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宅斗

92 山盟虽在(四)


张公公没引我去原先我在宫里住的地方,七拐八拐地去了长安殿,是三宫六院里离李淳风平日里休憩的太极宫最近的。
    我站在殿门外,看着挂在宫殿当心间檐上龙飞凤舞的“长安殿”三个字,不懂李淳风是处于何种意味。
    “王妃,恐怕是不知了……”
    张公公谄笑着,奴颜婢膝,“这长安殿是太妃出宫前住的地方,皇上念着王妃身子,唯恐王妃之前在宫里住的那地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您,那可是大大不是了。”
    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是先头皇后闹出来的那点血。
    我收回视线,冷冷道:“最好是这样。”
    也不管张公公是如何虚汗连连,让凉风扶着迈步往里走。不是我多心,瞧张公公的模样,太过此地无银,定是得了消息我与李渊一预备着为……取名李长安……他一个公公,还是李淳风跟前伺候的,渊王府里也不见得有多安生。
    屋里暖烘烘的,火盆一早烧上了,偶尔有哔啵声起,带出几颗火星,全被罩在了火盆上镂空的盖子里,瞧着也是好看的。
    伺候的宫人赶紧行了礼,得了我的话,起身备好了有软垫的座椅,桌案上茶水倒进杯盏里,氤氲着热气,几片古树红茶在滚水里沉浮着。我不懂茶,能认出茶来,也是当初为着李淳风做的傻事里头的一件。因而,如今能知道个红茶性温的皮毛。
    张公公见我看着茶愣神,忙笑着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这古树红茶是皇上特意命人送来的,宫里剩下的全到了长安殿,皇上说王妃本就畏寒,不能再喝绿茶,这古树红茶性温,最是合适。”
    我搁下杯盏,淡淡道:“我不喜欢喝茶。”
    张公公面色不动,迅而转了话头道:“殿里已经照着皇上的意思备了不少火盆,还有宫里的制衣局也送了最厚实暖和的衣裳,在里屋收好了。王妃若还觉得缺了什么,只管让小的去办。”
    瞧这架势,有些诡异了。
    我挑眼斜睨着他问道:“张公公还不回皇上那儿复命?我这有凉风,诸事她会安顿。”
    张公公连连摆手道:“可使不得,皇上特意命小的来王妃跟前伺候,王妃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我起身,避开他几步上前意欲来扶的手,让凉风扶了:“张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敢劳动,张公公请回吧。”
    张公公还想说什么,见我面色不愉,到了还是点点头,施了礼退了出去。
    及至日暮,我才终于见着李淳风,亲自送来不少滋补的东西,还有好几个太医,我最是相熟的书太医也在里头。
    我才颔首,行到一半的礼被李淳风一个箭步上来扶了起来,如玉般的面容近在眼前,他说:“你身子不好,这些个虚礼也就免了。”
    “皇上,不合规矩。”
    我使了点巧劲也就让李淳风松了手,本还以为要用点武力。顺势也就稍稍退了了些矮身下去,屈膝款款施礼,“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
    李淳风很快接了话,落了座,示意我也一道坐下,见我没要听的意思,长叹一声,听来太过沉重,“朕才接了江地战报,与兵部商议了一下下午,还不曾用过膳就过来想着你定忧心着,想知道消息。”
    这话太过逾矩,我颔首着没接,却还是在他的视线里坐到了稍远的位置。
    李淳风开口说的却不是战报:“南箫,你以为当日大理寺上门追究笙歌身亡一事,为何能轻松了解?”
    我皱了皱眉,这会儿提这事,总不是什么好事。
    “笙歌是吃了烈性的春.药,那药是左以清从梁生那里拿给她的,朕不知道左以清说的是什么药,反正笙歌自己吃了爬上了五弟的床。笙歌是生生被自己折腾死的,据说五弟就在营帐外头。”
    “皇上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糊涂。
    “左以清在五弟手上一事,朕在五弟把人带上来之前就知道了。”
    李淳风悠悠地看着我道,“左以清不见了,朕早差人去寻,大理寺那个时候去也不是什么巧合,五弟能与大理寺达成共识,定是牵扯了朕进去。大理寺各个都是铮铮风骨的言官,可他们也没想过要换个皇帝。何况笙歌一事,全是左以清自作主张,朕半点不知,也不能要朕下罪己诏。”
    我淡漠着道:“皇上与大理寺之事,大可不必与我说,我一介女流,这些个朝中大事,听了也是不会懂。”
    李淳风轻笑出声,听来有些苍凉,不过许是我听错了:“南箫,若大理寺揪着笙歌一案不放,五弟是预备要用左以清牵扯出朕来作为威胁,他答应大理寺放过左以清来换朕和大理寺帮他平息帝都风起的关于笙歌是他折腾死的这一流言。他手上并未你见着的有左以清和梁生可以来为你帮阜家翻案。”
    “是么?”
    我学着他轻笑出声,挑了眉眼,对他道,“皇上总不是好心来提点我的,有话不妨直说。”
    李淳风道:“南箫,五弟不是你见着的样子,他能存了不惜牵扯出朕的心思来保全自己,也没多在乎南朝江山。只朕一人,以前与你说的要南朝开明盛世、政通人和,朕不曾懈怠过。”
    “皇上这话当去皇家宗祠里头对着南朝历代皇帝说,说与我听实在折煞我了。”我跪了在地行礼,南朝规矩皇帝自省时,众人要行三跪九叩之礼,以表对皇家的忠心。
    沉默良久。
    李淳风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起来吧。”
    我起身时不知怎的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李淳风身上,幸而当即反应,撑住桌案才没跌了出去,不至于撞进李淳风怀里。
    “战报上说,江地没有失守。”
    李淳风面色变得不太好看,起身作势要走,像是才想起来般说了句,“前几日,算是有个小捷,可城墙防御工事被毁严重,修葺起来是个大工程,正抓紧赶。朕与工部商议过,调了临近工匠过去,工部也会尽快派人过去。兵部已经点完兵,不日启程赶往江地,粮草三千担已在押运路上。”
    言罢,也不多做停留,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我扶着桌案又跪了下去,叩首在地。
    书太医若是行医不成,去做个帮打小人的活计也是不错。他说我活不过两年,如今一年过去,我已然觉得身子虚亏得厉害,本就胃有些损伤,加点腿脚逢阴雨天疼上一疼的毛病,后来在渊王府佛堂跪张衣柜,一十军棍一受,总觉得哪里不对,药没少喝,可仿佛是生了锈缺了刃的刀,总可卡着似地。这回生产更是大灾,除了孱弱加身,什么也没得。
    我确实深恐大限将至。
    一个没见过的小公公,适才跟着李淳风一道来的,将抱在怀里的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搁在我面前,很没眼力见道:“王妃保重身子,皇上听说这滋补药材对产后的女子调养身子很好,特意寻来的。小的告退。”
    话音落下,一颠一颠地跑了。
    张公公在边上面色青白,恨不能追出去敲死那个小公公,也是,这等事定是早被列为我的禁忌,小公公白目,他如何能不气。不过,李淳风能让我住这长安殿,心思也是一绝,许是小公公猜度出了圣意也不一定。
    我自己权谋多年,又活在权谋之中,太过惯以将人往那不好的地方想,想不到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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