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军旅生涯


    苏清痕在萧月的逼问下,竟然变得有些局促:“那种事情怎么罚?都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只会越描越黑。”
    “所以你就由着人乱说?结果呢?流言还不是甚嚣尘上?”
    “不是由着人乱说,是有时候不能将士兵逼得太紧,否则容易出事。”
    “出事?”萧月好笑极了,“能出什么事?什么事还能大过你苏将军的威信?莫非王斯礼需要立威你就不需要?你倒是说说看!我看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明明就是他那时候不愿意去向众人解释清楚,由着别人误会罢了。
    苏清痕本不想一直纠缠过去的事,但是看萧月一副誓要追究到底的神色,只好耐心和她解释。为了方便她理解的更透彻,他问道:“你知道什么叫‘监啸’吗?”
    萧月点点头,这个她听林钟凭说过。所谓“监啸”是说监狱中往往在深夜突然爆发出犯人的尖叫,继而导致大量犯人发疯发狂,互相撕打殴斗,包括互相咬噬、对掐,种种恐怖疯狂的行为都爆发出来。而且监啸之后,或因斗殴,或因为情绪太过张狂激动,引发了体内的隐疾,犯人经常成批成批的死亡。狱中一旦爆发“监啸”,连平时嚣张蛮横的狱吏都不敢弹压。狱吏一般都认为这是狱神发怒或者太岁临门,等到监啸平静后,狱吏才敢出面平息监狱内突发的动乱。
    她既然知道监啸,那其他的就好说多了。苏清痕问道:“那你可知道营啸?”
    营啸?那是什么东西?萧月皱眉摇摇头。
    苏清痕微微笑道:“这也难怪。营啸虽然是发生在军营里的,可偏偏越是如此,军营里的人就越是讳莫如深,所以你在军营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营啸。”
    林亦问道:“那到底什么是营啸?”一句话问完,发现自己精神得有点过头了,忙又垂下脑袋做蔫耷耷状。
    萧月也道:“莫非和监啸一样?”
    苏清痕解释道:“营啸和监啸有些类似。军营之中有种种军规束缚,战士平时甚至都不敢高声叫喊,生怕一件事做不对就触犯军规。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军规中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你可能有些事情还不知道。”苏清痕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下,目中有些晦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片刻后,他方平静的缓缓道出自己刚入军营时的一些经历,但并未详说,只是将那些事情以笼统简单的方式说了一下:“军队中其实非常黑暗,有的军官会肆意欺压士兵,兵与兵之间也经常有矛盾。有很多老兵会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平时尚好,但若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边军中的情况尤其严重。你也知道,边军一直缺粮饷,而且长年累月,随时都面临着和宛昌军打仗的境地,偏偏还是胜少负多。我记得我刚到边军的时候,几乎呆不下去。幸好后来结识了一批伙伴,大家一起相互扶持,这才走到今天。”只可惜到了今天后,那些战友已经死得只剩下一个,还站到了自己的敌对方。
    萧月听得出神,林亦也放下筷子,睁大了眼睛,认真听苏清痕讲这些事。苏清痕道:“营啸的起因,可能只是两个士兵拌嘴时吵了起来,声音大了,甚至还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时发生的尖叫。不过是一两声尖叫而已,但是其他士兵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大家就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由着自己性子,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士兵开始抄起兵器来对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进行疯狂的报复。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自己的人被欺负了,就会有一群人帮忙,于是,军营中的混战由此展开。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谁也跑不了。那时候的军营,简直就如修罗地狱一般恐怖。我参军的第二年,遇到过一次‘营啸’,有一个我刚认识没多久关系却极好的战友,在营啸中被人活活踩死了。那夜的情形,只怕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原来做小兵,要经历这么多的痛苦和磨难,才能从最底层一点点艰难的向上爬。命不好的,恐怕还没爬上去就已经在战场上送了命。长命的,若是没有那个本事和运气,即使苦心钻营,也未必能上位。萧月看着苏清痕,轻声问道:“你刚参军的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苏清痕苦笑一声:“当然被人欺负过的。我记得那时候,刚领到的新军装,就被老兵抢走了,然后将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旧军装丢给我。到了冬天,发下来的棉衣很单薄,老兵却去抢新兵的棉衣,将自己穿的已经变硬的旧棉衣丢给新兵。我仗着有内力御寒,每晚偷偷运气,还能修炼内力提升内功,可是其他新兵就很可怜了,总是冻得瑟瑟发抖,日子十分难捱。幸好棉衣是隔两年就发一次,不然也不知道有多少新兵没法子过冬呢。”
    林亦问道:“苏叔叔武功不是很高吗?可以打他们,不让他们抢你的东西。”
    萧月道:“傻孩子,到了那时候,有武功也没用的。”
    仗着武艺高强,就和老兵作对,最后只会成为一群老兵眼里的眼中钉,越来越受排挤。弄不好,一群老家伙上来打你一个,最后大家因为在军中群殴,集体被军法处置。最坏的结果是,所有人诬赖是你先惹事的,只军法处置你一个。最不惹麻烦的法子,就是隐藏实力,由着他们胡闹,自己最后在战场上立功,凭军功说话。等职位上去了,自己说话才硬气。将力气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争斗上,不是上策。而且在几乎人人都想上位的底层,锋芒毕露不是好事,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是由着别人欺负,又到底意难平。萧月想到这些,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换了是自己,恐怕早做逃兵了,才不受这个罪。
    林亦拖着懒洋洋的声调叹道:“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苏清痕看着他一边感慨一边演戏的样子,实在很想笑,哪里还顾得上感慨过往。为了不让萧月看出端倪,他只得勉力端正神色:“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叔叔现在不是一样很神气?”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动忽略了自打王斯礼来到边关之后,自己的一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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