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的那个叶峥,就是威严的,冷淡的,气势逼人的帝王。()所以苏云同从未想过,叶峥是如何长大的。
他也有不懂事的时候,也有年幼还不懂得忍耐的时候,而那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候,他是怎么过来的?
以前苏云同没有想过,可是这一刻,在这淡然的四个字之中,她却猝不及防的窥见那段时光的冰山一角。而就是这一角,让苏云同心中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滋味。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些不敬,但在苏云同看来,叶峥也没有那么无所不能,这让她忽然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仿佛叶峥不再是无法战胜远不可及的一个影子,而是活生生的人。
点破了这一点之后,苏云同对叶峥又有了新的认识。她好像第一次知道,叶峥虽然看起来冷心冷情,但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只要自己用心,就总能够发现。
苏云同心中有些窃喜。因为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能够窥见叶峥这样的人的内心,只要他不愿意,就能掩藏得非常完美,无论怎么试探都难以找到漏洞。虽然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情绪有些不合适,但她心里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皇上,咱们说说话吧。转移了注意力,许就不那么疼了。”她柔声说。
但叶峥可不买账,淡淡道,“睡着了自然就感觉不到疼了。”
苏云同:“……”刚刚那些感觉一定都是她的错觉吧一定是!
不过转念想到叶峥明天还要带伤去早朝,她也只好沉默下来,闭着眼睛生闷气。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微明,她照例是被叶峥推醒的,迷迷糊糊的爬下床,被早晨的冷空气激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
伺候叶峥梳洗,用过了早点之后,他便要出门去早朝了,苏云同不用跟过去,也好趁着这段时间,处理一下后宫的事情。因为叶峥特意交代过,“待会儿朕让张龄将折子送到坤华宫来。”
昨天明明是在明光宫批的折子!苏云同想抗议,但是在哪里批折子都是叶峥的自由,而且他受了伤,在坤华宫里,反而更方便些,反正自己是逃不掉的,也只能郁郁的应了。『*首*发』
这边叶峥出了坤华宫之后,脸上的神色从新转换成一片冷肃。
苏云同昨夜的感觉,都不是错觉。但她之所以会生出那样的感觉,其实都只是叶峥故意让她发现的。对叶峥来说,伪装自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能够在皇后面前稍微放松,未尝不是一种信任,但也是因为,他的确是需要一个可以放松休息的地方。
他选择了皇后,说来其实并不是因为皇后在他心中有多重要。——皇后的确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却还没有重要到让叶峥心中对她产生其他的情绪。他会选择皇后,不过是觉得皇后的性子,应该足够能够承担这些。
如太后,如贵妃,他不愿意让她们跟着自己操心,但皇后不同。叶峥相信她足够坚强,足够有韧性。
叶峥发现,在逗弄皇后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总是很好。他不知道原因,也并未想过深究,只是偶尔顺从自己的心意,肆意而为。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自控而节制的,绝不会做出跟身份不符合的事情来,这才是苏云同没有被折腾得更厉害的真正原因。
叶峥毕竟是个帝王。他虽然觉得这些都是顺着自己心意而为,但他更明白,身为帝王,是不能够随性而为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欲望,想要的未必能得到,不喜的也必须容忍。
更不必说他一直都是个自律的人,捉弄皇后纵然会让自己心情大好,但在叶峥心中,到底是不太妥当的。他甚至私心里对皇后有几分歉意,所以有时候,也更愿意纵容皇后的失误,而不去追究。
将将走到文德殿时,叶峥的脚步忽然停下来,吩咐张龄,“你吩咐下去,让贺清衍过去见见皇后。”
张龄一愣。皇上极少有这种心血来潮的吩咐,让他有些不解。但叶峥可不会对他解释自己的目的。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好像有些弄不清楚。只是……苏云同的出身摆在那里,苏家对她来说是不可依靠的,自然贺氏便是唯一的选择。这是他愿意抬举贺家的原因,他也希望贺家能够看清楚。
虽然对于让贺清衍去见皇后,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情愿,但叶峥最后还是开口了。
贺清衍到坤华宫的时候,苏云同刚刚吃过早膳。因为早就吩咐下去,不让其他嫔妃过来请安,所以除了一两个坚持每天都来露个脸的嫔妃之外,坤华宫并没有别人来打扰,让苏云同十分惬意。
乍然听到有人求见,还是姓贺,她的第一反应是:皇后见朝臣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然后才奇怪的问道,“今日不是请安的时候,我也没有宣召贺家人,这位……贺大人怎么忽然过来请安?”
进来禀报的是千儿,她笑着道,“贺大人说,是皇上的吩咐。想是见娘娘成日在宫中,担心娘娘思念亲人,所以让贺大人过来见一面吧?”
苏云同轻轻点头,但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不顾人到了门口,她当然不能让人等着,所以让千儿把人请到前面的会客厅中去,自己收拾了一番,才过去。
说起来这还是苏云同第一次跟贺清衍单独相处。之前因为那个所谓的“婚约”的事情,她看到这人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奇怪的感觉,而贺清衍的态度,似乎也有些微妙。但今天却没有了。
贺清衍恭恭敬敬的给她请了安,然后十分规矩的垂眼坐着,全然没有从前那种不拘的举动,倒是让苏云同好一阵诧异。她想了想,才道,“说起来,我是在临河长大的,倒是跟表哥少有亲近。表哥是什么时候入朝为官的?现在是在翰林院中?”
“回娘娘的话,臣是三年前考中的进士,但后来并未授官,而是继续出外游学,增长见识学问。年后才蒙皇上不弃,召如翰林院中。不过如今已被简拔为同修起居注了。日后怕是跟娘娘见面的时候还多。”贺清衍道。
修起居注,顾名思义,便是将皇上日常的言行都记录下来,为将来修史书提供材料。这个职位官阶不高,但因为出入御前,极得皇上看重,因此格外清贵,是为天子近臣。
苏云同心中忽然有了些许明悟。叶峥将贺清衍调到这个位置上,显然是打算重用他了。这对贺家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也许贺家就要从此开始崛起了。
难怪贺清衍对自己的态度不似往常。想必他自己也知道这份重用是来自何处。身为外戚,眼看着就要得势,他行事反而不敢太过高调,变得知礼起来了。
不过苏云同也没有想到,叶峥竟然会重用自己的外家。不过只要不是苏家,她心里就很满意了。再说她以前看书,能够在宫里站稳脚跟的后妃,身后无不有高官和世家支持,纵然起于寒微,登上高位之后,也会和其他家族结盟。
这么看起来,至少在叶峥心里,的确是将自己当做了皇后,没打算用过了随手丢掉,不然大可不必花费这种功夫。想到这一点,苏云同脸上的笑意更甚。
不知是不是贺清衍的态度变了的缘故,苏云同跟他说话的时候自在了许多,甚至还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苏云同没有记忆,便只是听着,倒是知道了不少这个身体的旧事。从这些事情中来看,当初的苏云同应该是个比较开朗活泼的女孩,可惜后来变故太多,所以对于苏云同性情上的变化,贺清衍也没有觉得奇怪。
过了没多久,叶峥就满身寒气的来到了坤华宫。他表现得这样明显,苏云同都不好假作不知,连忙对贺清衍道,“我让身边的丫头带着表哥去御花园里走走,看看皇家园林的景象。”
贺清衍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在场,识趣的告辞退下。苏云同这才奉了茶到叶峥手边,轻声问张龄,“今儿发生了什么事?”
张龄看了叶峥一眼,苦着脸道,“回娘娘的话,是朝堂上的事儿。大比刚刚结束,皇上心中十分喜欢,打算恩遇几位寒门士子,但朝堂上好几位大人老成持重,说是与祖宗成法不符。”
他说得委婉,什么老成持重,怕是那些人担心皇上重用这些年轻人,削弱他们手中的权柄,所以不肯答应吧?而且肯定也不是争论,定是在朝堂上吵起来了,不然叶峥断不会如此。
不过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如此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旧更迭,总会面临这样那样的困境,叶峥想要改变自己如今的处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一点,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是十分清楚才对,今日也不过是乍然遇到阻碍,所以觉得不快罢了。
想通之后,苏云同倒是没觉得是什么大事,让张龄退下去,自己在叶峥身边坐了,笑着道,“皇上,臣妾听表哥说,他现在已经是同修起居注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典,臣妾这里先谢过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233皇帝陛下你不要挣扎了,所有的爱情都是从【好奇】和【特别】开始的啊!你不承认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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