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之旅

我的灵魂游离在虚无的缥缈里，世界离我很远又很近，如果身为过路者的你经过那里，请替我看看庭院里的梅树已长起多高，记忆中唯一的，所有的梅花仿佛都开了……
    年幼的我站在梅树下凝视，清风拂面，一树梅花开的正艳，花朵中漫溢的阳光压低了粉色的花瓣倾泻而下，冲洒在我白色的衣裙上，光影旋转着散落在地上，那时的我是多么开心啊……
    即便这幸福不能得以保存，对于引领这个世界的神灵，我仍然心存感激。
    ---绍飞雪
    清虚观斋堂。
    一位老道伸手扯下一张粉纸，柔声道：
    “信则有，不信则无，姑娘求的是下下签，嗯，这个还请姑娘自己看，恕贫道不奉陪了。”老道躬身略施一礼，匆匆往后堂走去。
    飞雪拈过纸条细目一看，上曰：
    五百回眸擦身过，今生一世未相逢……
    飞雪侧目凝神庭院中梧桐树下，父亲颀长的身影隐在树阴下，俯身正和打扫落叶的小沙尼闲谈，继母梅氏一袭盛装由两个丫环搀扶着款款步出庭院。
    斋堂内钟罄声悠扬响起，香烟袅袅。飞雪黯然垂下手臂，宽大袍袖中粉纸飘落，她上前仰望肃穆的神像，轻声道：
    “父母缘薄，命中无美好姻缘，注定一生飘泊，是红颜祸水的命相……可我求的是姻缘那，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你让我信亦或是不信呢？”
    丫环香琴弯腰拾起纸条恨恨道：
    “小姐！一个麻衣相士的混话不信也就罢了，奴婢这就找他去，府里每年送进来的香油钱都喂狗了吗？哼！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赶明儿差人拆了这个破道观！”
    香琴说罢嚓嚓几下撕了那纸，转身扶飞雪步出斋堂。
    裙裾带起一阵轻风，纸屑旋转着，悉数飞进地上搁着的香炉里，爆起一阵火星，化为轻烟消散了。
    清虚观庭院中那一瀑阳光隔着树叶泼洒下来，树上的小鸟轻快的鸣叫着。远远的，看见父亲清秀的脸，夕阳下的晚风吹起他锦蓝段宫袍的衣角，父亲谦和的笑着，扫院子的小沙尼也开心地笑着，看见他们如此的云淡风清，飞雪的心底不禁一阵酸楚，泪水渐渐溢出眼眶，她摸出绣帕擦了擦眼泪，抬腿迈过斋堂高高的门坎，站在温暖的太阳底下。
    “父亲……”
    飞雪垂首立在绍子楚身后，绍子楚转过身来看着飞雪：
    “雪儿为何忧伤啊？这次前来是专门为你进宫之事祈福的，雪儿别怕，求了什么签，快跟为父说说！”
    “爹爹，是……”
    “是上上签！”
    香琴上前笑吟吟微施一礼：
    “恭喜老爷！小姐求的是上上签！鸿运当头，福星高照，大富大贵！转年进得宫去，一定是贵妃娘娘的命相！”
    绍子楚听闻哈哈大笑：
    “好个灵牙俐齿的丫头，看赏！”
    又对飞雪说：
    “为父先前还为你进宫之事颇为烦恼，雪儿既然求的是上上签，该高兴才是，好啊！是上上签，为父可以放心了！”
    “嗯！”
    飞雪垂下眼帘应了一声，一行人簇拥着走出道观，登上华丽马车，放下车帐，车轮转动，宫道上扬起一阵尘烟。
    那老道站在山门外，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一甩扶尘，手捋胡须喃喃道：
    “五百回眸擦身过，今生一世未相逢……情缘未了，尘缘未尽，飞雪娘娘一路走好！”
    ………………
    江南梅园小筑给人的印象是淡雅的，府邸依山而建，一汪浅浅的小溪，一座精致的廊桥，还有洗衣浣纱的女子，总给人一份宁静而悠远的思绪。
    飞雪凝神坐在塌几上，手里捧着花绷，绷架上那玉色丝线凸绣的大叶荷花下，一只玉色的鸳鸯俏皮地戏水。飞雪纤指绕着丝线，痴望着帘外那一树盛开的桃花，粉红香云隐在初春薄薄的雾霭当中，微风吹过，落瑛缤纷，竟显得分外凄迷。
    丫环香琴一进门叫道：
    “小姐！快掌灯了，要不要奴婢帮小姐梳洗一下，该去前厅向老爷夫人问安了。”
    飞雪一惊，绣针刺痛了手指，忙将手指含在嘴里，收回视线轻轻点了下头。
    妆奁打开，香琴捧着飞雪的青丝用银梳绾起，飞雪问道：
    “今儿个十几了？”
    “十五了，小姐该穿团凤袍绾元宝髻吗？”香琴说道。
    “不！就这样吧……”
    香琴绕到前面，寻过剪刀将飞雪额前的发丝修整着，说道：
    “小姐怕是月底就要进宫了，奴婢不知还能帮小姐梳几次头，小姐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梳什么样式的发髻，奴婢知道得一清二楚，可进了宫，奴婢就再也侍奉不了你了，宫里规矩多，小姐偏又身子弱，万事要小心才是。”
    两行清泪滴落腮边，飞雪低下头轻声说道：
    “香琴，我走后这些东西都归你，寻个中意的郎君嫁了吧！”
    香琴用绣帕试去飞雪脸上的泪痕，又用粉扑匀了匀飞雪的面颊，说道：
    “奴婢该死，奴婢又惹你伤心了！小姐该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南宫家的公子吧？只怕是人家未曾知道你的心思，奴婢听说，他与曹大人家的云珠小姐早就定亲了！”
    香琴见飞雪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又说道：
    “小姐也该放下心思，静心调养调养身子，将来进宫也好有个打算不是？”
    “好了香琴，我知道啦！”飞雪叹了口气，白了香琴一眼，说道：
    “谁说我想他了，南宫公子只不过是去年进府来送爹爹的寿礼，人家也只不过是隔帘偷看了他一眼而矣！”
    香琴放下粉扑笑道：
    “是呀，就只这么一眼，南宫家的公子就把我家小姐的魂儿给勾走了！哈，这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女子急等着嫁他呢！不过，话说回来，论相貌、论谈吐、论才学，他哪一样也比不过咱家老爷呢！”
    飞雪听罢回身盯住香琴的眼睛，笑道：
    “好个贫嘴的丫头，真该让爹爹把你收了去！这哪里还像是个丫头？简直像个在闺阁思春的小姐呢！”
    “哈哈，你不也一样？还说我呢！”香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又假装生气的说道：
    “哼！小姐不如现在就去禀明老爷，快快打发香琴出府了事，省得你嫌我烦！”
    飞雪站起身，拉过香琴的手说道：
    “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当真？我看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近双十尚未出阁，飞雪孤身只影，夫人一直也没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爹爹还很年轻，姐姐你又仰慕爹爹的才学，不如……”
    香琴的粉脸腾的一下绯红，忙挣脱飞雪的手说道：
    “看小姐说的那里话！香琴虽是婢女，自小也学过一些纲常，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老爷！”
    “哎呀？你怎么就知道我要说这事啊？还说没有闺阁思春？不打自招！”飞雪打趣道，看香琴羞得脸红红的，又说道：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倒是答应不答应啊？”
    “答应什么啊？”香琴见飞雪拿眼睛瞪着她，侧过身子嗫嚅道：
    “其实……夫人早先也跟我提过此事，是奴婢一直念着小姐离不开我，所以借故推辞了。小姐的心思我知道，我会好好侍奉老爷夫人的！香琴只是个婢女，怎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小姐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飞雪摇着香琴的手臂急急道：
    “姐姐切不可这么说！你若不答应飞雪，飞雪也不会安心进宫的！家里太冷清了，姐姐要答应飞雪好好侍奉爹爹啊！”
    香琴低下头，羞涩地应道：
    “嗯……即然小姐这么说，等小姐进了宫，香琴……香琴就应了此事！”
    “咳！”
    绍子楚颀长的身影踱进屋来，俊目一扫香琴，转身朝外走去，飞雪忙说：
    “爹爹慢走！莫非爹爹是来看香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