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者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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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黑暗中响起韩毓略带惊慌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银芒星火般划过长流眼前,一闪即逝。
    “你让开。”这一声轻而稳。随即,韩毓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轻轻一送,原先被他下意识挡在身后的长流便已越过他欺身而上。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人出手又快又狠,银色剑锋如灵动的毒蛇般,始终如影随形直取长流周身各大要害。
    长流本就出于烦闷才临时起意出来走动,佩剑自然没有带在身上。对方攻势凌厉,她一时无法可想,便随手将一旁的棋篓抄在手中,扣了一排棋子于食指和中指间,连击而出,迫得对方剑尖总是微微荡偏。
    玉质棋子打在剑锋利芒上金声玉振,脆响不绝。那人剑势连连受阻,一时倒也诧异,下手不由越发狠辣。
    正缠斗间,一道影子突然破窗而来:“有刺,保护陛下!”来人清啸一声,剑锋划出一个半弧,将刺的剑气一封一带,便与对方交上了手。
    长流乘此机会退出战圈。此时外头的侍卫早已被惊动,手执火把将公房团团围住。
    众人这才看清,那名黑衣刺身材异常矮小消瘦。
    叶行云一得亮光,一把剑使得更挥洒自如,甚至渐有分花拂柳之态。长流跟他武功路数一脉相承,自然在一旁看得受益匪浅,暂时倒把调查刺来历抛在了脑后。
    刺挽出一个剑花,忽然剑锋一转化虚为实,欲向长流疾刺而去,半途却被叶行云拦截下来。如此几次三番突围未果,叶行云似不耐烦再同他缠斗,便将内力灌入长剑,使出一个“缠”字诀,一招将对方的长剑给绞飞了去。
    外头的侍卫正待入内将此人生擒,叶行云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扼住他的咽喉,却发现为时已晚,那人已经七窍流血而死,显是服了极厉害的毒药。
    “启禀陛下,刺已经服毒自杀。”
    “吾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平身吧。叶行云,你将他搜身看看。”
    “是。”
    叶行云在刺身上仔细翻找片刻后道:“回禀陛下,此人身无长物。”
    长流点点头。既然刺当机立断服毒就死,她原本也并不指望从他身上能搜出什么线索。
    “叶侍卫,不若日后你就贴身保护朕吧。”
    此言一出,韩毓表情惊魂未定却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被长流沉如凉夜的目光一扫,给挡了回去。
    “是。”
    “这是怎么了,奴婢不过离了一会儿。陛下,陛下!”旺财趁着长流同韩毓下棋,便悄悄溜回冬暖阁命人点了些安眠的熏香,不想赶回来却是这番场景,一时吓得魂飞天外。
    长流却想,幸亏方才旺财不在这儿,否则她又多了一层顾忌,口中笑骂道:“朕还没死呢,你嚎什么。”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旺财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长流也知他一贯是临场镇定,却常常事后腿软,也不知算不算一大优点,便也由着他。
    这么一闹腾,已经到了寅时,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上朝。
    金銮殿上,王素和抢先跪下启奏道:“臣要弹劾李嗣同李大人。”一顿,他瞥了一眼站在身前的李嗣同,继续道:“李大人纵子行凶案已经判了,可诸位大人只怕还不知道,李大人的这个宝贝小儿子,其实是先帝爷驾崩的时候有的。李大人可谓丧心病狂,胆大包天。”
    群臣一听不由议论纷纷,谁心里都清楚,大不敬的罪名一旦坐实,李嗣同的仕途便算到了头。
    “王爱卿,此事可有人证物证?”算算李桐的年纪确实差不多,不过这不能成为铁证。
    “李桐行同禽兽,自然是因为得了李大人的真传。”王素和既然敢捅李家的马蜂窝,一出手便不会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余地,因此话也说得刻毒无比。
    李嗣同脸上青白交加,当即辩道:“你,你含血喷人!”他这一声是从胸腔里憋出来的,想来是最近没少受王素和的气。
    “哦,难道李桐不是李大人的亲子?”王素和一顿之下微微一笑,接着道:“那我就放心了。原本看在李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多年的份上,李桐才从斩立决被改判为流放的。如果李桐的身世另有隐情,那……”
    这轻飘飘的一句仿若炸雷一般,炸得李嗣同耳际嗡嗡作响。他当即明了,如果今日他不去了这身幞头、绯袍,那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就得身首异处。
    长流将手抬起,懒洋洋一伸:“李嗣同,你尽可以自辩。”
    李嗣同也知道自己骑虎难下,这身官袍早晚保不住,只得捶胸顿足泣道:“臣有罪。”
    有这一句便够了。
    下了朝,长流觉得自己头重得很,坐在御辇上便有些东倒西歪,回到寝宫更想倒头补眠,无奈回头一望,奏折堆积如山。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御案前坐下,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折。
    旺财端上一盏茶,轻声劝道:“陛下,您要不先小睡片刻。”
    “楼相若是求见,让他进来便是。”
    旺财听陛下如此说,也不好再劝,心下一叹,便悄悄退至殿外,在门口守着。
    楼凤棠进殿的时候看见殿内轻烟袅袅,女皇陛下趴在御案上,一颗小脑袋微微垂着,白皙蜷曲的手指虚握着同色的朱笔象牙杆。
    一旁的朱窗斜斜支起,露出半树红梅,半窗落雪。风轻轻拂着长流额前的乌发,遮住了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的她显得异常安静、娇小。
    不过片刻,长流便已惊醒过来,肩上披风滑落,她也并未在意,只觉视线有几分模糊,应是方才不小心压到了眼睛,她边下意识地用手去揉,边轻声道:“楼卿来了,坐。”
    楼凤棠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迷糊的神情,许是觉得这才像一个豆蔻少女该有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哂,一开口却仍是嘲讽的语气:“陛下倒是将臣卖了个好价钱。”
    “哦,是不错。”王素和还是有些歪门邪道的,果然昔日的盟友才是最适合捅刀子的人。
    “敢问陛下是如何答复王大人的?”
    “朕对王素和讲,楼卿旷得久了,因此对这桩婚事很是欢喜。”
    “……”怪不得下朝的时候王素和看他的眼神满是“饥渴”。
    “楼卿来得正好,李嗣同如今已经除去,朕想着整顿盐务是时候了。”那些盐商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是该出点血了。
    楼凤棠听长流说起正事,不由亦正色道:“臣想陛下梳理完盐税,接下来必是要整肃江南的工商业。”江南几大商号背后都是世家大族。这几年,这些门阀世家仗着朝中有人,每每以“藏富于民”,“不与民争利”为由极力反对征收工商税,与此相反的是,他们大力提倡增加农赋,以便吞并土地。
    “不错!楼卿有何想法?”
    “臣想废去官绅不纳粮的制度。” 征收工商税只是第一步打算,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这一句无异于石破天惊。长流闻言不由诧异地抬头静静凝视楼凤棠,片刻之后才轻声道:“倘若此制一经推行,必然千夫所指。”
    历朝历代的皇帝为了笼络读人,无一不实行读人和官员一样不纳税的制度。凡是有功名的读人,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秀才,都可以不纳粮。这样的制度造成了许多地主钻漏子,将土地投充给可免税的士子以偷逃税银,造成国家税收大量流失。官绅一旦也需要纳税,自然彻底杜绝了投机取巧的可能,更重要的是,这项举措从根本上打击了世家门阀。但是,舆论从来都掌握在读人的笔端,一旦开始实行这种制度,必然会被口诛笔伐,极尽诋毁。
    “陛下以女子之身当政,自然得爱惜羽翼。臣孑然一身,却无所顾忌。”这一句楼凤棠说得平静而郑重,说罢便屈膝跪了下去。
    “朕既然敢以女子之身称帝,就从未怕过人言。楼卿不必激将。”她要的不是流芳百世,她只想国泰民安。至于史上白纸黑字会怎么写,读人会如何摇动笔杆宣泄不满,她并不在意。
    长流忽然看进楼凤棠眸光闪动的双眼,心道:他揽权是不是为了做成这件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都不敢做的事呢?
    楼凤棠见长流出神,以为她还有所顾忌,便道:“陛下不必担忧。陛下今日可以让王素和到处咬人,他日便可将他推出去平息众怒。臣也是一样的。”
    长流忽然快步走到他身侧,握住他的手腕,猛一灌力将他拉起来,道:“朕想保住的人,看谁敢动!”
    楼凤棠不由一怔。他今日的本意并非推心置腹,而是想试探一二,谁知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君臣二人这一谈便谈到了午膳时分,长流极大方地赐了宴。楼凤棠有一个好处,与她相处不若其他人那样战战兢兢的,再加上他见识广博,一顿饭吃得倒也颇为愉快。
    吃罢饭,楼凤棠告退离去。
    楼家的管事因今日雪实在下得太大,见家主人还未归家,便亲自寻到了宫门口迎候。他一见楼凤棠一身绯色官袍便奇怪道:“相爷平日里穿的大氅呢?这么一路走出来可要着凉咯,快快,上轿暖暖。”
    很快,一顶蓝尼大轿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有位童鞋刷负二十多章,发了七八个长评负,谢谢替猫投诉的各位。
    最近回国了,气候不适应,猫喉咙哑了,还感冒了,更新可能有点慢。抱歉。
    猫写文是因为兴趣,大家看文是为了开心。猫会好好把这个文写完的,希望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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