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烟云

婉嫣整个人湿辘辘的躺在中厅十春的床上，脸上铁青苍白，水渍顺着她的头发浸到枕套上，更显得她的冷绝可怜。
    大爷站在她的身边攥着拳头不语，十春除去抽泣并无他法。大家正踌躇着，倾国带着一个郎中走了进来。
    “这肺中呛进水了，吐出来的水里带着血丝呢，估计是伤到肺子了，如果不发烧，能转醒过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就拉到尚城去看看洋大夫吧。”这个郎中开完药方叮嘱了几句便摇头走了。
    大爷刚想问问是不是直接去尚城的时候，子春便跑了进来：“姨太太，三爷又闹上了，让你马上过去，说找不到你，就把我推河里去。”
    倾国听到这话，气的不打一处来，说了句：“你在这照顾三舅母，我去。”话还没说完就走了。
    剩下愣眉愣眼的大爷和十春。十春看了看还穿着湿衣服的婉嫣，便开口对大爷说：
    “大爷，要么你陪倾国去吧，他毕竟年轻、还摸不透三爷的脾性，我也好把太太的衣服换了过来。”
    “嗯！”大爷起身追了过去。
    倾国还没有走到内室，就听到了摔杯砸床的声音，不禁的火气上涌，自从他断腿之后，婉嫣是如何对他的，倾国一一落在眼中，虽然听着十春学的一半一半，但是看见婉嫣的头发，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焦恼的看着床上昔日温文而雅的三舅舅，叹了口气在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你没有出庭去看一下，所有人的辫子全剪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清朝早就完了，到咱们知道消息晚了三秋了都。换就话说，你的亲王之位早就一文不值了，上个月开始，阮庭所有的生意都开始登造册按章缴税了。”倾国看着床上已经狂乱如‘狗’的三爷，冷声的说道。
    三爷停止了‘疯乱’，低着头看着床上挂着的平安符，‘老实’的一言不发。现实是残忍无情的，他的心上被重重的砍上一刀，仿佛又失去了一条腿。
    “我不知道你这样作的理由，是发泄，还是所谓的‘爱’以此推开三舅母？但是我看见她被拉下的头发，裸露的头皮，我觉得你这是伤害，作透了她的心，你也许重来没有想过，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夫就是他的天，而你将她推进静心湖。”倾国的话，让三爷体无完肤的承受着。
    站在门外的大爷听到了倾国的一席话，竟然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声音传到三爷的耳里，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抱着自己的断腿失声大哭起来，倾国看着他可怜又可恨的样子，不知道他哭的是自己？是亲王之位？还是对婉嫣的歉意？
    日子在悲哀的祈盼中，慢慢在每个人的心口碾过去、碾过去。
    婉嫣从尚城再回到阮庭之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她看见着掉了漆的朱红大门，斑驳无声的紧闭着，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华彩。门外挂着的‘赦造阮庭’的朱漆金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然撤去。
    她淡然的一笑，仿佛这里的昔日荣耀，荣辱与否都与她无关，而是轻轻的绕门而过，走向阮庭的侧门。
    是啊，死过一次的人，万事无惧，凡事无关了。
    她摸着青石垒成的院墙，回忆起第一次踏入阮庭的时候，回忆起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脸上挂着泪的她刚刚转过中厅，就撞到了十春。
    十春这两个月清瘦了许多，骨瘦如柴在她的身上得以完美的体现，脸上一点都没有健康的颜色，腊黄的脸让她如同饱受压迫的老太太。她才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啊！婉嫣脸上的泪水更加的汹涌。
    秋风刮着落叶四面飞舞，她们彼此伫立风中，无言相对，如同二尊破败的雕像，任凭秋风夹杂落叶在她们身边淋漓的畅欢。
    婉嫣心疼她，她的整颗心就象被一柄无形的长剑刺透、剖裂开，眼前就是她一直想保护的‘亲人’，而现在的她连自身都难保。想到这，她几近窒息。
    “你剪了头发？很好看。”十春已经泣不成声。
    婉嫣不由自主的捂住胸口，走近了她，拉着她走向正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眼前的三爷，也变的让婉嫣不忍落目，自她被送到尚城就医，三爷就日不知食，和十春的神消如出一辄。
    婉嫣在医院日日咀嚼的恨意，竟然消失的星点不剩。
    “你最近可好？”婉嫣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和关怀，她讲出来后竟然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语气。
    “滚，我不想看见你。”三爷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背。
    婉嫣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刚到正厅坐下，倾国就带着一个年纪和他相当的男子跑了过来。
    “舅母，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倾国着急的看着婉嫣。
    “我好了，当然就自己回来了，难道还得八抬大轿去指抬么？”婉嫣笑着说道。
    倾国看她憔悴了许多，以为她会心伤难劝，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笑意满盈,便放下心来，微笑的看着她。
    “给太太请安。”倾国旁边带过来的人跪了下来。
    “还请什么安啊？清庭都没了，咱们不兴这一套了。”婉嫣笑着抬手让他起来。
    “舅母，他是从宫中出来的小太监，我在‘人楼’看见得，觉得他很是伶俐，便留在了身边，不知道舅母……”倾国对着婉嫣,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婉嫣打断。
    “你说什么呢？现在阮庭是你当家，这事还问我？大爷的身体一直不好，我刚要去瞧瞧，就碰到你进来了，这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你打点的功劳？”婉嫣笑着对倾国说道，话刚说完，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便接着说:
    “听说姑奶奶的身体不好？”
    “嗯，已经不认人了。”倾国面露难色的伤心道。
    “正是了，那应该准备的得提前预备着了。”婉嫣也低声音的叮嘱着。
    “寿材一个月前就备下了，原当是冲喜，没想到这一日不如一日了。”倾国红起了眼眶。
    “今天是初六，也许太仓促了，可是九凤总在人家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家办事，从九不从双，初九，把她娶过来吧，这才是你们段家正儿八经的冲喜。对了，这九凤不能再叫，就叫喜凤吧！”婉嫣望着远处的路面计之长远的说着。
    “这……”倾国有点怔住。
    “这什么这?你叫什么?”婉嫣把目光移到一直站在倾国身边的‘小太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