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树

黎长恩板了脸，将儿子抱到腿上坐着。
  
  “为了学习，学习了又怎麽样呢？”黎素将脸靠在黎长恩的肩膀上，手去摸黎长恩的脸，胡茬子有刺刺的感觉。
  
  黎长恩道，“为了你能够有些出息，即使不为了这个出息，多多了解这个世界也是应该的吧。”
  
  “那在哪里不是学习呢，我不想离开你啊，到时候就读南区那边的艺术学校不就行了，李想哥哥不就是那所学校的吗，我觉得学校很漂亮啊。”
  
  黎长恩道，“出国去读书，总会有不同的经历，接触不一样的文化，我想，这对於你是有好处的，你不能总是在我的身边，这样是限制了你。”
  
  “除非爸爸你陪我去，不然我才不去，我不要离开这里。”黎素很是无理取闹。
  
  每次让黎素出国读大学的事情，都会在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卡住。
  黎长恩只能想，这是因为黎素太小了，所以不愿意离开他，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会愿意离开了，即使不离开，他有了喜欢的人，也会想要陪着喜欢的人的。
  
  黎长恩抱着儿子，觉得儿子这样子离不开他也是一种幸福，似乎每一位家长都是更希望孩子留在身边的。
  
  黎长恩想了想要是黎素不在身边的情况，也就有了一种孤寂感，此时便把儿子抱紧了，又亲他的颈子，“那好吧，我的傻儿子，就一直粘着我好了，看你老了还粘着我，遭人笑话。”
  
  黎素道，“要笑话便笑话吧，又与我无关。”
  
  黎长恩揉他的头发，黎素脸颊红红的，还像个小孩子。
  黎长恩叹道，“我的宝贝，什麽时候才能长大？”
  黎素道，“现在已经长大了。”
  黎长恩笑起来，“已经长大了还要和爸爸一起睡？”
  黎素红着脸不说话了。
  黎素害羞的样子，在黎长恩的眼里，应该是天下最美的风景了，百看不厌，他摸着儿子发烫的嫩嫩的脸颊，又亲了亲，对黎素的感情，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最深的。
  这种美好的亲情让黎长恩无比感动，这个世界，无论多麽冰冷，尔虞我诈，但是只要黎素在他身边，就足够让他安心。
  他又亲了亲黎素的唇角，低声说，“我的小心肝。”
  黎素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心里却很高兴。
  
  高一下半学期很快到来，黎素回学校後，因为美国之行，几乎忘记了程歌的事。
  周三的体育课时，他下楼太晚，差点迟到，飞快跑下楼，在楼梯上和上楼的程歌擦身而过，那一瞬间，黎素从程歌身上感受到了仇恨，这让他整个人一惊，才想起来，曾经和程歌发生的事。
  但是来不及在意，飞快地错开了。
  
  因为之前很多人就喜欢打量黎素，所以这学期当大家又偷偷打量他时，最开始他并没有发觉有什麽问题，当後来声音太多了，他才明白过来。
  
  “真的，他是同性恋啦，有人看到他和男人亲嘴呢。”
  “看他像个女生一样，我就觉得他是。”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真是同性恋啊。”
  “不要说了，我之前还很喜欢他啦，没想到是同性恋，太恶心了。”
  “好恶心啊，上次他还专门来找我说话呢。”
  ……
  
  黎素对於这些传言迷茫得厉害，在班上他本就是个被动的人，没有人找他说话，他是不主动找人说话的，没有人主动和他交友，他也不会和别人交朋友。
  所以当班上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办。
  大家都视同性恋为不可救治的传染性疾病一样，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让黎素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他根本不是同性恋。
  
  黎素想这个传言只可能是程歌传出去的，真是太过分了。
  
  但是让他去程歌班上找他，他又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身边又没有朋友可以帮他，即使依然和他保持关系的同学，他也不可能找人家帮忙。
  甚至有个女孩子跑来找他说，“即使同性恋也没有什麽，我并不觉得有问题，以後我们还是朋友。”
  黎素对於这个女生印象并不怎麽样，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应。
  
  黎素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只得将自己用更多的冷漠武装起来，当成并不在意这些谣言，反正这里所有人都是他人生里毫不重要的过客，根本不值得他在意。他这样告诉自己。
  
  黎长恩很快就知道了黎素是同性恋的事情。
  黎素的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告诉他的。
  
  “……还有人看到他和男生在一起了，那些事情，我作为一个老师都不好说。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黎先生，黎素平常的确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件事，的确应该教育，他现在还这麽小，怎麽能够误入歧途。趁着现在他还小，能治就赶紧治吧。”
  
  黎长恩当时就呆愣住了，在办公室里坐着，一动不动，茫然了很久。
  秘书进来把文件给他，他也没有动静。
  
  黎长恩见多识广，对於同性恋，自然要比一般人知道得多，也明白这不是一种老师嘴里的严重到人人避之不及的疾病。
  
  他没有先去找黎素，而是给香港的心理医生林医生打了电话。
  林医生是个比较有见解的心理医生，他给黎长恩介绍了一些这方面的书，而且劝他，“黎素内心是非常脆弱的，而且他本身就很自闭，又有过！症病史，你要非常注意他的精神状态才行，不然很可能会发病。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病，只是性向和一般大众不一样而已。家长的理解对孩子尤其重要，黎先生，你对他的看法，是非常关键的，最好能够理解他。”
  
  黎长恩想到最近几天黎素一直沈默不语，回到家了也画画，几乎不和他说话，精神也不大好，这样子，又像是要发病的前兆了。
  
  黎长恩工作上的事完全没法管了，把林医生推荐的几本书去看了，又从别人那里了解一些同性恋人群的事，然後他才决定要和黎素来一次长谈，在此之前，他一直用平常的态度和他相处，并不敢刺激他。
  
  对於知道儿子是同性恋，他并不觉得他的儿子无法理解，只是对於别人会用有色眼睛去看他的儿子感觉很不公，不由对他很是怜惜。
  然後他又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对黎素的教育有问题，所以导致了黎素现在的这些状况。
  他至今认为黎素是因为被他养得像女孩子，所以才去做了同性恋。
☆、第二十三章 男朋友的猜测
  第二十三章
  
  
  
  晚上，黎长恩去唐文砚处接黎素，他这几天仔细观察黎素，并没有发现黎素有和哪个男生走得非常亲密，要说有，那就是安维了。
  但是看黎素和安维之间的相处，又并不像是恋人之间。
  
  他坐在一边椅子上等黎素，安维也在不远处画画，两人都很认真专心，根本不注意对方，不过之前安维看黎素的眼神，倒的确有那种很深的喜欢在。
  不过黎素对安维，却并没有什麽特别。
  
  黎长恩走到安维旁边去，看了看他在画什麽，不由愣了一下，因为画里是黎素在窗口画画的样子，安维还在上颜料，但是并不看黎素，只是按照自己的构想上着颜料。
  
  画里的黎素脸上有冷漠的色彩，整幅画都很冷色调，安维转过头来看到黎长恩，就说道，“这是素素。”
  黎长恩低声问，“为什麽感觉这麽冷清。”
  
  安维道，“素素平常本就是这麽冷清，即使是在一大群人里，他也是这麽冷清，好像什麽都不在意，眼睛总是看向天空，看建筑，看地上的草，路边的树，放到人上的时间很少，你没发现吗，他的画也几乎都是画景物，很少有表现人物，即使有人物，也画得很小很虚。”
  
  经安维这麽提醒，黎长恩才发现黎素果真是这样的。
  他又看向黎素，黎素站在那里，画笔一笔笔涂抹上他的画稿，他这次是在画一栋房子，黎长恩认出来是他们家以前的那栋老房子，老房子在他的画笔之下有着浓烈的色彩，树那麽巨大，花也是硕大无比，黎长恩明白，这是黎素小时候眼睛里的老房子，在小小黎素的眼里，那房子里的一切都是那麽大那麽高。
  
  黎素面色沈静，面无表情，眼神深深的，甚至像是没有看着画稿，而是在看着他心里的某个地方，那麽深，像是在审视着内心的什麽东西。
  
  黎长恩看着黎素，安维也看着黎素，又露出那种幽幽的痴迷的眼神，黎长恩这些天看了那麽多有关同性恋的书，自然知道同性恋不一定是较女性化的男人，那麽，像安维这样高高大大爽朗的孩子，也有可能是同性恋的，他喜欢着自己的儿子，黎长恩有这种感觉。
  
  黎长恩什麽也没有说破，而且想起来，年前有一次来接黎素，安维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有个人在追求黎素，但是那个人配不上黎素，让黎素不要接受那个人。
  黎长恩想，那个人是谁，是那个男孩子和黎素在一起吗？
  
  但是，无论怎麽猜测都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黎素的生活非常单调，除了学校，就是画室，或者就是家里的，即使还有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除了安维又会是谁，在哪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