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

第27章


要说,这小子也够灵的。一个方向盘,一个听诊器,在北京城,是让人羡慕的职业呢。 
  “行呵!游晓辉,你哪儿来的这么大门路,一下子就能弄辆汽车开开?”坐在带有空调的车内,李江流问道。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问着。大家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走的后门,套的关系,但都清楚刚刚工作能捞到司机这么个好差使,这里面一定有不少“猫腻”。 
  游晓辉把头一歪,把车起动得隆隆直响,然后说道:“这叫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大家哈哈一乐,车颠簸一下,开了出去。 
  这辆车,游晓辉不过是第三天开。昨天,他已经先拉着吕咏梅兜了一圈风。吕咏梅看着他开车,心里滋味挺复杂。起初,她反对他开车。后来,一想他的学习,大学考不上,与其在家待业,不如捷足先登,对他这一步的选择也就同意了。“早点儿工作,早点儿攒钱,留着以后好办事。”游晓辉这样对她讲,讲得倒也痛快。也是,如果吕咏梅也考不上大学,她决不会象钟老师那样,等到那么大年龄还不结婚的。她可等不及。结婚这事,在高三5班,也许她想得最早、最多、最切实。眼面前的事,早点挣钱也好。可是,真正一见游晓辉开车了,她心里又象有毛毛虫在爬。这司机走南闯北,见识的人,拉的人多,游晓辉会不会眼花缭乱呢?走向社会,远比在学校要复杂得多,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没有呢?现在的年轻小工人厉害得很呢,他游晓辉手头上又有了钱花,别让哪个象梁燕燕似的狐狸精把魂给勾走了呀! 
  “你可得留神!”坐在车上,吕咏梅不无担心地对游晓辉讲。“没事!开这车跟驾云一样。人家日本车制动装置灵得很,一般出不了事……”“我不是说这个。”“那你说哪个?”说什么呢?吕咏梅沉吟一下,说不出口。“你倒是说呀!”游晓辉急性子,他不喜欢这么欲言又止。“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了!你别忘了我!”吕咏梅最后这样说道。“看你说的!我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忘不了你!”游晓辉说罢,加速,车驰得飞快。 
  今天,在校门口,梁燕燕跟着大家也钻进了丰田车里,吕咏梅老远看见了,心里就不高兴。任什么人都可以上,她上去干什么? 
  现在,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奔驰。又是一个早春时节,街道旁的杨柳正吐青泛绿,远远望去,象浮动着一层层绿意濛濛的雾,若隐若现,煞是清新爽目。早春的新绿,让这些同学雀跃兴奋。丰田车里,叽叽喳喳,象载着许多欢快的小鸟。游晓辉掏出一盒过滤嘴的大前门香烟,扔给大家一人一支。 
  “抽吧!又不是在学校!‘老长"就是腿再长,也追不上咱们的丰田了!”他自己先燃上一支。几个男同学也开始冒起小烟囱。班上,许多男同学抽烟,只是从不在学校和家里抽而且,也不上瘾,象游晓辉这样没命地抽。抽烟好不好?如果有人这样问他们?他们会说没多大意思。那你为什么还抽?如果你再这样问,他们会说男子汉嘛,抽抽烟算不了什么,少是个风度。于是,他们偶尔也会冒上几口。比如高兴的时候,痛苦的时候,考完试,放了的时候……象对其他许多陌生事物好奇一样,抽烟,对他们也格外充满着好奇。 
  梁燕燕也会抽。她是全班唯一会抽烟的女生。她喷吐着几个烟圈,冲游晓辉嚷道:“我说你小子也太抠门了,就拿这破烟招待我们?”“什么时候请我们到全聚德,或者到老莫嘬一顿去呀?”其他同学跟着起哄。 
  游晓辉说:“别忙!全聚德和老莫一时半会儿也关不了门,你们等着吧!眼下,咱们班要是春游。你们说是到哪儿吧!我负责开车。车接车送!这辆丰田太小,我负责弄辆大轿子来!”“行!咱可一言为定!”李江流接过话头。 
  “那是没的说!”游晓辉神气十足地揿了几声喇叭。 
  车开到路口靠近一家工厂的马路旁停下了,“哥儿们,我该进去拉货了,赶明儿见吧!” 
  同学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唯独梁燕燕没下车。 
  “燕燕,你怎么不下呀?”游晓辉问。 
  “怎么?你要轰我怎么着?”梁燕燕跷起了二郎腿。 
  “看你说的!我要拉货呀,公务在身呀!” 
  “你拉你的呀,我等着。” 
  “你要干吗呀?” 
  ‘我不干吗。好不容易捞回汽车坐坐,过过瘾!” 
  “姑奶奶,你先下去,等我有工夫再拉你过过瘾不行吗?” 
  “有工夫,你拉吕咏梅去吧!你小子还记着有我?” 
  梁燕燕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赖在车上不走,一直到同学们快要下光的时候,她才突然想出这么个念头。一个寒假过去了,同学们快快乐乐,游晓辉弄个司机当当,唯独她最痛苦。妈妈虽然出了院,但是,半条腿没有了。躺在家里,吃喝拉撒睡,都得靠她。厂里虽有些补助,但母女俩都不是那种精细的过日子的主儿。常常是罗锅子上山——钱紧。她也恨不得能象游晓辉一样,退学,找个工作。可是,她没有一个象游晓辉大哥一样的门子。自从她挨了钟老师那一记耳光之后,她恨别人,也恨自己。她也曾想象其他同学一样,清清白白作人。可是,这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念头。而且,她身不由己,她知道她自己陷进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集团。她想逃出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于是,她愈发苦恼起来。以往,聚在一起,跳脱衣舞也好,吃喝鬼混也好,她都觉得那是别样一乐。现在,她觉得隐隐痛苦起来。有时候,她想到死。一死百了。不过,这又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她怕死。而且,妈妈也还需要她。那帮人,象影子一样跟着她,象魔爪一样拽着她…… 
  “算了!我也别看你小子在这犯难了。你小子以后能好好对待吕咏梅也就不错了! 
别又对我一样,过够了瘾,一甩!”梁燕燕说罢,一推门,跳下了车,头也没回地走了。游晓辉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街头拐弯处。 
  梁燕燕在大街上徘徊。她觉得自己象漂在茫茫的大海上,四周看不到岸,无路可归。早春的黄昏了,街上下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正是三四月乱穿衣的时候,步行的,骑车的姑娘们的服装,一个个都比去年要洋气多了,鲜艳多了。她们从梁燕燕的跟前掠过,个个象是早春中争奇斗艳的花朵,显得格外青春勃发。梁燕燕望着她们,尤其是望着那些身材苗条、长相漂亮的姑娘,心理充满了羡慕、嫉妒,甚至想上去无端找碴儿吵一架,搧她们俩嘴巴。当这种古怪的念头无法实现,她呆呆地站在街角,任来来往往的人流冲撞着她,旋涡般又流走,望着薄薄的暮霭在淡淡的晚霞中升起,弥漫在城市的上空的时候,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本来,梁燕燕准备到那幢大楼里去的。上学期,她和她的伙伴曾经在那里被公安局(她们管他们叫做“雷子”)抓了去。今天,又约好了。这是一帮撂爪就忘的家伙。对于那地方,梁燕燕有些反感,也有些魅力。不管怎么说,她觉得在那里痛快,可以尽情地发泄内心的一切,浑身的血液,以致每一个细胞都沸腾,都膨胀。歇斯底里地折腾得精疲力尽之后。她总会得到空虚后的满足。晕晕糊糊走回家去,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象蛇缠绕着她的心,象雾弥漫在她的周围…… 
  今天。她没有去。走到半截又折回来。她的心情特别烦躁,总想冲谁发顿火才解气。当她推开家门时,她愣住了。屋里坐满了人。有班长覃峻和范爱君,还有钟老师。居然连平日最不怎么合群的WC系列也在,她一眼就看出母亲的脸色微微泛红,流露出难得见到的感谢和激动的表情。这表情使她明白一定是老师和同学在关心她们母女。母亲的神色感染了她。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妈妈先说了话:“你们老师真是好人。看看你那个穷德性,人家还惦记着我的腿,带着这么多同学来。你说你……” 
  妈妈无法再表达了。除了骂,她缺乏语言。也许,在她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还是第一次感到了这种真诚的温暖吧?钟老师站起来,走到梁燕燕身边,对她说道:“梁燕燕,你看你妈妈伤得这么严重,放了学,你还不赶快回家,又到哪儿去了?” 
  梁燕燕垂下头,没有讲话。 
  “家里的事多了,覃峻他们已经组织好同学,会常来帮你些忙的。你别忘了这个集体。这个集体以前对你也的确缺少关心。你呢,也要争口气,千万不能再往下滑。人的一辈子,有时候,一个偶然的失足,会葬送一生……” 
  梁燕燕咬着嘴唇,想说什么呢?钟老师这番话,究竟在她心里能打起多少分量呢?钟老师大概不知道她已经滑得有多么远,陷得有多么深吧?否则,他还会这样来我家,这样对我说着一番苦口婆心的话吗? 
  “听听,听听,山上石头多,金子少;世上人多君子少啊!……” 
  妈妈又在叨唠着。这话,梁燕燕不爱听。 
  钟老师接过妈妈的话说:“当老师的希望学生个个都是金子!” 
  金子!闪闪发光的纯正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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