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第19章


谁也不欠谁什么。谁也没提过是恋爱,而只是谈友谊。现在,当另一位女同学出现了,原来,友谊象化学实验的PH试纸,一下子显现出了爱情的真实色彩了。章薇能不痛苦吗?友谊,毕竟代替不了爱情。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在她的生活中消失。章薇简直难以忍受这种痛苦的折磨。 
  她需要向人说。她需要有人听。她需要在自己面前的道路上,能有一块指路标。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孩子,年龄太小了。她想爸爸、妈妈了。 
  “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回家了。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 
  钟老师也有粗心的时候,更何况,此刻他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让两个都痛苦的人都解脱各自的痛苦,正如同两个溺水者一样,彼此是救不上岸来的。 
  章薇没再说什么。 
  “章薇,以后有工夫,咱们好好谈谈好吗?我看你好象有心事。” 
  章薇点点头。 
  钟林和她告辞了。望着钟老师消失在街灯洒下来的一片桔黄色的灯影之中,章薇的眼泪打湿了眼眶。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 
  由于在电影院门口见到章薇耽搁一会儿,钟林回到家晚了一些。 
  钟林推开了小屋的门,他愣住了。是苑莹。她是乘出租小车从新侨饭店来的。现代化的速度就是快。 
  “你怎么没有去?”开头第一句话,苑莹问得开诚布公。她已经脱下了风衣,里面穿了件紫色平绒紧身外衣,勾勒出她胸部的曲线,还是挺美。大概是保养得好,添养了孩子,她没有显得苍老,倒显得年轻了一些。 
  “你是不是忙你的教育事业去了?”没容钟林回答,她又这样问,那话语带有揶揄。“要不就是看不起我,不吃嗟来之食!” 
  “看你说到哪去了!”钟林解嘲道。 
  “那你怎么没有去呢?”苑莹说罢,呜咽了。她双手捂着了脸。 
  这一下,让钟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忽然,苑莹又抬起头,对钟林说:“我可还没吃饭呢!我请你吃饭。你不去。你没请我,我来了。我可不象你那么客气。” 
  “不过,这里可没有你吃的那种西餐!” 
  “什么餐都行!哪怕是喂狗呢!” 
  “你干吗要这么说!好容易见一面,又吵!” 
  “吵也好啊!我想吵,连吵的人都找不到呀!”她的声音又抽搐了。 
  钟林只好给她煮了一碗挂面,卧了两个鸡蛋。 
  “凑合吃吧!你吃惯了山珍海味,也换换胃口!” 
  苑莹瞥了他一眼,端着碗呼噜噜吃了下去。显然,她饿得够呛。钟林没有吃,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把面和鸡蛋吃完。以前,他也曾经这样静静地看过她。看她吃饭,看她梳头,看她打毛衣……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苑莹,还是原来在北大荒时的她吗?她们是同一个人吗?那时候,她穿一件厚厚的棉袄,可显不出现在这样的腰肢。她的脸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化有恰到好处的淡装,而是被大烟泡吹皴的皮肉和纹路。环境,真能改造人。时间,也真能改造人。 
  她把碗放在一旁,静静地望着钟林。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话说。小屋里的空气象是凝结了一样。 
  忽然,她站了起来,一下子扑倒在钟林的怀里。钟林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只觉得自己的胸前有她两只弹性十足的乳房在颤动。这个柔软的身子,以前,他不是没有拥抱过,此刻,他感到格外陌生起来。他用双手扳住她的肩头:“你冷静一些!” 
  “我不冷静!我不要冷静!我到了香港以后,我才发现我爱的还是你!你骂我打我吧!我背信弃义,我对不起你!可我爱你……” 
  “你小点儿声!” 
  “我爱你……”声音小多了。这句几千年来被无数情人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至今仍然魅力不衰。钟林听到这句喃喃细语,心抖动了。他禁不住紧紧地拥抱住了苑莹。 
  “你不知道在香港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呀!”苑莹感到他在拥抱自己,禁不住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呜咽道。是啊,那些日子,该如何对别人讲?她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花,不愁出入豪华的社交场地……可是!可是!世界上偏偏有“可是”这个词。丈夫和她安安静静过了半年日子,在她刚刚怀孕不久,便开始夜不归宿了。她发现了。丈夫另有新欢。她恨。她哭。她怕。她又不敢讲。她怕惹翻了丈夫。离婚,她还有脸面回来?这一切,该怎么讲?怎么讲? 
  “我今晚不走了。我要给你!我要赎回……” 
  听到这话之后,钟林反倒冷静了下来。旧梦,真可以重温吗?真可以象找出一件旧衣服一样,拆一拆,洗一洗,重新染色,织补,于是又整旧如新吗?不!过去的毕竟是过去了。叶子落了,就不会重新飘上枝头。即便明年重新能长出叶子,那已经不是原来的叶子,而是新的叶子了。 
  苑莹以为他在犹豫,就劝起他来:“怕什么的呀!以前,你……再说,在香港,这也不算一回事的呀!”在这一刹那,她想起了丈夫。她想起报复与赎罪两个词。 
  她格外开通大方起来。听了这句话,钟林却对她以往的情份少了好多,而增加了一些厌恶感。难道我怕什么吗?难道我只是一件旧衣服,你觉得又喜欢了,又翻了出来,又重新穿在身上痛快痛快、风光风光吗?我就是再穷、再倒霉,再讨不上个女人做老婆,也不能……明天,我还要上课,我还要站在那么多学生的面前。我不能让自己的心受到玷污。 
  其实,钟林偏激了。不过,这也难怪他。感情的波动,往往会使人偏激。苑莹对于他还真是出自一片真心。她依然对他有着无限依恋。只是,生存和思维的三维空间,都使他们之间隔开了太大的距离,一时很难弥合了。 
  钟林已经松开了苑莹,自己坐在椅子上,竭力平静地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聊,北大荒的话叫做唠喀。今晚上,我还得备课……” 
  苑莹知道,这是下逐客令呢。她哭了。 
  4 
  叶秋月的日记——
  1980年11月17日 
  我爱这个世界,又恨这个世界。你越爱这个世界,越希望得到别人的爱,越想这事越沮丧。人,也许并不是只为了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钟老师说得对,世界大得很,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值得去追求。 
  话虽然这么讲,这两天我心里一直很别扭,乱糟糟的,象缠着一团麻。我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偏要去想。 
  今天上午上学,我骑妈妈的自行车上学的。多巧,我看见前面李江流和班长在慢悠悠地骑,边骑边说话。要照平常,我会骑到他们背后,突然揿一阵响铃。今天,我不理他们,谁也不理,猛骑一阵,超过他们。谁知,他们看见了我,从后面又赶了上来。李江流问我:“你怎么骑那么快?”我头一次说谎,而且,纯粹是装出一副装傻充楞的样子说:“哟,原来是你们俩,我没看见!”“How 
big are your 
eye!”李江流笑着对我说了句英语。班长呵呵笑着。一路骑着车,我很不是滋味。说真的,我很想问问李江流那个星期天过得怎么样?可问有什么意义?那是他和那个“她”的星期天。我也很想骑开单走,离他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可又怕班长看出来,说我心眼太小。 
  晚上,例假还没有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来呢?我有些害怕。我偷偷地问秋明,她正看一本不知什么名字的书,抬头奇怪地问我“你出什么事了吧?”气得我真想扇她一耳光。难道没来例假就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吗?她们谁也不理解我,有一个算一个! 
第 十 七 章
  1 
  章薇病了。 
  钟林很内疚。从班长、叶秋月几名同学那里,他知道章薇刚刚和张力吹掉的事情。他忽然想起前两天从新侨饭店回家。路过电影院,见到章薇的情景。她是有一肚子心事,才邀请我到她家去。那是对我的信任,想对我谈谈呀。我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感情的波动。我陷入自己的感情旋涡中了。 
  钟林真后悔。当好一个老师,不允许自己有自私的表现。他应该象一块海绵,时刻吸收学生的一丝一毫感情的波纹。如果,那一天,我去了她家,听了她的倾吐,然后再开导开导她,她也许就不会这样突然病倒了。 
  钟林决定下午放学以后,去章薇家看望一下章薇。他想让班长陪他一起去,班长现出为难的神色:“我……有点事……” 
  钟林没再问什么事。覃峻也没有说。范爱君的爸爸要和那个白阿姨结婚,发愁没有房子,只好在她爸爸那间画布占了一半的狭小单身宿舍里结婚了。他和范爱君约好,下午放学以后帮助收拾收拾。别看屋不大,收拾起来,蛮费事的。只好蚂蚁啃骨头,一天干一点。这事不能让范爱君的妈妈知道。 
  “那你忙去吧!” 
  覃峻走了,正巧,叶秋月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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