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出卖良心


    那一次,苏清痕被安排一个人执行押镖任务。威远镖局的人看他没有逃跑的意思,都知道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想以后做逃犯,所以早就已经不防着他了。这次,他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将一个翡翠玉雕的白菜,由镖局所在的袁州城押送到江南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这单生意正是买了苏清痕的那人给的镖局,因双方早已相熟,所以镖局收的佣金很低,这样一来,镖师能得的钱也便大大减少。对于威远镖局来说,这本来就是小生意,又因为能得的钱太少,所以没人愿意接这趟活,最终,这趟押镖的任务落在了苏清痕身上。
    苏清痕带着翡翠白菜,跋涉千里,抵达合阳县,将这份贺礼送到了袁止朋手上。
    袁止朋接过他手中的红木盒时,打量了他许久。
    苏清痕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想赶快抽身离去。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谁知道这袁止朋会不会和那个周鹏有一样的癖好。
    袁止朋不急着让他走,反而问道:“你是威远镖局的镖师?”
    沉默片刻,苏清痕答:“是!”
    “威远镖局何时有了这么好看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清痕虽然自小被辗转卖了三次,而且被改了不同的名字,但他进入镖局后,仍是一直用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因答道:“在下苏清痕。”
    “很好很好,小苏啊,你帮老夫办一件事如何?老夫保证,一定会重重的酬谢你。”
    之后的事,萧月猜也猜到了。只是这次,萧月再没有打断苏清痕,听着他慢慢说了下去。
    袁止朋说出自己希望苏清痕帮忙办的事情后,苏清痕一口回绝:“这不行,我不能帮你骗人家姑娘。你儿子既然有些问题,就该好好跟人家说清楚。兴许那姑娘,不会嫌弃你儿子。你自己也说了,他二人八字十分相合,是互旺的命格,说不定那姑娘为了自己的前程,也肯下嫁呢。毕竟,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过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富足生活?”
    袁止朋道:“她要是那么好说话,我还找你帮忙作甚。”
    苏清痕本欲再次拒绝,可是转念一想,忽又问道:“袁老爷,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先请袁老爷明示?”
    “什么?”
    苏清痕问道:“给袁老爷送这份拜寿大礼的周鹏,和老爷子是什么关系?”
    袁止朋道:“他家老爷子原本与我相熟。周老爷子去世后,我和周鹏合伙做过几单生意,也算是拉了他一把。想不到我都收手了,他还记得我。不错不错,这孩子大有前途啊。”
    苏清痕听了这些话,便决定那个陡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付诸实施。良心值几个钱,能不能换来二两银子?对自由的渴望超过了一切理智和信念,只要能还他自由身,旁的不认识的人,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清痕望向袁止朋:“假如我答应了袁老爷,袁老爷准备出多少酬金来请我做事呢?”
    袁止朋上下扫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如果事成,我就给你这个数!”
    “一百两?”苏清痕目露不屑。
    “一千两!”袁止朋对于苏清痕小瞧他的财力,感到十分不满。
    苏清痕当年是被周鹏花五十两买去的,每月的月钱,也才得三钱银子。如今,袁止朋居然肯花一千两请他做事。这些为富不仁的人,还真是叫苏清痕没话说。
    听了“一千两”这三个字,苏清痕不由失笑:“实不相瞒,在下也有一件事,想请袁老爷帮忙。这件事,在下要做到,实在千难万难,但是对袁老爷来说,却是举手之劳,只要袁老爷肯帮忙,那一千两,在下一文钱也不会拿。”
    举手之劳就可以赚到一千两?袁止朋虽然早已洗手不干,但是生意人的本性还在。他觉得这宗买卖着实划算,忙问:“小兄弟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苏清痕道:“实不相瞒,在下是被周鹏买去的奴仆,后来被周鹏送去威远镖局学些功夫,日后也好贴身保护他。”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一边说着,看苏清痕的目光便多了些鄙视,一副恨不得收回自己刚才那句“小兄弟”的模样。
    苏清痕接着道:“可是在下并不想一辈子给人做奴隶,很渴望重新恢复自由之身。”
    袁止朋望向苏清痕:“你倒是敢想。”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凡是给人做奴才的,若非有特殊原因,有几个不想恢复良籍?”
    “这倒也是。”
    苏清痕继续道:“周鹏将我送到镖局后,迟迟不派人将我接回去,想来他早已将我忘在脑后。只要袁老爷开口向周鹏要人,以两位的关系,周鹏断没有不给的道理。他还犯不着为了个奴才,跟袁老爷您交恶。等他将我的卖身契送到老爷这里后,以袁老爷在合阳县的声望,再加上袁老爷与县令大人的交情,想要恢复我的良籍,恐怕只是说句话的事。”
    苏清痕对袁止朋了解不多,但却知道,凡是这种大富之家,必定与当地的父母官有些交情。若是普通人家,想恢复良籍,不知要使多少银子才能办成的事,对他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袁止朋偏偏还想拿乔:“本老爷从不缺钱,到还真不稀罕为了这点小钱,就被人指使做事。”
    苏清痕皱了皱眉头:“我只是个奴籍之人,在外面又没有父母兄弟,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到了我手里也没用。袁老爷若是不乐意,那这笔交易,咱们就不用谈了。”他说的是实情,再多的钱,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若他是普通的奴籍,真有一千两,大可以花个几百两银子,想办法赎回自己的卖身契,然后再花上个几百两银子换一个良籍。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剩下些小钱。问题是,他的身份太尴尬。若他真要自赎或者求去,弄不好周鹏再想起他来,死活不让他离开,那可就麻烦了。周鹏财大气粗,莫说一千两,就是万儿八千两也不放在眼里。到时候,真的不要钱只要他的人,他再想脱籍,可就难了。
    袁止朋看他口气这么硬,心下不悦,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你,难道本老爷就不能找别人帮忙了吗?一个做奴才的,也敢跟我用这种口气说话?只要我一封信,就能让周鹏将你带回家中好好教训。据说那小子好男风,你是不是伺候的不好,所以才被他一脚踢开忘在脑后了?”
    苏清痕闻言,勃然大怒,骂人的话到了唇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他压住火气,唇边慢慢绽出一个笑容:“袁老爷,你可以不帮我,但是小心我将你儿子的事张扬出去。到时候,看那位姑娘还肯不肯嫁你儿子。我想,凡是真顾念女儿的人家,都不会跟你做亲家的。那些巴望着卖女儿的人家,那八字和你儿子相合不相合,命格又是如何,却又说不准了。”
    废话!袁止朋不由腹诽,不光是八字、命格,单那容貌,就鲜有人能配得上。他腹诽完,冷笑一声:“你敢威胁我?”
    “不敢”苏清痕赔笑道,“袁老爷,你随便吐一口唾沫,对我们这种蝼蚁来说,既可以是天降甘霖,也可以是洪水灾难。既然如此,您何不高抬贵手,帮小人这个小忙,全当行善积德。在下感恩戴德,一定竭尽所能,帮老爷您达成心愿。您请别人帮忙,还需要花费银子,请我,却不用花费分文,您是生意人,不用小人多说,也定然知道怎样更合算。”
    袁止朋被他恭维的十分舒服,最后,捏着胡须道:“那老爷我就成全了你这个贱奴吧。”
    苏清痕闻言,长出一口气。他此番也是兵行险招,若是袁止朋不但不肯答应,反倒告诉周鹏,自己早已起了二心,以周鹏的为人,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袁止朋飞鸽传书周鹏,说很中意他的寿礼,亦很中意威远镖局押这趟镖的镖师,一问之下,才知这镖师是周鹏昔年买到身边的一个奴才,名唤“明义”的。他想将这明义留在身边,做个贴身护卫,所以问下周鹏,当年买明义用了多少银子,他愿花双倍的钱,将明义买了。
    周鹏很快飞鸽传书来苏清痕当年的卖身契,并说,钱就不用给了,只当是他做侄儿的,送给世叔的礼物好了,至于威远镖局那边,他会去遣人说一声的。
    苏清痕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人当做货物,想卖便卖,想送便送,心里好似憋了一团火,却又为了日后的前程不好发作。
    接着,袁止朋便招呼县太爷来家中做客,酒过三巡之际,趁机提出,希望还家中一个义仆良籍。合阳县令大手一挥同意下来,第二日便将这事办妥,在合阳县给了苏清痕一个良籍。
    在苏清痕看来几乎是千难万难的事,袁止朋不过只写了一封信,又办了一场宴席,便轻松解决了。前后不过花费七天。苏清痕不由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真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在这七日当中,苏清痕也没闲着。他想法子,早早取得美人芳心,后来就一心等着自己的良籍批下来。有了自己的户籍后,苏清痕便依约,悄悄离开了合阳县,没让任何人发现。因为他差事办得漂亮,临走前,袁止朋随手赏了他一张八十两银子的银票。苏清痕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
    至于那个被他骗了的姑娘……终有一日,他会报答的,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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