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像被划分成了两个部分。( 起笔屋)前院笙歌夺人,喧闹盈天,后院却安然宁谧,一切的起伏都只在两人相对的双目之间。
苏云同上前见礼,然而叶峥却好像有些局促无措。
他设想过许多次,当他们再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该说什么,如何表现,然而这一刻,那些反复酝酿了千百遍的东西却全都被遗忘,脑子里一片空空。
皇后看起来很好。似乎比在宫里时还要自在许多,肌肤丰润,眉目舒朗,焕发出一种从前所没有的勃勃生机。
她真的过得很好,如同自己每一次在下头报上来的资料上所看到的那样。
叶峥一方面生出几分不满,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困惑。不满是因为皇后离开了自己,在自己满心煎熬的时候,却过得如此自在。困惑是因为他从未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皇后。
在叶峥的印象中,皇后性情柔顺,也聪慧懂事,最紧要的是老实安分,有这样一个皇后在宫中,无疑能够让他省不少心。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后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贴着几个标签的模糊影像,而是成为了一个具体的人。苏云同就是那个具化了的皇后,说实话,叶峥挺满意的。
可他没想到,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苏云同,竟然还能够展现出全然不同的另一面。这与其说是让叶峥难以接受,不如说是觉得恐慌。
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皇后不过是种伪装,还是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皇后?
在这之前,他曾以为自己对皇后动心。但现下想来,这个决定下得如此仓促而不慎重,以至于现在的叶峥满心的不安,生怕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苏云同也只是看着他,不再说话。今日会见到叶峥在意料之外,但既来之,则安之。她惯来是非常懂得去适应环境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片刻后,叶峥才终于开了口,“皇后,你之前埋下的桂花酒应该早就成了吧?不知何时能与皇后共饮?”
苏云同一愣,抬起头来,正对上叶峥深邃的眸子。他的眼珠是漆黑宛如天空的颜色,认真去看的时候,就像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让人不由自主的陷入其中。而此刻,那双眼眸之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苏云同微微动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岔开了话题,“今日傅家嫁女,想来准备了最上等的女儿红。”
大周习俗,女子出生之日埋下新酿的女儿红,出嫁前启出,以飨宾客。但那是得宠的女儿,才能够拥有的殊荣。苏云同幼年丧母,出嫁时更是匆匆忙忙,自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叶峥神色微暗。他与皇后大婚的时候,如何能够想到会有今天。所以当时,哪怕是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当真将这门婚事看在眼里。不上心,当然就有所懈怠。皇后想来都一一看在眼里。
然而就算是现在自己想到了,但婚姻一生仅此一次,纵然自己想要补偿,也找不到应有的办法。这一点不能不令人怅然。
原本叶峥打算借着这一次的见面,让皇后跟着自己回宫的。但是现在,之前准备的满腹话语,似乎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如果今日当真不明不白的将皇后带回宫,以后皇后的身份地位处境恐怕都会变得十分尴尬。毕竟当初太后的遗命,朝中知道的人并不少。皇后被匆忙送走,又悄然回宫,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故事可编。
这一刻叶峥总算明白,皇后为什么无时无刻不想着出京了。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倘若不能堂堂正正的将皇后接回宫中,还不如就放她离开,不必束缚。
但当然不行。他之前如此煞费苦心,就是为了将皇后留在宫中,如今眼见着就要成事,当然不可能功亏一篑。只是要怎么做,叶峥还没有想好。
没有准备的事情他从来不做,所以心里的打算,他也没有说出来。只笑着道,“皇后若是喜欢女儿红,朕让人送几坛子进来,与皇后共饮。”
苏云同笑了笑,道,“皇上出宫来此,贺家蓬荜生辉,只是……不知皇上何时回宫?”她说得委婉,然而言语之间,对于叶峥这般“胡闹”,显然是不赞成的。
叶峥也知道自己今日之事做得不算妥当,所以只微微笑着,没有反驳。这时候忽然听得前头的嘈杂声更大,苏云同心中忍不住纳罕,莫非是哪位老大人亲至?不然何至于引起这样大的动静。
而叶峥就在此时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时候的确不早。朕送皇后回庄子吧。”
“不敢劳烦皇上。”苏云同看着叶峥,眼中坚持。她能够满京城的乱窜,除了叶峥不着痕迹的回护之外,更要紧的是她现在的身份,更像是弃子,所以没什么人关注。如果就这么让叶峥送回去,恐怕明天就要传遍京城,再要这么悠闲自在,就不能够了。
叶峥倒是希望她别那么自在,不过此事无法强求,见苏云同坚辞,也就自己走了。
送走叶峥,贺清朝这才期期艾艾的摸了回来,看见苏云同,就是一脸傻笑,生怕被责怪的模样。看样子这件事情,她也是知情的。
苏云同故作恼怒,“好啊,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亏得我平日里这般疼你,竟连你也掺和进去,实在是太让人生气。”
“娘娘息怒,”贺清朝连忙劝道,“今日是我哥哥的好日子,娘娘看嫂子面上,不要生气了。再说,老话说夫妻吵架床尾和,娘娘一直这么跟陛下拧着,最后谁知道便宜了谁?咱们也是替娘娘着急啊。”
苏云同哭笑不得,佯怒道,“油嘴滑舌,砌词狡辩!这么说来,我还要多谢你们了?”
“谢就不必了,娘娘只要不生气就成。”贺清朝说着,又叹道,“我哥哥能得偿所愿,都是娘娘的恩泽。如今他将嫂嫂娶进门,我爹娘也总算能放心,不必担心他的痴病了。”
“你呢?”苏云同笑问道,“难道就没什么看好的青年才俊?”
这本是揶揄的话,然而贺清朝却既没有羞红了脸,也没有责怪她取笑,反而有些发怔,面现惆怅。苏云同忍不住微微蹙眉,莫非贺清朝当真有了心上人?可看她的样子,对方恐怕并不是贺家所期待的女婿,不然不至于此。
苏云同犹豫片刻,终于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既然贺清朝自己也意识到了,那就不必再给她压力了。只希望她自己能够想得通。
这世上,有人爱而不得,有人得而不爱,有人阴差阳错,有人背道相驰。要两情相悦,彼此相知,何其难也?
也难怪贺清朝心生感叹,就是自己,也不是不羡慕的。
只是从始至终,她都看得太清楚。她根本不相信自己和叶峥之间,会有所谓美好的爱情。虽然一时被迷惑,到底迷途知返。只是想到一生第一次爱一个人,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也难免心酸感慨。
不过,虽然爱上叶峥远远谈不上是好事,但爱上的既不是别人,自然也算得上是幸事。谁叫她是皇后。就算是保守的古代,寻常人家也还有可能和离,可皇帝的女人,可以死,可以被废,可以被厌弃,却不能爱别人。
因为想到这些,心情自然也就畅快不起来,苏云同又坐了一会儿,就推说城门关得早,要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听到外头的人闲谈,才知道方才那一阵喧闹,是因为皇上遣人送来了一块匾额,上书“金玉良缘”四个大字。
这是天恩浩荡,贺清衍本来就是天子近臣,现在连成亲皇上都如此看重,又是指婚又是赐匾额,可见宠幸。如此,在别人眼中自然不同。
苏云同笑笑。看来叶峥也不全然是瞎闹,早就已经安排好了。那匾额送得简直恰到好处,他也趁着那一阵骚乱时无人注意,悄无声息的就回了宫。
与叶峥的一见并没有什么冲突,但显然也并不愉快。苏云同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接下来依旧跟从前一样,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叶峥也对自己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不曾想,第二日巳时,叶峥居然就轻车简从的到皇庄来了。他穿一身黑衣,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眉宇间的凌厉和威严都淡得几乎看不见,就像是出来游玩的年轻富家公子。
苏云同看到他的时候就心生不妙,但她也没料到,叶峥居然会这般无赖。他来了之后,径直将其他人都赶走,直言近来没有胃口,想吃皇后做的菜。
苏云同根本不理会他,没有厨子做菜,中午就只吃了一点点心垫肚子,打定主意等叶峥走了,晚上要好好犒劳自己一顿。
结果直到太阳下山,叶峥依旧没有回宫的打算。
苏云同这才知道,原来他早有预谋,怪不得连张龄都没有带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早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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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雪晗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5 14:48:15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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