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瞳

第6章


  卖纪念品的小姑娘拉兹忽然挡在他面前,急切道:“亚述,你疯了。”
  亚述的眼睛却带着一种明知无益但也不得不做的决绝。
  他的脸微微上扬,慨然道:“既然,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魔法师,也没有了武士与剑客。那么,作为最后的一个不像剑客的剑客,我不来陪伴这最后一个魔法师,还有谁陪他呢?”
  他的剑,是早已从兵器谱上除名的“干戈剑”。
  剑久已不用,剑锋似都钝了。
  他走向窗下的石板地。在法杖前,忽然蹲下身,用唇吻了一下自己的剑锋,然后,把剑锋上自己吻过的地方触到那柄法杖之上。
  ——杖与剑,斜斜的两条直线就这么交合了。
  这是一个契约,用生命写就的契约。
  亚述站起身,抬头冲那窗子说:“我愿意成为你的护法武士。”
  窗内静了一下。
  “那好,明天下午,城北,碎石地上见。”
  窗子的缝隙重新一启,那法杖腾空而起。到了窗边,它忽然又变成了一根手指,那手指轻轻地把窗子合上了。
  王宫市场中的人发出一片轻哦——他们重新看见了古老的水晶窗,可那窗子上复杂的铁流人的纹路忽然不见了。
  窗上的图案,清清楚楚的,只有两把交搭着的:
  杖与剑!
  “直到我们死去之前……”
  “这水晶窗上,将永远都是这个图案。”
  窗内的人低低地说道。
  第四章 碎石之战
  “你回去吧。”亚述站在西里城北三十里外的碎石地上说。
  这是一片很大的碎石坡。亚述站在那山坡上,从他立身处看去,满眼都是或大或小的碎石。
  来的路上,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要见到的会是怎样一个奇怪的男孩儿,又是怎样一个奇特的魔法师?
  ——小小的年纪,却敢独承大任,他一定长得相当奇异。会不会嘴里时时喷着火焰?他会穿着怎样奇怪的魔法袍子?拿着怎样奇怪的法杖?
  在亚述当年流浪的经历里,见过的所有魔法师,无论或大或小,都是装束得让人骇异的。
  可他没想到见到的会是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男孩儿。
  天阴阴的,云彩像也被即将到来的铁流人呼汗旅骇得变了色,再没有以往这个季节时惯有的清宁皎明。只是凝固着,铁青着,阴煞煞的,闻起来似乎都有股金属的腥味。
  薄薄的暮色把碎石坡上的碎石也染成了一片乌青的颜色。那男孩儿的衣服也裹在其间,也被笼罩成这种浑浊的青色。
  他坐在碎石地里,亚述只看得到他的侧影。
  他穿了件最平常的农家孩子才穿的衬衣,袖子宽大,裤脚下的鞋子也有些不合脚的大。
  他没有法袍,只是被衣服严严实实地裹在那里。衣服的料子也不太好,甚至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衬衣的领子直伸到下巴尖儿,直挺挺地让人替他难过。
  而那领子上露出了他尖尖的下颌。
  那下颌像一个问号,微微前倾,在这暮色中显出只有小男孩儿才有的生硬的尖。
  亚述闭了闭眼:不行!这不行!
  ——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儿,还该是在石板街上跟别的顽童抢着玩球的年纪,怎么可以让他出来征战?
  亚述挺了挺身子,立身在那男孩儿五十码的距离外。
  “你回去吧。”他说。面对普通的西里城居民,他是一个水果商贩。可当面对一个孩子,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己是个战士,是个保护者。
  这样的战争——面对铁流人那号称无坚不摧的呼汗之旅的战争,该是他这样男人的征战!而不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那个男孩儿却没有说话,他的唇在风中轻轻地抖着,似乎在无声地召唤着什么。
  不一时,一只迷途的小羊咩咩地在他的召唤下走了过来。
  旷野里的风很大,那羊羔怯缩缩的,怕冷的绒毛在寒风中瑟瑟地抖。
  那男孩儿把它搂在了怀里。
  那景象像一幅画家的画:在即将到来的凄凉战事前阴阴的乌云下,一个祥和世界里最后的牧歌。
  ——铁流人要来了,西里城外的农人们都已惊慌得忘了收回他们的羊群了。
  那男孩儿还在继续召唤。他似乎在使用着他独有的法言。接着,一只只迷路的羊在他的召唤下走了过来。十只、二十只,一群群的。但这碎石坡太大,那么多、好几百只羊走了过来,依旧填不满那空旷。
  那个男孩儿忽然伸出了手指。
  他的食指真长,比中指还长。
  那食指就像是他的法杖,在灰色的暮霭里忽然闪烁起一点银色的泽彩。
  随着他的手指点出,只听他口里呢喃着:“睡吧,睡吧,在即将到来的所有血腥还没有被最近的一场大雨洗净之前,在空气中金属的腥味没有散尽之前,你们都不要醒来。”
  他的语调太怪,亚述下意识地向那些羊群望去,他吃惊地发现——它们开始不见了!
  亚述揉了揉眼,然后才看明白,它们是在那男孩儿一点一点地指点中,一头一头地开始渐渐变成青色,混同于周围的环境。它们都开始变成了石头,一块一块蜷缩的石头。
  ——这是什么魔法?
  亚述骑着一匹他的财力所能买得起的最好的马。那是一匹杂毛的太过年轻的马。那马儿这时忽不安地践踏着蹄子。
  亚述猛地下马,俯身到地上,把耳朵贴向地面。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来了!
  ——铁流人的呼汗之旅真的来了!
  一共有七十多骑吧?那群铁流人的马蹄敲打在三里开外,马蹄声听起来真像是一片狂风在这碎石荒野里掠过。
  亚述的脸也开始变得铁青。他的声音忽然紧张起来,他跃上马,叫道:“你快走!这是男人的战争。所有的法典都要求,战争让妇女儿童走开,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个男孩儿却忽回过脸:“你难道都没有一柄长矛吗?”
  亚述的手里,还是拿着他那柄只适合近身攻杀的干戈剑。他曾是一个战士,但所有的装备在他来到萨森后都以为会永远不用,被他永远地抛弃了。他怎么会想到还有今天?
  碎石坡下忽有大风刮过。
  那不是风,而是铁流人的呼汗之旅挟着他们征杀过数百战而得之的腥风血雨,正在坡下的大路上扑卷而来。
  那个男孩儿忽然伸出了他的手指,指向石坡上一条蔓生的葛蔓。只听他叫道:“藤蔓,藤蔓,我命令你所有的精魂附在那把剑上。”
  他的手指一弹,那藤蔓的生灵就变成了一道绿色的光直向亚述的剑上卷来。亚述甚至来不及躲避。
  只听那个男孩儿叫道:“变矛!”亚述手中的剑忽然挣扎着呻吟了一声,然后,它突然加长,突然变形,变成了一支长矛。
  亚述完全没有料到。这时他正骑着马向坡下冲去,口里还在叫着:“我只能挡住他们一小会儿,你快走吧。回去告诉西里城的百姓们,叫他们有所准备。也告诉拉兹……她的金发,在下午的阳光即将收尽时,是真的真的……很好看。”
  然后,他才惊觉,手里的干戈剑已变成了一柄长矛。
  他还来不及惊愕,只见坡下的大路上,那呼汗旅的先锋已经卷至。细小的砂石被他们疾快的马蹄带着在暮色中卷起。
  旷野里的风一下大了,这是呼汗旅从他们凶杀中得到的威焰。凡他们所到之处,五百码内,无不狂风顿起,如利刀割面。
  亚述在距大路不过三十码的坡地上一勒马,他知道今天必然无归了,但他还是冲奔卷而至的铁流人们高叫道:“强盗们,去向西里城的路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平坦!”
  他猛地现身,一个人拦在了路上,让呼汗旅中的铁流人也吃了一惊。
  只见他们人人脸上和他们坐下的马头上,都蒙着面具。那都是精铁打就的,装饰成各种狰狞图案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他们眼中的光芒极为强悍。那目光扫过亚述的脸,就像掠过了一股狂风般。
  铁流人中第三骑那一个首领般的人物没有再看亚述第二眼,就冲身边一个随队的魔法师说道:“堂本,解决掉他。我们赶路要紧。”
  然后他冲着后面队列中的人哈哈一笑:“西里城中,据说有着最好的美酒,最丰满的女子,和最无用的男人的血。”接着他又转向堂本,“当然,还有所有魔法师梦想的为王室所珍藏的最古老的法器。用起你一点点的魔法,杀掉他。我不想分散精力,你给我尽快地解决这个麻烦。”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亚述一眼,就继续向前奔去。
  那个叫堂本的随军魔法师位置最靠边。他随手一挥,只见一卷狂风夹杂着铁流人马蹄带起的利石,就向亚述呼啸而来。
  ——他们有资格骄傲,在他们的行进途中,一向双眼只盯向目的地,不会为路边的阻碍多看一眼。
  这是“风”系魔法的“狂风砂”!
  亚述的脸被利石打中,一时连眼都睁不开。
  片刻后,他索性闭上双目,一振长矛——原来铁流人今天的护队魔法师是修炼风系魔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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