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月心

千钧一发(下)


    苏清痕被人带到一间四周防守及其严密的营帐里,周遭的营帐俱是一片漆黑,安静的不像样,只有这一间营帐内灯火通明。
    王斯礼稳坐在上首,身边是两列十分面生的侍卫。
    还是真是够小心的。苏清痕心里冷笑。
    王斯礼看看苏清痕发白的面色,汗湿的两鬓,被他自己为了忍疼而咬破的唇,心道他定是疼得受不了。当下也没多说,指了指靠近营帐口的椅子:“你有官职在身,不用跪着受审,坐吧。”
    那椅子上还很贴心的放了个厚厚的棉垫子。
    可苏清痕若真是被打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即使这样,坐下去也是折磨。这个老匹夫!
    苏清痕周身要穴被人制住,只余两条腿还能走路,他不再忍着身上那点真正的痛楚,由着古怪的姿势走路,然后稳稳的坐到了椅子上。果然,舒服多了。面上却只是暗暗的咬了咬嘴唇,表示自己此刻十分痛苦。
    王斯礼一直紧紧盯着苏清痕,看他走路姿势不像有假,又见他坐下的一刹那,汗水更多,嘴唇咬的更厉害,更是放下心来。他沉声问道:“你可认罪?”
    苏清痕面部表情放松下来,道:“我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反正我认与不认,下场都一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番你定然是要将那两条人命全都算在我头上,将我在边关直接处死。如此一来,进京之后,你就可以独享头功,顺利掌握边关六十万大军的军权。宁王有心篡位,你身为宁王心腹,自然要将边关军权稳稳当当捏在手中,才好助宁王成事!”
    王斯礼道:“总算你还有几分明白。”
    苏清痕好笑道:“王元帅难道就不怕功高震主,回京之后,还没等有下一步部署,就被皇上给除了?帝王疑心本来就重,古来皆是如此。而且我听说,似乎王元帅的小孙女是皇上身边的静妃。想来皇后和丽妃都不想看着静妃娘家越来越成气候,她们如果再合力吹吹枕头风……王元帅,我就算真的死在了这里,你又能保证你一定会有好下场吗?”
    王斯礼沉声道:“我既已有这番做为,必然已经是前思后想过,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苏清痕道:“嗯,说的也是。宁王既然在皇上面前举荐了元帅,定然也会保得元帅平安无事。况且皇后和丽妃可以吹枕头风,静妃一样可以吹枕头风,让皇上对你放松警惕。不过我真是替静妃可惜,她保下她爷爷后,日后说不定就要后悔。”
    “什么意思?”
    苏清痕道:“听说静妃在家中时,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庶女罢了。王元帅如果参与谋反,静妃一直呆在皇上身边,首先就跑不了。她肯定是第一个在这场叛乱中牺牲掉的女子。他日宁王大事得成,王元帅为子孙后代挣下一份世袭罔替的公爵后,也不知还会不会记得她这个小小的庶出孙女。”
    王斯礼觉得气氛越来越别扭。怎么听都像是苏清痕在审问他、讥讽他,而不是他在审问苏清痕。他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想要成就一番霸业,必然是要做出牺牲的。静妃既然是从我王家出来的,为了王家的子孙后代做一点小小牺牲也是应该的。苏清痕,你就不用在这里悲天悯人了。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小孙女,处境都只会比你强,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
    苏清痕道:“我关心有用吗?我若是不想死,你就不杀我吗?”
    王斯礼道:“苏清痕,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天下形势,你必然也是有过一番分析的。你应当知道,宁王此举有胜无败,绝不会或者说很难会出现什么变数。我是真心惜才,只要你肯归顺,我可以留你一命,再帮你向王爷求情,或许你就不必如此短命。”
    苏清痕道:“我早就厌倦了战争,如今只想隐退过安稳日子,宁王的事我不想掺和,当然,我也不会去向谁告密来谋求富贵。”
    王斯礼道:“既然你打定主意不会向人告密,那又何必如此固执?死在别人的疑心下,到底值不值?苏清痕,我是真的不想你死,所以才来苦口婆心的劝你。宁王若不反,即使我不跟你抢功,你安稳回京后,无非封个伯爵。现在有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你若不肯效忠宁王就是死路一条,你若肯效忠宁王,日后封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苏清痕轻扬唇角,挑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这算是威逼利诱么?在王元帅看来,封王封公侯是无上荣耀,还能荫庇子孙后代,哪怕为此搭上亲人性命也无所谓。可是我这个人天生没出息,不求大富大贵。当今皇上昏庸无道,宁王要反,我举双手赞成,所以绝不会向外透露一个字。可若要让我去杀那些本来和我一样,只为保家卫国或者养家糊口才拿起刀枪的战士,我又实在做不到。我不想为了富贵和求活,就拿起刀剑斩杀自己的同胞。若我能有子孙后代,我觉得他们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双手拼前程来得好。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操心那么多。”
    王斯礼又是可惜又是遗憾,但那惋惜的神情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又是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孔:“苏清痕,你这是自寻死路。”他深深吸了口气,朝左右道,“给他个痛快吧。”言罢,竟是闭上眼,不忍再看。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本来利刃出鞘,朝苏清痕走去的侍卫停下脚步,看向王斯礼。
    王斯礼沉声命令道:“来人,去看看,什么人来捣乱?”
    没一会,帐外有人进来禀报:“回禀元帅,是萧月来了。她的马很快,我们又不敢伤她,根本拦不住。她朝这边过来了。”
    苏清痕闻言心头一跳。
    王斯礼命令道:“一定要拦下她,如果实在不行……”他沉声一字一字道,“直接将人打晕拖下去。”
    那通禀的人一脸惊惧:“可是……世子那边……怎么交代?”
    他话音刚落,萧月暴怒的声音已经在帐外响起:“王斯礼,你个老匹夫好大的胆子!你马上把苏清痕放出来!”
    外面的人团团将她一人一马围在中央,萧月到底是不敢直接纵马从人身上踏过去。她没有那么狠的心肠。
    战马只能驮着她,在原地不停的踱步。萧月看着营帐内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中焦急不已。她朝营帐里叫道:“王斯礼,你当姑奶奶跟你一样老眼昏花看不清事吗?边军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陆询还没开口,如果你敢就这么杀了苏清痕,不怕陆询后脚就宰了你?”想想又觉得这话震慑力明显不够,她又补充道,“陆询和苏清痕的交情,你压根就没看透,你真以为陆询只当苏清痕是个可用之人这么简单?”这种关头,还是将苏清痕和陆询的关系说得越铁越好,“你真敢背着他杀了苏清痕,他就真能要了你的命!如果我没猜错,陆询是个假名字,他的真实身份,是宁王世子宋子询吧?宁王女儿众多,可却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陆询就算将你宰了,宁王再不高兴,最多父子两个大吵一架,不可能把自己的独子怎么样。”
    王斯礼闻言登时变色。
    苏清痕听得这话,这才惊觉,自己有可能真的猜错了陆询的意思,他问道:“王元帅,要杀我的,到底是宁王还是陆询?”
    事到如今,王斯礼也不怕将所有的话都挑明白:“世子爷觉得你没那么迂腐,还想再争取你。是王爷向我发来密函,下令处死你。我不过是惜才,想要再给你一个机会,也好为你求情,留你一命。岂料你竟如此不识时务。”
    王斯礼身边一名亲兵道:“元帅,怎么办?看来萧月也早就猜到真相了,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让我们以为她一介妇人,什么都不懂。”
    王斯礼沉吟道:“为了安全起见,不能再留她了。”
    苏清痕咬牙道:“你敢!”
    不等王斯礼再开口,王斯礼身边的亲兵又道:“可如果这么做……世子爷那边……我们私自处决了苏将军,又将萧月也……我们怎么交代?”
    萧月嚣张的声音再次传入帐中:“王斯礼,亏你一把年纪,连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也不懂么?现在的情势是,如果陆询不让苏清痕死,你最好听陆询的。有陆询替你顶着,不杀苏清痕的过错,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如果你杀了苏清痕,就算陆询真的不敢违抗父命,你就有好结果吗?宁王一把年纪了,这天下,早晚是陆询的。等他上台了,有的是时间修理你这个眼里没主子的老奴才!你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目光短浅?还是为你王家的荣华富贵好好想一想吧。”
    王斯礼岂能容人如此羞辱自己,当下喝令道:“把她拿下,掌嘴!”
    萧月道:“你的人敢碰我一下,我就自尽在这里,你自己去向陆询解释吧。”她说着,手腕一翻,露出一支精巧的弩箭,对准自己的颈部。
    众人闻言,竟真的无一人敢上前。
    苏清痕听着外面的动静,越发觉得是自己想错了。他猜对了几乎所有的事。宁王捐出军费,并举荐王斯礼来边关做统帅,顺手将几十万军权捏在了自己手中,以期图谋篡位。陆询的真实身份是宁王世子宋子询,以军医的身份来到边关,为的是事先摸清楚边军的情况罢了。等王斯礼来了之后,陆询便和他一明一暗,共同掌控边军。陆询想拉自己一起图谋大业,自己不肯,陆询拉拢不成,反倒被自己洞悉了宁王的计划。他一直以为,陆询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自己这么和陆询对着干,很有可能惹来杀机。却不成想,陆询并未想要杀自己,想杀自己的是宁王。
    萧月的声音再次传进来:“王斯礼,我数三声,你如果再不把苏清痕好端端的送出来,我就真的死给你看!”她就不信陆询会让林钟凭的老婆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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