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阴盗阳

第一百五十七章:窥视(三)


“起火啦!起火啦!”
    一声女人的惊呼响彻了整个旅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抱起笔记本电脑就夺门而出。
    沉睡的城西旅馆里炸开了锅,楼道里响起连片的开门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住客们提着裤子,拉着拉链从走廊里挤了出来。
    “哎呀,在这里在这里!快来救火!”尖锐的女声再次响起,有人端着水便朝声音的方向挤去。
    一楼楼道拐角处正冒出一股浓烟,一个衣着不整的女子躲在人群里,朝我的方向抛了个媚眼。我向她不动声色地点头,五指撮在一起,比划了一个数目。
    她满意地抿嘴一笑,偷偷钻进混乱的人群里溜掉了。
    “快交给我!”我顺势从人群中接过有人递来的水盆,朝楼道处跑去。
    楼道夹缝处,那扇白帘子背后传来老妪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我端着水盆故作焦急地掀开帘子闯了进去,浓重的烟味和药味扑面而来,要不是早知道这是自己预谋的火灾,烟雾大火星小,我恐怕要被这阵势吓倒。
    “看水!”我“英勇地”将水泼进了老妪的小隔间里,然后身子故意一趔趄,撞到了靠在墙边的那一排大箱子。
    箱子滚出了房间,锁哐当哐当地响。
    这时,县城的午夜被一阵突兀的警铃声打破,由远而近地投来红红蓝蓝的光,透过门帘,惊惶地闪烁着。
    小小的城西旅馆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方圆百米醒着的,睡着的,半睡半醒的人们此刻都被城西旅馆的喧闹声吸引到了一处。
    “让开,让开!”一道尖声尖气的男嗓子从人群中响起,“这次又是什么晦气事啊?”
    只见一个身材肥大的男人叉腰站在了人群中间,他身后跟着几个闻风而来的火警。他埋怨的目光瞟向站在一旁的老妪和驼背,一个服务员低声下气地解释了两三句,他便露出一脸嫌恶。
    “这是什么?”胖老板忽然指着地上那几个箱子问。有个木箱子边缘被摔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来。
    “别、别动!”靠在墙边咳嗽的老妪突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
    “好像是头发!”
    “会不会是什么偷偷存下来的宝贝?”
    老板脸色一变:“砸开,都给我砸开,我就说,旅馆里莫名其妙丢的东西怎么多起来了……”
    我看向老妪,她惨白又挣扎的脸色令我暗暗得意。
    砰砰砰!
    几个人卖力又贪婪地砸着那个箱子上的锁。
    锁开了。
    最先发出尖叫声的是那个胖老板,他浑身的赘肉几乎都随着他声带的颤动而颤抖。
    箱子里滚出一个圆的东西,轱辘轱辘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那是一颗头。
    人们畏惧地看着城西旅馆的一楼大厅,好像那里有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一个消防员神色凝重地钻了进来,他戴上手套刚一碰触到那个*裸的脑袋,人群便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哎——”消防员突然松了口气,“假的。”
    “假的?”“太逼真了吧!”“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可怕!”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手中的那颗头,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头,双眼紧闭,皮肤和骨骼做得栩栩如生。
    老妪站起身来,姗姗走到人群中央,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住,吓到大家了,这都是我从旧工厂里收藏的模特人偶,来来,你们看,这些箱子里也都是假的。”
    说着,她主动打开了滚出来的箱子中的几个,里面果然又躺着好几颗不同的假人头。
    我躲在人群中,失望至极,精心策划了一场夜间闹剧,没想到竟然只是翻出几个假人偶!
    原来这就是老太婆的秘密,当真是个怪人,连收藏都如此与众不同。
    “老人家,你受什么刺激了,这收藏怪可怕的!”消防员好气又好笑。
    “变态!”胖老板捂着心口,跺着脚,“这个不三不四的旅馆,我看这改造工程下周就得动工,都是些什么老东西啊……”
    消防员朝人群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看来他们急着想回值班室打盹,和老妪叮嘱了几句,便疏散了人群,走向门口的消防车。
    停在门口的消防车,渐渐与我脑子里的一个朦胧的片段重叠起来……
    似乎在十三年前,我在这扇门前,也亲眼目睹过这般热闹的场面。
    那时形形*的男女,如同河塘里被吆喝着拍着翅膀扑上岸的鸭子们,慌不择路。
    门外停着两辆警车,两个男人从天方夜谭中被押出来,坐进了第二辆,摇头晃脑,踉踉跄跄。围观驻足的人站满了大半条街,眼中变幻反射出“天方夜谭”红绿的光亮,亮晶晶地,半是好奇,半是幸灾乐祸。
    90年代小县城的人们,做看客是对奔腾历史的保守演义,看高楼起,看高楼塌,看所有洋人的新鲜玩意儿栽不栽跟头。
    这时好奇的人们看见瘦徐穿着单薄的白褂子,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警车的方向。红腰带的女子款款走向警车,一面和警察说着什么,一面不安地在原地拧着衣角。
    那时她说了些什么呢?
    我曾经知道……又似乎不再记得……
    总觉得,那一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想不起来了……
    很遗憾,关于老妇的秘密,并不值一提……虽然如此,切勿灰心,望调查期限可后延一至两日……
    忐忑不安地把关于老妪的发现输进邮件,我翻来覆去地看着前半夜的偷拍视频。
    昨天晚上,许文川没有出现在人群里。
    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那么他昨晚在做什么?
    我心里隐隐有了答案,针孔摄像头里正放大出隔壁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许文川的床是空的。
    他的人影又一次阴森森地站在了房间里。
    他拿着刀,在慢慢地走动,在原地诡异地绕着圈。
    就在这时,镜头有一些轻微的晃动,可以看到窗外有若隐若现的烟雾。
    对了,这是城西旅馆起火了。
    许文川的脚步停了。
    就在全旅馆都骚动的时候,有那么长长的一分钟,他却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他像是幽灵一般,静静地踱回了床边,然后机械地躺下,盖上被子。
    那把骇人的白刃放在了床头柜上。
    接下来,整个旅馆的吵闹和混乱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均匀的呼吸。
    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我仔细地放慢了视频,从他起床到躺下开始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放过。
    慢着——我定神一看,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梦游!
    他这是,在梦游!
    梦游症患者往往处于前1/3深度睡眠期,不易被唤醒,也常常听说梦游患者会做出有暴力倾向的复杂动作。
    越发觉得这个推测合理,我立即用化名整理了一下许文川的症状,发给了一个熟悉的医生和线人。
    发完信息的我一筹莫展地瘫倒在床上。
    老妪的秘密不再吸引人,许文川的诡异行为也不再神秘。
    一切通往谜底的线索都变得平淡无奇,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钱飞走?
    哐当!
    一声巨响令我噌地坐起。接着,我又一次听到那个胖老板阴阳怪气的声音——
    “搬出来,把这些破玩意儿都先清理了……过几天咱们就得动工,不能再拖了……”
    我疑惑地探头出门。发现胖老板正指挥着驼背在二楼搬着什么东西,走廊尽头堆满了杂物。
    刚刚那声巨响正是一个箱子掉到地上摔坏的声音,里面掉出不少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布满灰尘。
    定晴一瞧,我才发现,这些都是古早的玩具,坏掉的弹跳青蛙,少了轮胎的小卡车……
    怪了,这旅馆里怎么还留着这些玩意儿?
    “啊!我想起来了!”我忍不住拍手大叫起来,“这儿以前有个小孩……”
    话还未说完,我就猛地住了口,因为胖老板和驼背的脸色同时青了。
    就像我提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禁忌。
    “看看你,大半夜,把客人吵起来了,”胖老板半响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一扭一扭地走开,嘴里嘀咕着,“笨手笨脚……过去多久了,你们怎么老就舍不得扔……”
    “啊呀呀……”驼背尴尬地走上前去,把这些东西都推进角落。
    我迅速地退回房间,心还在砰砰直跳。
    是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竟然想起来了。
    十三年前,我在城西旅馆见过一个小男孩。
    他每天绕着前台蹦蹦跳跳,有时被瘦徐背在背上,有时围着那个妇人讨吃的。
    旅馆里人来人往,常常忙不过来,那个野小子没人管教四处乱跑,好几次都被住客抱怨。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还偷偷跑进了我房间。
    后来呢?
    后来,我记起了1999年警车到来的那一幕。
    红腰带的女子走到警车前,她嗫嚅着,口型分明是在问——
    “警察先生,有没有见到过,我家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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