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生离死别


    大胤人重男轻女,同样大小的孩童,男童要比女童值钱得多。一样的价钱,却成了买一个男童,人牙子喜得合不拢嘴,忙将卖身契收好,说什么也不放苏清痕离去。
    苏母气不过,扬手狠狠甩了苏清痕一耳光,刚打完便后悔了。
    苏清痕捂着被母亲打疼的脸,带着哭腔解释:“我是男孩子,我不怕吃苦受罪,妹妹是女孩子,本来应该娇养着才是。”
    苏母一把搂住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边哭边急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当为什么我和你爹平时把你看得比芳儿重?这世道就是这样,容不得女儿家有出息。女孩儿家只要女红好,温柔贤惠识大体,身体好能生养就行。你爹辛苦培养你,就是指望你将来能有出息。一旦你有了出息,芳儿自然也能沾你的光。你爹他病得不算太严重,就是喝上个把月汤药,再好好养一养的事儿。如今我和你爹迫不得已将芳儿卖了,原本就是想着等你爹养好身体,咱们三个好好做活,总有一日,还能将芳儿赎出来。只要爹娘兄长好好的,芳儿就有依靠,受不了几年委屈。你这一走,咱家就后继无人了,只靠芳儿一个女娃能干什么?你无论是考科举,学医,还是做生意种地,哪怕跑江湖卖艺都成,总归可以有个活路。芳儿一个女娃儿,不好抛头露面,她能有什么前途?一旦卖身为奴,你的前程就全毁了。我和你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芳儿以后只怕更不如。”
    苏母抱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苏清痕情知自己做了傻事,可一切都悔之晚矣。苏母和芳容拉着苏清痕要走,人牙子不让,招来几个彪形大汉,将母子俩硬拉扯开,又强行按着苏母在卖身契上按了指纹,再将十两银子塞给苏母,接着便将苏母和芳容赶了出去。
    苏清痕看到母亲和妹妹被人欺负,心中悲愤,怎奈挣扎不过死死拉着自己的彪形大汉,被人强行关入人牙子专门关小孩子的厢房里。
    这些人牙子多半都和当地有些权势的人物有关系。苏母一个妇道人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带着女儿回了家,想和苏父商量看这事怎么办。谁知苏父听了这件事,急怒攻心,昏死过去,当夜呕了几大口血,撒手人寰。
    苏母连遭重创,神智变得迷糊不清。好心的邻居赶到人牙子处,给苏清痕报丧,还央求人牙子,让苏清痕先回家葬了苏父,等葬礼过了再让苏清痕回来。人牙子怕中途生变,死活不同意,命人将邻居大叔大婶赶了出去。
    苏清痕逃不出去,只能干着急,可是哭干了眼泪,也换不来人牙子一星半点的同情。小小的人儿,在阴暗的厢房里蜷曲着神子,难过的肝肠寸断。
    过了约莫半个月,人牙子买够了孩子,便带着孩子们上路了。
    离开家乡那一日,苏母带着芳容赶来送儿子最后一程。
    苏母神智已经清醒,先是给人牙子塞了几个大钱,央求人牙子一定要将儿子卖到规规矩矩的大户人家。儿子是个读书识字的,兴许还能跟着读书人家的少爷做个侍童,活得也相对轻松些。
    人牙子看在那几个大钱的份上,让苏母和儿子多说了会话。即使如此,一家三口也只能隔着车窗说话。苏母叮嘱儿子,以后到了主人家里,要多做事少说话,这样才能得主子欢心,也不会招别人的嫉恨,日子也会过得舒服点。
    苏清痕虽然心中悔恨难过无以言说,却依旧拉着母亲的手,一直劝母亲想开些,让母亲和妹妹好好过日子。
    苏母道:“以后娘不在身边,你自己要处处小心,一定要好好的。娘会好好保重身体,芳儿现在只剩娘能指望了。只要咱们三个都好好的,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身为母亲,她力量微弱,连儿子都保护不了。干脆理智点,放弃徒劳无功的挣扎,留着所有的力气,拼尽全力保女儿一生平安。如果老天开眼,总能叫一家三口再团聚的。
    苏芳容已经只会在一旁哭了。
    母子俩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最终被人强行分开,马车很快驶离。苏母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苏芳容不甘心的紧紧追着马车,朝苏清痕的方向喊着:“哥哥,我会乖乖的,我会好好照顾娘,你一定要回来呀!”
    马车越走越远,母亲和妹妹的身影渐渐变成小小的一点,终于再也不见,身后只剩蜿蜒的道路,从此,家乡遥远的好似天涯。
    孩子们都跟着难过起来,车厢内充斥着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
    再后来,苏清痕被卖到了完全陌生的北方,与家乡隔了千山万水,与母亲和妹妹再难相见。
    这番凄厉的身世,听得萧月泪水涟涟。她一边拭泪一边看向苏清痕,却意外的发现,苏清痕目中的泪意已经不见,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淡然。
    当事人一点没事,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简直丢人。萧月抽抽噎噎道:“你……你怎么一点不伤心呢?”
    苏清痕看了她一眼:“我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萧月一瞪眼:“胡说,你那会明明在哭。”
    苏清痕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萧月:“你很想跟我计较这个么?”
    萧月愕然,继而讪讪的闭了嘴,但是眼泪也就此止住,一点想哭的感觉也没了。
    今日方知,苏清痕以前竟是奴籍,说白了也就是贱籍。这样的人,在大胤没有丝毫地位可言。大胤对为奴之人,相当苛刻,束缚多且严厉。虽然也有身为奴仆者,因为运气好,进入富贵之家为奴,凭着心机和努力,慢慢爬上高位,成为当家人的心腹,过着比一般的平民还要体面的生活,但那也仅仅是极少数。且贱籍若要脱籍,十分困难。大胤一直讲究“良贱不通婚”,所以小厮一般都是娶侍女,管事娶陪房,丫头即使配给老爷,也只能是个贱妾。至于戏子、妓女等等,地位则更加低贱,即使红透了半边天,通常也没有好下场。
    奴仆配奴仆,这辈子即使翻了天,也只能仰主人鼻息,连自己一处私产也不容许有,自己的儿女也只能为奴为婢。苏清痕的前程,几乎可以说是被他自己一手断送了。至于苏母和芳容,母亲体弱,女儿幼小,家中房子被人一把火烧了,又逢大灾之年,颗粒无收,用大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娘儿俩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若是倒霉的话,说不定早已沦落为乞,当然,也可能沦落风尘,总之,想要周全安逸的活着,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清痕居然能从奴仆的身份,成为今日威名赫赫的云麾将军,萧月着实佩服!可是,苏清痕是怎么做到的?照理说,他根本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难道他早就自赎了?否则,他六年前也不可能以镖师的身份去了合阳县,还无耻的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可是,自赎了也是奴籍啊。贱籍变平民,除非对国家立有大功!苏清痕参军之前,为国立什么功了?既然没有立功,那就只能是花高价买通官府才行。苏清痕哪里来的钱和人脉?难不成他还真遇到了好人家,主人开恩还他自由,还帮他脱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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