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朝阳刀

第627章


  大概是我太了解你,了解你心硬肠软,了解你不近女色,了解你一诺千金,了解你不畏权势。像我这私离王府、携带国宝、遭人追杀的小女孩,除去死皮赖脸、软磨硬沾地贴靠你,世上没有人敢收留我。剑臣,你说是不是?”
  谁都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世上谁也招架不住,甚至连独步当代武林的江剑臣,都被她说动了心。
  心机用尽,火候已到。两眼贼亮的朱岫霞,自动放开江剑臣的那只手,强迫江剑臣在另一头睡下盖好,她反而面壁躺下睡了。
  江剑臣确实疲乏了,他几乎从打汉口上船就没睡好睡足过。加上恶子把话说开了,看样子不会再来纠缠他,也就安稳地睡去。
  一觉睡醒,时间已近中午。江剑臣张目一看,她仍然贴壁而卧。唯一不同的是转过身来了,一见江剑臣睁开眼,冲他苦涩地一笑。
  江剑臣忽然悟出,她为何笑得那样苦涩了。
  原来,恶女的伤处在右胯下,三间静室的卧房在东头,恶女本来只能脸朝外,甚至连仰卧都困难。昨晚,大概是想让江剑臣能安稳睡,她才强忍伤痛面壁而卧的,笑得哪能不苦涩。其实,恶女早就转过身来了。
  目前的江剑臣,不光集感恩、怜惜、抱愧于内心,并还加上一层负疚。
  差役敲门,送来精美的午餐,也是恶女吃得心情最舒畅的一餐。
  偏偏好景不长。伤愈随后赶来的女屠户,在李鸣的陪同下,找到了朝天宫。
  说也可叹,以李文莲那样凶横、刁蛮的一代娇屠,听江剑臣说,养伤的就是冒死偷药救她性命的朱郡主,马上极为感恩地盈盈下拜。
  按恶女原来的计划,第一批刺杀的三人名单中,就包括李文莲。另外两名,一是已遭她杀害的马小倩,二是李鸣之父李精文。
  可眼下的她,伸手扶起床前的女屠户,反到消除了恶念。原因是,见被烧之后的女屠户,确已丑怪不堪,不配与美艳绝伦的她比高低。
  晚上的一餐饭,是李鸣亲自为文莲师姑操办的(其实应该喊师娘)。掌勺的厨师,也是李鸣从江南按察使衙门里挑来的。
  缺德十八手李鸣,为想弥补以往重女魔王轻女屠户的过失,坐在女屠户的身边,既介绍每道名菜,又亲手为女屠户斟酒布菜。
  赋性恶狠。又最不能容人容物的恶女朱岫霞,内心又妒嫉冒火了。
  深知恶女生性为人的江剑臣,早窥出她内心嫉妒。原想拼着跟恶女闹翻,自己也和女屠户同室而住,哪怕会火上再浇油。
  不知内情的女屠户可并不这样想,她既感谢恶女冒死偷药救自己,更感激恶女在灞桥救了丈夫。又知恶女无时无刻不遭人追杀,加上马小倩的刚被害,反正静室是三间,不如分住两头,既能保护恩人,又能不使江剑臣失信恶女。 女屠户的坚持是胜利了,但却引出一片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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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弯月冷挂,西凤夜啸。
  自西头房门关闭后,恶女原本美艳的俏脸,马上罩满了冷厉的青霜。 随后,她陡觉浑身燥热,喉干舌涩。
  她不禁暗吃一惊,私下忖道:我这是怎么啦,难道我真的爱上了江剑臣!造化实在会戏弄人。偏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西头屋内又传来女屠户那形似撒娇的咯咯低笑,江剑臣的咦咦唔唔声。
  她美眸之中煞芒隐现了。
  也不知是股子什么样的力量掀得她,没感觉痛楚就坐起下床了。
  恶女先是久久地注视桌上那只御窑烧制的茶杯,那只江剑臣天天端给她的茶杯,娇躯顿像凝结很久的冰块,神情又是那样的寒森冷峭。
  她悄悄举步,慢慢移动,无声无息地启开内室的小门适巧听到江剑臣说的一句:“还不赶快熄灭桌子上的烛火。”
  女屠户说道:“在华山的那晚上,你不是不让我熄灭烛火吗?”
  恶女像听到旱天惊雷似地堵上双耳。
  悄悄掩门躺回床上的恶女,周身都在散发着凛冽阴森的凉气,哪里还有丝毫睡意!整整一夜不阖眼地盯着那只御窑烧制的茶杯。
  倘如次日一大早,伺侯恶女洗漱的仍然是江剑臣,或可推迟、缓解,甚至可以避免一场巨大的惨祸。
  偏偏碰上名虽号称女屠、实则恩怨分明的李文莲,为想报答恶女的救命大恩,硬跟丈夫争着抢着服侍最讨厌她服侍的恶女。
  一桶油正好浇在烈火上,自会暴然燃起。
  尽管如此,当恶女见到女屠户时,愣能净扫笼罩脸上整整一夜的冷酷之色,绽出春花怒放般的笑靥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恶女真集貌比花娇、毒如蛇蝎、冷酷无情、凉薄自私于一身。外加上城府深沉,智奇谋绝,所以能坑骗当代武林第一人。
  说来也奇,时机每每都会有利于恶人。目前这次,也没有例外。
  奉旨出京,前来勘查此次血案及失踪案情的秉笔太监王承恩,武英殿大学士魏澡德同时到达南京刑部(朱明王朝虽在永乐年代北迁,南京仍然保存兵、刑、工、吏、户、礼六部),派人来请江剑臣。
  江剑臣虽离开大内,极厌涉足官场,终因难却故人王承恩之情,不得不去打个照面。 不知是故意如此,还是阴差阳错。江剑臣踏进刑部见到的,不是他的故友旧交王承恩,而是贾佛西的顶头上司魏澡德。换言之,也是成国公朱纯臣的死党。
  按江剑臣的刚烈孤傲,若不是顾忌盟兄贾佛西,准会甩袖就走。
  老奸巨滑的大学士魏澡德,立即眸光一转,亲自下座,快步迎前,一面殷勤让座,一面呼人奉茶,紧接着就嘘寒问暖了起来。
  伸手尚且难打笑脸人,江剑臣内心再不情愿,也只得暂时落座了。
  想不到,席未暇暖,魏澡德突示差役撤除茶盏,摆上香案。
  江剑臣刚想拂袖退走,比他抢先了一步的大学士魏澡德,早大声喝出来:“圣上有谕!”
  一句“圣上有谕”入耳,饶是他江剑臣胆比天大,也不敢转脸就走。只好双膝跪倒,口称:“万岁!”静听万岁爷的谕旨。
  见江剑臣果被震慑在赫赫天威之下,魏澡德顿时气指颐使地宣称道:“万岁口谕,考场杀人溅血,上下震动;皇帝国戚失踪,朝野皆惊。限御前特设侍卫李鸣等自领谕之时起,一月内结案,不准托延。凛遵,谢恩!”
  江剑臣瞠目结舌地退出刑部大堂,来到江南按察使衙门,方知一同奉旨前来的王承恩,正在这里和缺德十八手李鸣计议。 听罢江剑臣的叙述,李鸣自是默然不语。
  王承恩笑得跌足道:“从来都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你叫魏胖子耍了。”
  江剑臣掀动剑眉,说:“他敢……”
  李鸣这才敢接口道:“他怎么不敢!他读给师父听的,确实是圣上口谕。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不搀假的圣上口谕,魏胖子只是在徒儿名字下面加个等,就把师父你老人家和掌门大师兄拉进浑水了。”
  为让师父消口气,李鸣悄声说:“魏胖子借机给师父下别腿,其目的是想迫使咱们放宽成国公。师父不如去问问郭霓裳,只要肯把她姐姐藏身的地方说出来,准能堵窝活捉朱纯臣。”
  江剑臣一笑起身,跟随徒弟穿过右侧一道月亮门,来到一个非常僻静的小院内。
  院落虽小,林木却极幽苍,不光有一丛绿竹,几块太湖石点缀其间,还有一条曲折的花径,两处石雕桌凳,布置得极富诗情画意。
  江剑臣跨入,就见郭霓裳正呆呆坐在一方石凳上,死死盯住那方小小的荷池。面容是那样地绝望和凄怆,像要一头扎进去。
  江剑臣自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国色天香。唯其她真美,才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也越为她被逼嫁给纨挎子弟扈青云可惜。 郭霓裳好像意外见到江剑臣而嫣然一笑,娇躯也像在颤栗着。
  缺德十八手李鸣,故意去审问被拘禁另外一处房屋内的扈青云。
  她方才盈盈下拜,语音虽然哀艳,但却极为真诚地叩谢道:“贱妾先为叛逆之女,后又助纣为虐,万死不足赎其罪。幸得江三爷法外施仁,不以罪囚相待,今生不能报答于万一,只好期诸来世了。”
  听她不着痕迹地把江侍卫的称呼改为江三爷,他不能不佩服此女的心机聪敏、口齿伶俐。她不光马上抽掉执法与罪犯的这根主脉大筋,还一下子把辈份拉平,明显给自己的言行以极大的方便。
  分明看出江剑臣故意不理睬,她仍不死心地哀声道:“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江三爷能否赏给小女子一席之地和三餐粗食?”
  蓦地,听出她大胆提出和六怪之中的胡眉、七凶手下耿月同样的要求,要求托庇在江剑臣的羽翼下,要求江剑臣收留下她。
  她的这项要求,要是放在江剑臣没见大学士魏澡德以前说,他准会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甚或断然坚拒,但现在他却不能犹豫了。
  原因是,他必须在一个月内,全部结束两位副主考被杀和找回冉伯常,而这必须尽快捕获郭虹裳。而知其下落的,只有她一人。
  意外看出钻天鹞子是在犹豫,她索性跪地不起,继续哀求着。
  事关重大,江剑臣下不了决心。
  玲珑剔透的她,咬了咬猩唇,道:“倘犯女心肯供出朱纯臣常去的处所,三爷能否恩准我刚才的所求?请三爷给我个确实答复!”
  江剑臣自然知道,所谓朱纯臣常去的处所,实际就是郭虹裳目前的隐匿穴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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