生意人,无利不起三分早,不要与他再有瓜葛!”退下来的管家,来来回回地溜达,慌张地叨叨:“这可怎么好哦,香茗姑娘,你可千万别回家哦。老天睁睁眼,保佑我们这好人吧!”
屋里的柏涛老泪纵横,不停摆弄着女儿的照片和一枚校徽。柏涛前思后想,决定只能斗智。他叫来老管家,把一家老小都托付给他。接着通知家人:“即日起,咱柏家,按我说的做,一是我打算不服药;二拒不待客,以免连累了他人;三是大张旗鼓地对外报丧吧!说柏涛亡故了。丧事尽可能搞得热闹,铺张,动静越大越好。挂上白帐子,打上高高的幡,越醒目越好,几里之外就能给外头人看到。”老管家呜咽道:“东家,不,不能,咱倾家荡产托托人,咱还有路!”柏涛冷笑道:“没钱!”管家拿出一枚铜镜:“这枚铜镜,是汉代精品,那几个当官的,我去求求他们。”柏涛坚决地说:“不。”
老管家忍着泪喊出:“东家啊,以您的体力和脉象,调养加之医术,病体尽可恢复啊。”
柏涛睁开眼,手臂决断有力:“去办丧事吧,我柏涛一生信奉,人要种下福田,为了儿孙种下福田!”管家哽咽道:“福田您种下了,您要好好享受今生,您一定能熬过去,您可是大恩大德之人。”柏涛疲倦地说:“我……我要走了。”老管家含泪点头应承下。
于是,香茗家大门紧闭,房子挂起了白色的招魂幡,门楣上挂着黑色的帐。
冷雨潇潇的黑夜,一辆马车停着在香茗家门口,邹靖国冒雨敲门,厨子手里拎着礼品、慰问品等,打着伞陪着。邹靖国问道:“有人在家吗?开门哪。”里面悄无声息。大雨啦啦啦打湿了他们的衣裤。邹靖国接着大声敲门道:“是我,我是邹靖国,是柏涛先生的朋友。”里面管家侧耳倾听,家人都静默不动。柏涛奄奄一息道:“谁也不要开门。”邹靖国几人只得无奈地离去。
雨依旧沿着屋檐泻下。香茗母在柏涛床前凄凄凉凉地跪着:“她爹,我熬好了药,你喝了吧!”柏涛哽咽说了一句:“我说过不再喝药。”香茗娘痛心道:“你这是把自己弄死呀。咱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没死在日本人手里,死在亲人面前吗?”
柏涛叹道:“死在亲人面前,我有尊严哪!香茗娘,身病好治,心病难痊。我后悔了,早知道女儿是白莲,是八路,我柏涛一定会原谅她,怎么也让她回家吃顿热乎饺子。”香茗娘泣不成声。柏涛看着妻子说:“咱闺女,香茗,她不孬!当爹娘的,千万别给她丢人。”香茗娘哭着点了点头。柏涛从枕下取出一个铜镜和几张纸:“香茗娘,这是我柏涛家传至宝,几张祖传药方,交给你,你带着小女儿,聊以应付今后生计。还有这铜镜,给香茗,她用得着……”柏涛交代完了后事后,长吁一口气,推洒了枕边药碗。
而后,柏涛在房间里自己锁了一把大锁。他颤抖着自己穿丧服,把自己锁在老屋房内,平静地躺下,不食,不饮,不动。隔着门香茗母亲心如刀绞,老管家独自偷偷抹眼泪。只听里面柏涛轻轻呼唤着女儿的小名:“茗儿,白莲哪,别回家!千万别回家!去打鬼子吧!别回家!”窗外秋风哀鸣,冷雨沥沥,老人闭目,仰卧,安然离去。
隐藏在山林里的香茗,心里泣血般读懂了家父的心。敌人的诱饵计划,再次破产。
9
此时关在监狱里的心如收到一个密令,让他佯装自首。地下组织的命令,是毋庸置疑的,何况他这样一个天生为信仰而活的人。于是,心如斟酌再三写了“悔过书”。就这样,心如被推出了监狱大门,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路过香茗家药铺,他想起了香茗的父亲,一时如梦如幻,虚弱的身心飘忽着,不堪承受,晕倒在地。负责赎他的邹家胖厨子尾随而来,将晕倒的心如,正好就势抬着,送进了药铺里。
心如被厨子救起,灌了些汤水很快便醒了。他疑惑坐起身四处张望。厨子满脸堆笑道:“这是柏涛药铺,您正好路过此地晕倒,真是有缘分哪。”心如不解地问:“柏涛先生?他不是病重过世了吗?”“换老板了,旧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这药铺归我们邹家名下。”厨子答道。
门帘一掀开,邹靖国笑眯眯进来说:“是我,心如先生。受苦了!经过乱世,同志见面,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心如谈及玉岷的牺牲经过,邹靖国伤感道:“他牺牲得很壮烈。你,怎么出来了?”心如疑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邹靖国笑笑问:“知道什么?”心如更加疑惑了:“我收到县委指示,让我悔过,保存实力,是你亲笔。”邹靖国抬手打断他:“噢,改日再谈,改日再谈。你无处栖身,我正好有个想法:你留下吧!”心如更加疑惑地问:“留下?”邹靖国点头道:“留下,在此药铺常住,一来是糊口的营生,二来也算是掩护。”心如越发不解了,他正准备和邹靖国商议找出叛徒,谁知,邹靖国拍了拍手道:“知道,不急不急。有了立足地,来日方长。”就在拍手的瞬间,心如看见他的手上长长的伤疤。
正说着,黑衣老板从外面进来。邹靖国一见他就让心如先生改头换面,另起炉灶。与老黑合伙经营柏家药铺。黑衣老板一听,立刻抱拳道:“师傅,幸会幸会!有您在,道行可深了。”
心如更感眩晕,只听邹靖国点头说:“悬壶济世,多多行善总是好事。”心如质问:“你可知,这家药铺世代是谁的?”邹靖国微微一笑。心如看着他说:“如此说,是你将柏涛先生从大牢里赎出?”黑衣老板接口说:“乱世当口,药铺生意好于其他,比太平岁月强。”
邹靖国也道:“太平岁月吃补药,乱世当口,卖救命药。大兵,大灾,一定有大疫,担惊受怕,早饥夜寒,生病的人格外多,有柏涛家的名气,你就尽管放心!”黑衣老板帮腔说:“有名医的口碑,再有心如居士的影响,好极,好极!你邹老板,你做生意就是这点厉害,别人想不到的花样,你都想到。”心如不满道:“不行,可我不能欺世盗名,人家柏涛的始祖都是名医,我们这可是妄担了盛名呀!罪过,罪过。”邹靖国是说:“这是需要。”心如坚决地回绝了:“我心如不做这种没良心的生意。”见他横竖不听劝,邹靖国把脸一拉:“这是特殊需要。”心如质问他:“做生意人,将本求利,要敲算盘,你老邹敲的啥算盘?”邹靖国立刻火了:“啥算盘?明说吧,您别推三推四。我老邹不是乞求你苑心如,我是看在谁的面子?是大伦的面子,念你是我儿子大伦的老师,念你志豪与大伦从小就是密友,有情分,于公于私,我姓邹的,不能见死不救。”心如吃惊地问他:“见死不救?你怎么知道我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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