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77 笙歌番外(一)


我叫笙歌。
    名字由来并无什么了不得的典故,更无什么父慈母怜的东西在里头,不过是班主某次想在一出新戏里加个吹笙的,最好吹笙会唱点歌,正好省了请外头的人唱的,还要花出去一大笔钱。
    这就是全部由来,在那之前,我就叫臭丫头。若是有看戏的贵人在,我就不能叫臭丫头了,只能叫丫头。班主说,那些个有钱的贵人不喜欢这些太过粗野的称谓。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屑的,我们只关系吃不吃得饱饭,至于叫什么,反正也不能让自己少饿一顿。
    不错,我是个戏子。也不知是多小的时候,被班主捡了养在戏班子里,不过是等着哪出戏缺个谁,我上去凑数,因而学的不精,却是将戏班子里十几出固定的戏全混了个熟。
    某日。
    我还记得是戏服出了点岔子,戏不能按时开唱,班主为了稳住前来看戏的贵人们,让我穿了戏服上去唱上一段,什么都好,只是不能让贵人们跑了。我就是在台子上漫不经心地背着身下腰之际,见着了那个如玉的男人,站在一群因着戏迟迟不开场而喧嚣不已的人群之中,只他温和地笑着,目光柔得我都觉得羞赧起来,想帮着催催班主,早早上戏。
    终于等着戏开场了,我偷着从后台伸出头去张望,没见到他,我一张一张脸看过去了,也没有他。正满心失落,还被班主抓了正着,手上戒尺就要敲到我头上,被一个公公喊住了。别问我为何会认出那人是公公,反正我们整个戏班子的人都能认出来,我们就是靠认人吃饭的。
    那公公直接掏了两锭金子给班主,不二话道:“这个丫头我买下了。”
    班主还想说什么,又得了一锭金子,本许还想帮我说的话全咽了回去,只讪讪地递了个眼神给我,是不是自求多福之意,我没瞧清楚。
    对上一个公公,我也只剩害怕。我是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讨生活的,听过不少关于公公的肮脏事。可我的命是班主的,在班主得了三锭金子之后,我的命也就成了那个公公的。
    “你叫什么?”公公问我。
    “笙歌。”
    “还算镇定。笙歌?倒是有那么点意思,不用改了,就叫这个名儿吧。我是宫里的公公,你只叫我公公便是了,旁的不要多问。”
    “是,公公。”我赶紧着喊了一句。
    公公满意了,点了点头:“行了,别哭丧着脸了。买你是好事,先头你在戏台子上那一下子被我家主子看上了,至于我家主子是哪位,不用说你也该知道了。宫里可不比这外头,你要事事小心,有事只管来寻我。不过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若惹了什么事端,跟我可没半点干系。”
    “是,我知道了。”
    “光你这张脸,那些个宫里的规矩糊涂些也没什么大碍,只自己机灵点便是。”张公公领着我上了一抬轿子,继续吩咐道,“我瞧见你在戏台子上,那双眼睛都快掉到我家主子身上了,适才探头出去也是找的我家主子吧?你只管跟着主子,别起什么旁的心思,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到了宫里,我被交给了三个老宫人,前前后后教了我七天的宫里规矩,事无巨细,全是没日没夜地让我记下。在第八日,我见着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是那个公公带着我去的,我连日混沌而惶惑的脑子总算清明起来,原来公公说的主子便是他么,他竟是当今圣上。真像是戏本子里说的,只是念着,就真的得了上天眷顾。
    公公态度太过谄媚,将我引过去,一心讨赏的模样。
    皇上先是扫了我一眼,明白了公公的意思后大发雷霆,当下命人将公公打入天牢,至于慌乱之下跪了在地的我,侥幸逃过一劫,还因祸得福,被留在皇上身边伺候,虽是毫无名分的,可也是寻常人家不敢想的荣宠。
    至于那个公公却因着揣度圣意被问了罪,我再没听到过他。
    皇上政事繁忙,得了空总会让我陪着,偶尔弹弹琴,抑或是唱个曲子。他的神情温和得不像个皇帝。不过他很少看我,往往就是听着琴声或是曲子盯着桌案上的茶盏,他喜欢喝浓茶,可伺候的宫人们总也是一杯浓茶一杯淡茶地泡,淡茶就一杯放在那里凉了热,热了凉。
    后来日子久了,偶尔我能得皇上赏一杯清茶喝喝。
    后宫最是难过,何况我这个横空冒出来的,还没什么身份跟在皇上身边,深得皇上青眼。于是好多妃嫔冒头,先头我还好生受着,不过找事的越来越多,我不想带着一身伤去见皇上,为他再添政事之外的堵,干脆“狐假虎威”,借了皇上的恩宠。
    几个眼红的妃嫔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也只能干瞪眼。
    却是在某一日,皇后传我见了一面,莫名说了一句确实长得像之后,后宫里跑来什么也不做只看看我的变得越来越多,从他们的态度里还有宫人的非议里,我终于确定那个公公当初为何会选了我进宫:我长得与一个人很像,而那个人是皇上的禁忌,谁都知道,可谁都不能提。
    宫里最能藏秘密也最藏不住秘密。
    听闻皇上要在宫里举行寒梅宴,而届时那个我长得很像的人也会出席。我趁着皇上兴致不错之时提了,他深深得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笑颜应允。我想他当是听到了流言,也知道我为何要去寒梅宴,因为次日宫里再无那些非议流言。
    及至寒梅宴,我才知自己如何单纯无知。寒梅宴,皇上只能带着皇后出席,连后宫那些才情出众,声名远播的贵妃都不能,可我却占了一席,无怪乎当时皇上的神情这般古怪。
    我坐在下首席里,过往来早了的酸腐书生们无不视线掠过我,明显的莫名和鄙夷。从前我还是个戏子,也没少见这些书生的嘴脸,我一向最讨厌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养家的女子都不如,却总做出嘲笑我们女子辛苦谋生、坦然过活的姿态。
    可越过人群,皇上的身影温润而谦和,即便只背影,我也能好似也能瞧见他温和而笑的模样。
    那个人与渊王爷一道姗姗来迟。
    我终于见着了正主,左右看了看也没觉出我们哪里长得像,过往见着她的酸腐书生竟是对她还算有礼。不过是仗着自家老爹是个有南朝才子名头的阜丞相,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上隔着人群看过去,款款而笑,连眉眼都是弯的,可她却是不亲不近,甚为冷淡,连陌生人也不如。好赖遇着不相识的书生,她还会含笑点一点头,谈不上有多少心思在里头,总有个好的嘴脸。她与皇上甚至不曾对上话,只隔着人,皇上远远地瞧了她一眼罢了。
    可瞧着皇上的姿态,我姑且承认她是占了与皇上一道“打江山”的便宜。
    趁着寒梅的名头,我特意选了一身的梅染深衣,腰际束条宫绦,步履轻盈地过去,端着傲然,斜睨着眼问她:“你便是阜北箫?”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她看上去多有不耐,刻意转了下身子,错开了能见着皇上身影的位置。
    “难不成他不是渊王爷?你不是渊王妃?”
    我有些狐疑,好道自己是认错了人,不过再瞥眼见着皇上的神情,确信无疑,那边是这人故意的,不知是处于折辱还是如何,反正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好的。我端了倨傲姿态,不可认输。
    “都是,不过我不是阜北箫。”。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寒梅宴上众人全看过来。她却是不知,我先头被多少酸腐书生扫过眼,这些我不怕的。
    原是介意这些,我轻轻露了个笑颜,不至于太过却也有礼道:“哦……我忘了,渊王妃可是被阜家清出族谱,改了名儿了。”
    出口才觉得这话有些让人下不来台的嫌疑,可说出来了,我也没要改口的意思。听闻渊王爷对她如何好,如何宠,我本还担心自己送上门去会遇着巨石,可看着渊王爷闲适姿态,那些传言也不尽可信。
    我倾身至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叫笙歌,皇上是我的,你等着瞧好了。”
    其实不曾想过这些,只是我有些心疼那被她弃之如草芥的皇上,尽管今时皇上有着三千后宫佳丽,我偏偏还是觉得心疼不已。
    我干脆在那个南箫边上找了个位置落座,时不时扫上她一眼,映着酒杯里的倒影我的神情竟然太过忿忿,眉眼间带了点几不可见的惆怅。从前唱戏凑数时我不觉得自己多认真卖命,可这回我又想起了戏本子里那些个哀怨的小姐,是不是神情也是我这般的?
    张公公来报:“皇上驾。”
    这是知会寒梅宴正式开始,与先头皇上的出现不同。
    我想瞧上一瞧身着朝服的皇上,也就不理会身边的南箫了。皇上站在人群里,我看不太清楚,稳稳地站在那里,好像他的身后就是整个南朝江南,如何得辽阔而又深远。我不自觉笑弯了眉眼,觉得自己恐怕连眼睛里都闪着亮光,可比星辰一闪一闪的。
    君臣礼仪见过之后,皇上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在那个南箫面前站定,特意交代说让御膳房备了些那个南箫爱吃的菜色,太医说她胃伤着了,因而皆是温补的,于她是最好。
    那个南箫偏生不识好歹,联合着傻子又护犊子的渊王爷一道明朝暗讽给皇上脸色看。
    我难得跳出戏台子,抛离市井,可这会子我有些希望是在戏台子上,我可装着练功失手了,狠狠敲那个不识好歹的南箫一顿,顺带连上渊王爷。要是在市井上,都不用装,直接泼妇上身,揍上一顿逃了便是。
    我正满脑子想象如何欺负那个南箫的十大酷刑,却被涌上来的手执寒梅宴请柬的这班子酸腐书生给冲散开来。
    抬眼过去,皇上被围在中央,长身玉立,翩然少年模样,如何的众星拱月
    那个南箫太过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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