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光月曲

第三十八章 各不相干(2)


尚月最后一次去疗养院,把账户里面所存的资金全部留给了那个可怜的女人。积蓄不多,但是足够她下半辈子生活很好。
    唐琳的妈妈气色好转,已经能够自理并且和人交谈。她已经忘记了尚月,忘记了全部的苦痛,可是对于尚月来说,那是她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的债,是金钱还不完的债。
    尚月差一点死去,差一点解脱。幸好没有,她的余生,只能痛苦地度过,以赎清罪孽。
    后来,她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关心她的苏真找不到她,担心她的俞秀找不到她,恨她的尚峰也找不到她。
    尚月给俞秀留了一封信,说她太痛苦了,想要去自我流放,只要一段时间就好,她一定会回来。拜托她和苏真,有空去疗养院看看阿姨,若是徐意宁问起,就说去旅游了。结尾交代俞秀要好好工作,也许她回来的时候还是一无所有,那时还需要她养着。
    俞秀捏着信读着读着哭了,尚月情绪不稳定,要是再想不开怎么办?她看起来那么好欺负,途中被坏人干掉怎么办?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万一汽车爆炸火车脱轨怎么办?万一,她永远都不回来了怎么办?
    沈昊十分不耐烦俞秀对尚月的这种鸡妈妈的态度,警告她再不用心工作就真的炒了她。
    俞秀很委屈,发现沈昊越来越有本事惹她伤心了。
    尚月又不是傻瓜,出门在外哪能不多一个心眼,起码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她不会也不能客死他乡。
    火车缓缓驶进进站口,这是一个小站,停留时间只有三分钟。
    尚月背着一个旅行背包从火车上下来,茫然地四处张望,人影稀薄,冷冷清清。
    这是她的目的地,潞城。
    潞城叫城,其实只是一个小镇,靠近边境,风景绝佳,各方荟萃,鱼龙混杂。她在穆华给的旅游指南上看见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心生向往。指南上对潞城的介绍只有寥寥几句,不知道穆华为什么会注意到。
    那时是约好两个人一起来的,很可惜她现在形单影只。
    尚月出了车站,天色已经渐暗,如果不能赶快找个旅馆,初冬的夜里就会把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冻僵。她来之前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功课,住宿的旅馆也没有找好。不过她一点也不着急,拿着潞城的地图看了看,又丢开。光线实在太暗,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头疼。
    潞城不大,主干道就那么两条,她顺着大路往前走,迎面刮来的冷风让她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背包很大,还有些重,一天没吃东西的尚月已经有些脱力。
    如果穆华在这里,一定会温柔地拿过身上沉重的包袱,把她搂进那宽阔的胸膛,然后亲亲她,带着她去到一个温暖的没有寒风的地方。
    尚月猛地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
    她以前一直靠自己活着,现在也一样可以。
    顺心客栈?尚月被忽然映入眼帘的招牌吸引住了目光。外观上,这个客栈看起来真的很普通。不过看在名字的份上,就是它了。她拖着沉重的不乏迈进那家旅馆,然后就被惊住了。
    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孩迎面冲过来,在快要撞上尚月的时候身体十分及时地扭了一下,尚月还是被带得一个酿跄,还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一胖胖的大婶从高高的柜台里面窜出来,身体的灵活度跟身材完全不成正比,拧着男孩的耳朵训斥,“再跑啊,你这个腐冬瓜!”
    不是矮冬瓜、烂冬瓜,是腐冬瓜。尚月囧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听懂了这句话。
    男孩哎哟哟地叫,十分没骨气地告饶,“阿妈、阿妈,我错了,你轻点……有客人在呐!”
    大婶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尚月,不好意思地放开男孩,忙不迭道:“姑娘,住店啊?快过来快过来!别在门口站着了,多冷啊。别误会啊姑娘,我这个人最和气了!那个是我不争气的儿子!”
    男孩无辜地冲尚月挥挥手。
    尚月明了,只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这干净温暖,童叟无欺,保证你住得安心。”大婶说完,又冲男孩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客人提行李,没看见人家姑娘累得脸都白了吗?”
    男孩刚要过来,尚月阻止了他的动作,“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办完入住手续,男孩带着尚月进了后院,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男孩推开尚月房间的门,顺手打开灯,“你就安心住着,有什么事情在门口叫一声,我听得到的。”
    男孩年轻、耀眼、活泼,这样的人让人连嫉妒都没有立场。尚月没力气说话,只好点点头,等他走后,整个人摔在柔软的被子里,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觉得吃力。
    还没缓过来,门又被轻轻扣了两下,还是那个男孩的声音,“姑娘,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休息好了就到前面来,有好吃的哟。”
    尚月闭上了眼睛,没吭声。
    衣服也没换,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她睁眼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还有清脆的鸟叫声。恍惚了好一阵,尚月居然为这宁静的氛围感动的快要流下眼泪来。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啊!
    尚月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两圈,停在床边的竹编躺椅上,昨天背来的旅行包还安静地躺在那里,是累极了随手丢下的。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到躺椅旁边,手指摩挲着背包的拉链,停留了很久,终是没有打开。
    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惨不忍睹。究竟,是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的?穆华若看见,又该心疼了……
    总是这样不可抑制地想到他,想到心脏抽痛。尚月想努力给自己一个微笑,仍是枉然。穆华,我想要把你从我生命中割舍,你舍得吗?
    尚月打开房门,一股凛冽的晨风吹来,夹着些草木的清香。顺心客栈不大,后院的房间环抱成一个圆形,总共也才两层,院中还种着很多花草,显得拥挤而热闹。
    她顺着走廊想往前厅去,半路上遇见了昨天那个男孩。他毫不吝啬地冲尚月露出一口白牙,“早上好!”
    尚月点头,“你好。”
    “过来吃早饭!”男孩招招手,怀里还抱着一盆包子。
    尚月犹豫了一下,脚步拐了个弯,跟在他后面。
    打开房门,里面的食物香气立马窜进鼻孔,尚月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几个旅人模样的房客,围坐在一张长方桌前,正热闹地吃着。
    “包子来咯,快趁热吃!”男孩清亮的嗓音惹来众人的注目,齐齐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样的冷天里,热气腾腾的食物是不可以辜负的。
    分好包子,男孩看见尚月仍然呆在门口,拉了她的手坐到一个空位上,“不要客气,也不要拘谨,来到顺心客栈,就是来到久别未归的家。顺心客栈是你不需烦恼的港湾!顺心顺心,顺意随心!”
    “好!”居然有人鼓掌叫好。
    男孩冲尚月眨下眼睛,得意地鞠了个躬,表情张扬而又讨喜,显然这样的情况每天都在上演。
    台词也太轻浮虚假了,尚月没当回事,默默地拿起面前的小碗,抿了口热汤。
    尚月不搭理人,男孩也不气馁,好脾气地笑笑,在她旁边坐下,“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满天星,大家都叫我阿星,今年十八岁。你呢?”
    尚月还是没说话,这样无礼的举动要放在别人身上,早该生气了。
    “阿月……”
    尚月被汤呛了一下。
    男孩得意地扬眉,“惊讶我怎么知道的对不对?昨天你登记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哈哈,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理我,结果真让我失望啊。”其实一点也不失望吧?明明看见尚月失态他更有兴趣。
    尚月面无表情道:“不要那样叫我。”那个称呼,让她想起A市那些人,会难过。
    “好的,阿月。”阿星从善如流。
    尚月:“……”
    “吃完早饭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做你的导游,免费的。”阿星还是喋喋不休,“你第一次来吧?潞城有很多景点的,我带你去看啊。”
    “我想看花。”这是穆华强调的,尚月牢牢记住了。她还记得穆华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的星河。
    阿星垮了脸,“姑娘,现在是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花叶凋零,但是也没有花海看啊。想看花的人,都是春天来的。
    “那就算了。”尚月兴趣缺缺。
    阿星急了,缓了一下又神秘兮兮道:“有一个地方,你一定会想去的。”
    尚月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居然笑了,只不过是冷笑。她一字一顿道:“别、烦、我!”这个男孩,家里开客栈的关系,对谁都自来熟,她没有意见,可是,表明了不想理你还硬贴上来,一点眼见都没有,那就是你的错了。
    阿星看尚月动怒,更贴近了,“失恋的女孩,脾气都像你这样古怪吗?”像尚月这样的女孩,阿星每年也能遇见那么几个,她们是同类,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尚月怔住。
    阿星道:“自虐治不好失恋,阿月,我带你去找医生。”
    哼……医生?尚月听到这个词就反胃。
    “她叫微云,是我们潞城最灵验的巫女。”阿星神采飞扬。
    阿星带着尚月拐过两条街,渐行偏僻,就在尚月眉头越皱越深的时候,阿星停在了一条巷子的入口。
    “幸福巷?”只是一个非常简单老旧的木牌,上面刻着的三个字却苍劲有力。
    “是啊,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幸福的人。”
    尚月被深深地恶寒到了。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拿出来昭告世界呢?
    “不信,我们进去看看。”阿星率先迈进巷子,“也就是你,一般人我不带她来的。”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基本上也就可以断定他是经常这样对别人说的。尚月跟着男孩的脚步,踏上了这条看起来非常古老的青石板铺的小道,干燥而又狭长,鲜有人迹。小道两旁的古屋大多木质,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掩盖不住沧桑。
    “老爹!”阿星远远地就冲着一个坐在门口抽竹筒烟的老头挥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那老头露出一口大黄牙,一笑,脸就皱成风干的橘子皮。
    阿星回头对尚月道:“那是老爹,幸福巷里最长寿的人。”
    尚月根本没兴趣理会这些家长里短,她现在觉得会跟男孩来到这个地方,简直是脑袋进水了。她止住脚步,不想再往前走了。
    阿星看她不肯走,干脆靠在路边一条回廊的栏杆上,认真道:“悲伤的人总希望获得幸福,但他们不知道幸福不喜欢靠近悲伤,甩不掉悲伤,就得不到幸福。阿月,你的心里住着悲伤。而且,你还不肯打开心扉,把悲伤放出来。”男孩的脸上仍带着些许稚气,念着也许是从教科书上背来的道理,竟让尚月哑口无言。
    “错了。”一道冰冷的女声忽然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有一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阿星身后的回廊里,肤色雪白,容貌惊艳绝美,火红张扬的裙装透着不可抗拒的热情,却和脸上的冰冻的寒霜产生出强烈的反差。那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让人着迷却十分具有杀伤力。
    绝对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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