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阳光

第24章


 
  我们都笑了,觉得她的比喻还真有点味道。 
  苏老师说:“这是一座点式楼,里面全是单身公寓,你那一间在顶楼,第三十八层。”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楼下。我站在楼下,想仰头看看楼顶,根本看不到,越看越觉得楼向我倒过来似的,心里反而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担心。 
  苏老师叫来一个物业服务人员,两人好像很熟,一边走一边聊着一些闲话。服务员领我们乘电梯一直到尽头,走出电梯,就是三十八楼。她帮我们打开门,稍微查检了一下房间里的设施,就把钥匙递给苏老师,先下楼去了。 
  我走进去,一览无余:一间房,一个卫生间,一个阳台。都很小巧,但我一个人足够了,很满意。苏老师站在门口,盯着我,看我的态度。我对她点点头。 
  邹文亚见我点头,才把背包丢在单人床上,说:“你再不点头,我就累趴下了。” 
  我连忙帮她捶了两下背,说:“对不起,没想到你这么实心眼。” 
  苏老师见我们疯,就把钥匙递给我,说:“满意了,我就先走了,还有一点事。” 
  我接过钥匙,问:“这房租多少钱?” 
  “你爸打电话来了,说租金不用你管。” 
  我奇怪地问:“他打电话给你?” 
  苏老师愣了一下,说:“不,是我打电话给他,我想问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什么也没告诉我。这是班主任的职责,不对吗?噢,我还要告诉你,我就住在这个十楼,和你同样一个房间,有什么困难就找我。” 
  “不会吧!”邹文亚突然叫了起来,“我记得你住学校里的。” 
  “刚搬过来。”苏老师笑了笑,“上班在学校,住也在学校,很乏味的,每天跑一跑,新鲜。” 
  说完,苏老师挥挥手,就先走了。邹文亚要帮我布置房间,我把她按到凳子上坐下,说:“你省省吧,我把床一铺就完事了。” 
  我铺床的时候,邹文亚在我背后说:“你爸好像和苏老师很熟哟!” 
  我一愣,停住手里的活,回过头盯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有第六感,没什么事逃得过我的眼睛。”她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你没看刚才一提到你爸,苏老师就怪怪的,对一个陌生人,她会这样吗?” 
  我跨过去,将她推到阳台上,说:“醒醒脑吧,别胡话八道的。” 
  “我说什么了?他们也许就是很熟,这有什么?” 
  我没理她,回头整理床铺。其实被单都有,只用简单铺起来就行了,所以,我很快就完成了。然后,我走到阳台上,见邹文亚正呆呆地望着远方,就轻轻推了她一下,说:“生气了?” 
  她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我在找一种感觉,你知道我们站在这里,像什么吗?”她突然停住,望着我。 
  我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就摇摇头。 
  她说:“站在城市的发尖上,怎么样,有没有这种感觉?” 
  “经你一提醒,我明白了,我这是在城市的发尖上筑巢。这种感觉真好,如果我们真的是鸟就好了。” 
  她摇摇头,说:“地球是人类的,做人稍不注意都很悲惨,做其它任何动物更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最好别那样想。” 
  我惊讶地望着她,无言以对。 
  她苦笑了一下,说:“算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祝你在新家里做个好梦!”说着,就朝门外走。 
  送走邹文亚,我又回到阳台上,看着眼前矮下去的城市,心里还是很想做一只鸟,在这里一展翅,也许眨眼之间就能飞到外婆身边。外婆看见我长了双翅,该是什么感觉?想着想着,我就笑了起来。 
  那一刻我相信,就算我没有翅膀,我站在兰亭市最高处的笑声也会随风飘得很远很远,一直向北。 
  十五、 飞翔是一种梦想 
  我能感到他的鼻息,暖暖的气流冲到我的额头上,痒痒的。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疼爱,那一瞬间,他那玩世不恭的气息荡然无存,俨然一个成熟的男子汉。我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很想扑到他怀里,让他抱紧我。 
  站在高楼上向下望,总有一种冲动——想往下跳。我努力克制自己,从阳台走回房间,可是,脑袋里还在不停地想:跳下去会是什么样?自由落体、飘飘荡荡,还是划过一道弧线像小鸟一样飞翔? 
  我像着了魔,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转来转去,不知怎么的,又转到了阳台上。我心里掠过一丝兴奋,也掠过一丝恐惧。我知道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但我无法阻止。我把头慢慢伸出去,眼睛慢慢闭上。然后,我突然向前一纵,整个身子就腾空而起。我以为我会像小鸟一样飞翔,哪怕像纸张一样飘扬也行,可都不是,我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就像浑身灌满了铅。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我大喊“救命”,可声音一出口,就飞得无影无踪了,它倒像是长了翅膀,急速向上飞去。 
  眨眼间我已经临近地面,一些玻璃想阻挡我,都被我冲得七零八落,在冲撞中,我的身体快速翻转着,我能看到汽车在地面上打转,也能看清行人们张着嘴望着天的脸…… 
  嘭地一声,一切都停止了,行人、车辆、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但这种凝固完全是因为惊讶,片刻之后,一切又流动起来,没有人靠近我,甚至没有人看我一眼。 
  人们也许对我的表演感到失望,但我的失望更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面温热而潮湿,我知道那是我的血。常识告诉我,我的骨头会寸断,我的皮肉会破裂,血没地方呆了,就到处乱跑,可是跑到哪都是死,它们的故乡是我的身体,它们是一些离开故乡就无法生存的孩子…… 
  忽然,有一只手在拍我的肩膀,我睁开眼睛,看见是外婆。我惊叫着想爬起来,没有成功。 
  外婆笑着说:“这一跤摔得太重了,没有我,你是起不来的。”说着,她就弯腰搀扶我。 
  这次,我果然站起来了。她帮我用手擦身上的血,擦一处,就干净一处,像黑板擦一样见效,我惊异地望着她,半天合不拢嘴。 
  她却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一边扶着我走,一边说:“叫你走路小心一点,有沟的地方不要硬跨,找条路绕过去。你就是不听,看看!” 
  我想,我现在就算把嘴巴咧破了,也无法表达我的惊讶,我只能苦笑着说:“外婆,什么沟呀?我是从高楼上跳下来的。”说着,我指了指那座高耸的大楼。 
 外婆不信,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我身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有一条深沟,就在我刚才趴过的地方。我一时糊涂了,不知道是梦是真,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突然想起外婆已经……我连忙问:“外婆,你怎么会到兰亭市来呢?” 
  “我们永远不分开。这可是你说的哟,怎么就忘了?” 
  她表情平静,无法推测她是不是在责怪我。我刚想辩解,她却跨进了一扇门,伸手将我挡在门外。 
  我疑惑地问:“你生我气了?” 
  她摇摇头,说:“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你只能到此为止?” 
  “我们在两个世界吗?那是什么世界?” 
  “在兰亭市,也有天堂和地狱之分,我们必须在这里分手。” 
  “那你告诉我,我们谁在天堂,谁在地狱?” 
  外婆没有回答,那扇门轰然关闭。 
  我用力推门,文丝不动,于是,我就开始用身体冲撞,一下、两下……突然扑通一声,门倒了,我也跟着重重地摔倒下去。 
  “哎哟!”我大叫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摔到床下来了,额头生疼。我爬起来,拿起一面小镜子一照,好家伙,额头破皮了。与此同时,我从镜子里看到了通往阳台的那扇门,心不由一紧,连忙回过头细看。那扇门栓得死死的,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看来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我慢慢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打开了门,然后走到阳台上。现在大概是早上五点多钟,天空露出一点青灰色的亮光,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之中。我一步步走到阳台上,小心翼翼地靠到护栏上向下望,几乎看不见底。我将头收回来,看了看手里的镜子,心里说:“你替我飞一次吧!”然后将镜子伸出去,轻轻一松,镜子就带着一股风声,片刻消失了。 
  回到房间,我的心情陡然轻松,我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还在睡觉吗?” 
  “没有,我已经起床了。”听得出爸爸的声音很兴奋,“我昨天很晚才回家,改天再来看你。” 
  “不用,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我很好,你们谁也别来,房租费生活费我自己处理,不用你交。” 
  “可是,你只带了一千块钱……” 
  “可是,我会挣钱,我既然出来了,就应该是彻底独立,请相信我,给我这个机会。”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不要硬挺,有困难就打电话,我毕竟是你爸爸呀!” 
  “谢谢!”我收了线,怕说多了我会改变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在瞬间决定的——我要彻底独立。我为这个突然而没有原由的决定感到兴奋,一边吹着不成调的口哨,一边进了卫生间。 
  在洗脸的时候,我才发现额头有点肿胀,我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一下破皮的地方,又在房里找了一圈,没什么东西可以对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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