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

走出医馆，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杨洛心底一片茫然，怎么也找不到回府的路。
    “公主……”紫忆追上前来，拉住步履蹒跚的杨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洛转过头来，看着紫忆，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看着紫忆。
    “公主，这孩子真是秦王的吗？”
    半晌，杨洛才缓缓点了点头，“在我们住在锦华殿的最后一晚，他来过。”
    “那……现在怎么办啊？”紫忆有些着急，“要不，我马上去找秦王？”
    “别！”杨洛摇了摇头：“别告诉他。”
    “这又是为什么啊？”紫忆不解。
    杨洛无力地笑了笑，“紫忆，陪我回府吧，我好累！”
    紫忆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好，公主，我们先回去吧！”
    秋芸看着杨洛走进院子，脸色很难看，忙上前扶着杨洛，问道：“公主，医工怎么说啊？”
    “哦，没事！”杨洛勉强笑了一下，“只说是心里有郁结，放宽心便好了。”
    “没事就好！”秋芸笑了笑，“对了，太子殿下来了，现在正与国公大人在园子里对奕呢！国公大人吩咐说，公主回来了，请公主也到园子里去。”
    杨洛的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李建成多半是为了自己要嫁咄吡一事，来兴师问罪了。她想了想说道：“就说我身体不适，就不出去了。”
    “是。”秋芸应了一声，便把杨洛扶进了屋里。
    脱下裘衣，杨洛感觉恹恹的，便斜躺在榻上。
    紫忆赶紧将丝被盖在杨洛的腹部，“公主，可不能着凉了。”
    “没事！”杨洛翻了个身，“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静！”
    听着紫忆和秋芸将门关上，杨洛独自一人躺在榻上，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面。这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是自己的孩子，更是他的孩子。寻常人家有了孩子，本事一件喜事，可是，她却无法欢喜起来。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嫁到突厥去，咄吡也不可能容下这个孩子。
    虽然她很想要这个孩子，也想像长孙无双那样，可以生一个他的孩子……可是，现在的她，已不能回头。就像咄吡说的那样，她必须嫁到突厥去，才能让杨侑彻底的摆脱危险。
    想到这里，她放下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孩子，不要怪娘亲狠心，娘亲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孩子，也许你本不该来的，现在你来了，没有人会欢迎你。你的母亲尚未出阁，你的父亲有妻有子，也许对他来说，我们娘俩都是多余的。
    孩子，咱们娘俩缘浅福薄，娘不配做你的母亲，只希望你走了后，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一定要选一个好人家，不需富贵，不需显赫，只要能够平平安安过一生便好！
    忍不住，杨洛将脸埋在丝枕上，拼命压制住自己哭泣的声音，泪水却早已将丝枕浸湿。
    “太子殿下，你看，姑姑果真已经休息了！”杨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杨洛立刻直起身来，将脸上的眼泪抹去。
    “太子殿下，我家娘子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太子殿下，请改日再来！”
    紫忆和秋芸也在劝说道。
    “改日？”李建成冷笑一声：“改日只怕你家姑姑已是突厥王妃了吧？”
    “太子殿下若硬闯女子闺房，传出去，怕是对太子殿下的名声不好吧？”杨侑的声音虽然稚嫩，却也不示弱。
    “杨侑，你要清楚你现在是什么身分！”李建成厉声说道。
    “我……”杨侑显然有些生气了，“姑姑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定要保护她！”
    听了杨侑的话，杨洛心里一暖。不过，她也知道今日李建成见到不到自己，是不会善罢干休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从榻上起了身，稍微拢了拢发鬓，定了一下心神，然后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阿洛……”李建成看见杨洛走了出来，愣了一下，原本冰封的脸上渐渐缓和起来。
    “姑姑，你怎么出来了？”杨侑看见杨洛出来，忙上前扶住她，“身体不适休息便是，一切有侑儿呢！”
    “姑姑休息了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杨洛拍了拍杨侑的手，然后抬眼望着李建成：“既然太子殿下有事找阿洛，阿洛怎敢不见！”
    李建成鼻子里哼了一下，说道：“酅国公，本宫有话单独要对你姑姑说，你和一众下人先退下吧！”
    杨侑愣了一下，面露为难之色，“太子殿下，我姑姑尚未出阁，这……”
    “侑儿，没事的！”杨洛对着杨侑柔声说道：“就照太子殿下的话做吧！”
    “那好吧！”杨侑带着下人，悻然退下。
    “太子殿下这边请！”杨洛将李建成带到正房。
    李建成跪坐下来，深深看了一眼杨洛，说道：“刚刚哭过了？”
    杨洛一怔，勉强笑了一下，“没……没有啊！”
    “脸上犹有泪痕，还敢说没有？”李建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不出来见我？”
    “我……没什么的！”杨洛吱唔道。
    “你到底有什么为难的事？”李建成的声音柔了下来，“阿洛，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杨洛瞟了李建成一眼。这事跟你说了，我还能将侑儿带走吗？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作出一脸温顺的样子，“太子殿下，真的没事。”
    “没事？”李建成冷笑道：“没事你怎么突然愿意嫁给咄吡那黄毛？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待你孝期一满，便嫁给我的？”
    听着李建成的质问，杨洛作出一副怔忡的样子，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幽幽地说道：“那天在国宴上的情景，太子殿下也看见了，咄吡是突厥使者，连陛下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只说问我的意见。太子殿下，您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和侑儿都是亡国之人，哪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和侑儿的生死，还不都捏在你们的手掌心中吗？我哪敢得罪突厥王子，惹陛下生气啊！在当时那种情景下，阿洛除了答应咄吡，还能怎么做呢？”说着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
    “唉！”李建成叹声道：“阿洛，你想的太多了！你应该相信，就算你不答应咄吡，我也定能保你全身而退的！”
    杨洛低头苦涩一笑。保得了我全身而退，那侑儿呢？这李建成是太子，是要当皇帝的，对李渊和他来说，侑儿都是他们的心头大患。想到这里，杨洛站起身来，对着李建成盈盈一拜，含着泪说道：“太子殿下的心意，阿洛铭感于心，只是……怕只怕阿洛只能辜负太子殿下了！”
    李建成看着杨洛梨花带泪的模样，心中一阵怜惜，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杨洛的手，说道：“阿洛……”
    杨洛一惊，正要将手挣脱，奈何被李建成捏得死死的。
    “太子殿下，娘子！”正在这时，只见秋芸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只托盘，上面放有两盏茶杯。
    “殿下，来人了！”杨洛惊慌地说道。
    见来了人，李建成也不好再强拉着杨洛，只得放了手。
    杨洛趁机赶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秋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慢慢走上来，将茶盏放在李建成面前的案上。
    “阿洛，我来就是想问你为什么突然愿意嫁给咄吡！”李建成望着杨洛说道：“既然你说了，你答应嫁给咄吡，是迫于无奈，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了你这句话，其他的事你也别管了，都交给我！”
    杨洛伸手端起秋芸放在自己案前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对着秋芸说道：“你先下去吧！”
    秋芸慢慢地退了下去。
    杨洛望着李建成，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咄吡王子开了这个口，冒然回绝恐会伤了和气。大唐现在根基未稳，怕是还需要突厥的支持才好！”
    李建成不以为然：“既然是两国和亲，哪用得着你这个前朝公主，在我李家宗室里面随便找个公主嫁与那咄吡，又有何难？”
    “怕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啊！”杨洛紧锁着双眉。
    “阿洛，你只管好好呆在府中守孝，其他的人都交给我来办！”李建成说道。
    杨洛抬眼看着李建成，似乎略微有些迟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此，阿洛多谢太子殿下！”
    李建成面上喜道：“我这就去找父皇商量一下！”说着李建成便起了身。
    杨洛起身相送，看着李建成兴冲冲离开的背影，杨洛心中冷冷一笑。她知道咄吡不会同意李建成用其他女子相换的提议，只要咄吡坚持住，李渊十有八九最后还是会将她嫁给咄吡。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自己的肚子处理掉。想到这里，杨洛心里又生生地疼了起来。
    没有一个母亲会欢欢喜喜杀掉自己的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是自己所爱的人带给自己的。只是，她已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