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深不可测


    夜色深浓,苏清痕却不得安睡,仔细观察着敌方的一举一动。他被急召回来时,在中军帐内看到陆询并不奇怪,定是王斯礼借口头痛病发,让陆询过来医病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实就是让陆询观战,说不准根本就是让陆询坐镇指挥。不过他猜错了一点,就是王斯礼这次是真的病发,那么憔悴的样子和头痛欲裂的痛苦表情,不是说装就能装出来的。
    看陆询谨慎诊治的神色,王斯礼应该病得不轻。难怪将他急召回来。
    他刚到便已经听说了情形。宛昌不知是穷疯了,还是听了信长风带回去的消息,知道边军已经不再和以前一样软弱,竟然纠集全国兵力压在了这场仗上。除了都城大琼尚有几万大军保护,宛昌已经把能调集的兵力全部调集出来。
    苏清痕思忖,宛昌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根据混到敌国打探的消息来报,宛昌的情形十分不妙,已经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场仗上了。这场仗他们若打输了,大不了就是俯首称臣,打赢了他们就可以解决自己的危机,还能趁势侵占大胤大片土地。不过信长风不知道的是,近日又有大批原来王斯礼治下的铁军开赴边疆,休息了几日后,正是精神抖擞。现在的胤军,论人马数量、兵器质量都不可同日而语。
    看来大家都是要速战速决的。宁王手里的银子,不管实际上有多少,为了不惹人怀疑,捐出来做军费的银子,总不能比国库里还多,应该也支撑不了太久。
    果然,王斯礼煞白着面孔,哆嗦着嘴唇,将苏清痕唤道身前叮嘱:“你一直是边军主将,又和宛昌打了多年仗,熟悉他们惯用的伎俩,我这把老骨头暂时有些不中用,你就全权指挥,跟着我过来的余将军等人从旁协助。”
    苏清痕眼风一扫,看了中军帐内其他几位将领,和余恩备对上眼风时,明显瞧见对方眼里的不屑和讥讽。苏清痕只淡淡将目光转开,不去瞧他,点头应下王斯礼。
    王斯礼最后只交代他四个字:“速战速决!”
    果然是速战速决。苏清痕依旧点头应了。
    陆询素来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此刻记挂王斯礼的病情,竟也没有发觉余恩备和苏清痕两个主将之间的隔阂。他之前把脉问诊的时候,只觉得若调养适当,王斯礼还是可堪大任的。哪知道战场上稍微出了点变故,老人家就有些承受不住,病情突然加重。这心理素质真是……看来王斯礼也已经认老了,再不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无所畏惧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镇南侯了。儿孙满堂的人,牵挂就多了起来,跟年轻的时候毕竟不一样。
    无奈之下,只得速召苏清痕回来。
    苏清痕在中军帐内听命时,心中甚觉奇怪。王斯礼带了麾下六名将军过来,关键时刻竟然没人帮衬着王斯礼主持大局?说什么苏清痕熟知边军情况都是借口罢了。如今的边军,大半是王斯礼的兵马。怎么说也应该是王斯礼麾下的将军更熟悉情况,何况那六名将军各个比他年长,比他有资历。怎么就单单选中了自己回来?
    在中军帐内,他只看到了王斯礼麾下三名将军。另外三个哪去了?身先士卒在最前线指挥么?想了想也觉得不对。这时候王斯礼应该尽可能的让老边军做出牺牲,他的人最后活着回去领战功。王斯礼最初弃他不用,绝对不仅仅是理解他当时的处境,打了一辈子仗,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没那个同情心,他应该是听了陆询的意思。王斯礼应该巴不得他冲到最前线,最好刚打完胜仗就死在战场上。只是陆询想要最后将自己收为己用,所以王斯礼才会顾念苏清痕的安危和处境。
    情况很快就弄明白了。信长风一人竟然单挑胤军数名大将,不过一下午的时间,胤军主将损失一半,非死即伤。陆询武功好,但却绝不可能上去打仗,只能找个武艺高强的将领过来解决信长风。
    苏清痕遥遥望着木梁镇加固防守的城墙、紧闭的大门,攥紧了拳头。信长风能高升,靠的是打仗时敢拼命,人也还算机灵,很得严怀的欣赏,从来不是靠真功夫。有时几个将领在校场比武,信长风总是最差劲的那个。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蠢,连一个人的武功深浅都看不出来了?能将真材实料藏的这样紧,想必信长风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难怪陆询发现情况不对后,将自己召回战场。到了这种关头,以陆询的性情,是不会在意自己的感受的。
    虽然王斯礼授意他全权指挥,但是兵符还是死死捏在王斯礼自己手里,有调兵遣将权力的,仍然只有王斯礼一人。他到底还是不被信任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信长风,这次我们真的要放手一搏了,还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搏斗。上一次是我输了,这一次该你输了!
    苏清痕仰头对着月色长长舒出一口气。无论自己最后的下场是什么,都一定要打赢这场仗。辛苦多年,原本以为自己求的是功名利禄,谁知到最后只想求打赢这场仗,向自己多年的辛苦和死去的同袍有个交代。
    夜风吹来,因为夏日虽不怎么冷,可在这荒凉肃杀的古战场上,依然带起一丝凉意。苏清痕身姿笔挺,战袍被吹得飘起一角。他扫视一眼黑压压的胤军,心中思量当下的局面。
    约莫独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以想了解王斯礼的状况,让侍卫兵请陆询过来。
    陆询步履匆匆,很快来到他身边,行礼参拜。
    苏清痕故意缓了一缓,让他多拜了片刻才抬手让他起身。这机会不多呀!
    陆询看着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坏笑,恨得牙痒痒,大敌当前,他还有心思玩这种妇孺才用的手段。整天跟萧月和林亦泡在一起,果然近墨者黑,沾染一身妇孺气息。
    陆询起身后,走到苏清痕近前,这才低声道:“现在了你还有心思玩?”大敌当前,应该严肃点。
    苏清痕问道:“这场仗,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陆询道:“能让宛昌国内尚算富庶之地瘟病四起,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偷偷毁了他们的堤坝,闹旱灾水灾更不容易。我下了这么大功夫,自然要将宛昌一举灭国。不要打持久战,没那么多钱给你烧,一定速战速决。打赢了自然有泼天富贵等着你,还能惠及你子孙。”前提是,苏家以后别出败家子。世袭的爵位被罢官夺爵的从古到今数不胜数。
    除了临近边关的几个城池,因为盘查太过严格,他很难插进去手之外,只要能背地里搞破坏的行为,他基本全干了。本意是想让宛昌顾不上边关这里,他们也好稳定边关局势,没想到对方这么疯狂。于是他的计划顺势改变。
    陆询的手伸得也太长了。苏清痕闻言后震惊不已。白芷白术一路安排车马,将他和萧月以最快速度舒舒服服送到边关,那一路上他已经很惊奇了。陆询暗中的势力竟然遍布江南到北疆。现在才知道陆询的实力比他想象中要远远强大的多。竟是如此深不可测。
    自己从军多年才拥有的实力,在陆询面前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对比。如果当今皇帝有这个本事,也不用被宛昌牵制这么多年。想做到这些,困难程度可想而知!能做到这一步,宁王和陆询联起手来,恐怕也前前后后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恐怕陆询没出生之前,宁王就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小心部署了。
    怔了半晌,苏清痕才道:“你怎么还会在宛昌引发瘟病?那得伤及多少无辜平民?你为了打赢这场仗还真是费尽心思!”
    “所以要你速战速决。患了那种瘟病的人,一般都能坚持三五个月。你若是在这个时间里拿下宛昌,我自然有解除瘟病的法子!”
    苏清痕鄙夷的斜睨一眼陆询,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话。他能活活烧死胤军,自然也能让宛昌百姓生不如死。林钟凭真的看清楚过自己这个朋友吗?这么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陆询瞧他眼神不善,理直气壮道:“你有意见?你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反倒生出妇人之仁了?以暴制暴的道理,别人不懂你云麾将军也不懂?一点小牺牲换两国长久的太平才是正理!”
    苏清痕无话可说。他曾经见过陆询发神经,跟萧月母子斗嘴玩,结果大获全胜。连萧月和林亦联手都败退的人,他还能指望在言语上说得过对方?偏偏这家伙满嘴歪理,他居然还觉得,似乎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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