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128章


董卓缓缓起身,盯着这个九岁的孩子,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臣领王家千岁之教!”说完迈着大步回去,上了他的大红马传令,“尔等儿郎听真,休要聒噪,下马接驾!不得骚扰圣驾和公卿,让开道路到后面一同护驾!”
“诺!”那些羌胡兵一声呐喊,震得人脑袋发涨。紧接着那些耀武扬威的骑士仿佛变成了一群绵羊,不声不响都下了马,把大路闪开,跪倒在地,供圣驾通过。曹操不得不佩服这董卓的厉害,这样参差野蛮的兵士,竟叫他管束得服服帖帖。
即便如此,文武百官走过这群胡兵身边时还是有些神不守舍,目不斜视加紧脚步;皇帝刘辩则以袖遮面,头都不敢多抬一下。
董卓兄弟归入官员队伍中,只见他高人一头、胖人一圈,细看之下又见他鬓角已经有几缕斑白了。董卓对别人一概不理不问,凑到闵贡马前小声说道:“王家千岁,休要与他拥挤,臣这匹赤兔马乃是一等一的好坐骑,过来与我共乘吧!”
刘协毕竟还是九岁的孩子,玩心甚大,咧着小嘴笑道:“咦?红色的大马啊!”只见董卓二话不说,探臂腕一把抱住刘协。闵贡大惊,伸手欲夺,董卓却早将王家千岁安置在了自己马上。刘协可能是年纪小,不懂得什么叫害怕,坐在那里,时而摆弄着赤兔马的鬃毛、时而戳戳董卓的大肚子,董卓满脸带笑,哄着这个小王爷。
百官见状这才算把心放到肚子里,又过了一会儿就不再惊惧害怕了。袁绍在马上也安了心,冲曹操笑道:“有惊无险,这董卓也是个怪人。喜欢别人顶他,却不喜欢别人哄着他。”
曹操可没心思琢磨这些,急切问道:“董卓带来多少兵?”
“三千啊!”袁绍脱口而出。
“你自己看看这有三千吗?”
袁绍不禁回头:“这也就是一千多人吧,他看到洛阳火起,恐来不及,只带了这些人来。”说话间太阳升起,天已经大亮。又有不少洛阳的小卒零零散散加入队伍,过了一会儿助军右校尉冯芳也来了。他见大队行进未敢施礼,匆匆忙忙在圣驾队伍后面绕了个圈子,来到曹操、袁绍面前,说道:“事情不太对劲。”
“怎么了?”
冯芳神色很慌张:“董卓的凉州军趁乱已经进入洛阳了。”
“什么!?”曹操大惊失色,“进去多少?”
“城里城外加一块得有两千人。”
曹操头皮发麻:“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还有大将军部下在洛阳吗?咱们能容那些凉州兵入国都吗?”
“哎呀!”冯芳连连叫苦,“不提他们还好,何进手下这帮粗人,见了凉州武士反倒臭味相投,竟是他们将人让进去的。现在大街上点上火把,喝酒吃肉两边混得跟一家人似的,我管都管不了呀!”
“你们看!”袁绍突然指向远处。众人这时才发现,丁原督着他的并州军也到了,他手下那帮匈奴、屠格身披裘皮手持弯刀,乱七八糟的就拥到了护驾大军之中。如今洛阳诸军建制已乱,奔跑了一夜,军兵都垂头丧气的;再看凉州、并州之军,马上步下气势汹汹精力旺盛。
“完了!阻止不了他们进城了!”曹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冯芳又道:“还有一件怪事,清点皇宫宝物时,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曹操、袁绍更觉惊骇——象征皇帝高贵威严的传国玉玺丢失,这是极大的不祥之兆。他们几个人灰头土脸,各自排遣着恐惧,谁都没敢再说什么。
“他妈的!”忽闻董卓那粗莽的声音响起,他对身边的大臣道,“老子要进洛阳,你们哪个敢管!弄丢了皇上,你们他妈的还有理了。惹急了我,一个个把你们都宰了!”太傅袁隗此刻已经慌不择言:“仲颖啊,你也是老朽的掾属故吏,卖老朽一个人情吧。”
“去去去!老子有今天,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玩命玩来的,与你这老家伙何干?洛阳城我去定啦!”说罢董卓丢下圣驾,打马载着小刘协奔到前面与崔烈同行。曹操又回头看了一眼士卒:那些西凉的羌兵、湟中义从,并州的匈奴、屠格纵马在官军间随意冲突,看谁有水袋夺过去就喝,有干粮抢过去就吃,丁原竟与部下说说笑笑毫不约束。
曹操又看到皇帝刘辩以泪洗面啼哭不止,袁隗等众官员默默不语全低着头,心中一阵愤慨:“这些愚蠢的家伙,为了窝里斗,费尽万般心机!反而给别人做了嫁衣……外戚完了……宦官完了……可是赳赳武夫来了……吃人的禽兽董卓来了……”
《卑鄙的圣人:曹操III》
第一章 董卓进京独霸大权
【京师动乱】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汉灵帝刘宏驾崩,十七岁的大皇子刘辩继位,大将军何进与太傅袁隗辅政。
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宦官干政的问题,何进在袁绍的协助下调集四方兵马进京,假造声势,借此向十常侍发难。结果张让等宦官抢先发动政变,杀死何进并劫持皇帝与太后,致使宫廷大乱。
曹操、袁术、袁绍等人兴兵攻入宫殿,经过一场屠杀,外戚与宦官两大势力两败俱伤双双覆灭。
可就在群臣找回皇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兴高采烈地从邙山回京的时候,董卓率领西凉兵突然赶到,以护驾为名率军进入洛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也不曾料到,赳赳武夫竟成了这场斗争的最后赢家。
当天曹操与众人一道将皇帝护送回宫后,回家蒙头大睡,直至日上三竿,这才从卧榻上晃晃悠悠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不断拍自己的脑门,反复告诫自己:“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他像平日一样散漫地梳洗更衣,像平日一样仰头吃光小妾环儿端来的汤饼,像平日一样亲自为大宛马紧好鞍韂……但迈出府门的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任何自我安慰的想法都只是自欺欺人。
大汉的都城洛阳已经天翻地覆:凉州军和并州军的旗号公然插在城头,显然已经瓜分了京城的防务,他们的牛皮帐竟肆无忌惮地搭设到了平阳大街上,阻塞了御道。更令人气愤的是,那些被何进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兵将也趁机进了城,这帮自各地市井从戎来的粗野汉子毫无头脑,公然和西州军兵在一处喝酒吃肉吆五喝六。羌人、匈奴人、屠格人、湟中义从还有草莽之徒,把洛阳城搞得篝火连连乌烟瘴气,仿佛是一群强盗闯进了富庶人家的宅院。
就在昨天,护送刘辩回宫之后,曹操、冯芳等西园校尉在平阳门外擂鼓聚拢部下。经过一夜的混乱,兵士有的在九龙门外战死、有的在闯宫时被误杀、有的被凉州军践踏、有的在邙山走散,更有甚者预感天下大乱,顺手牵羊带着军营的粮食、器械回乡自顾营生去了。剩下的士卒稀稀拉拉,个个垂头丧气宛如斗败的鸡,还有不少在反抗中受了伤,各营人数都损失过半,至于战马更被并凉二州的兵掠去大半。花了一个多时辰,诸营才勉强恢复建制,但屯兵的都亭驿又被丁原的并州部占据了。那些屠格人和匈奴人鸠占鹊巢,抢了西园军的营帐和粮草,反把官军逼得如丧家之犬。
曹操等将领真有心与这帮野人干一仗,但看看人家强悍的战马、明亮的弯刀,再瞅瞅自己手下这帮疲乏的士卒,心知动手就等于是送死。
西园诸校尉轮番找到丁原交涉,他却趾高气扬道:“我的兵都是在北州出生入死的汉子,今远道而来辛苦勤王,朝廷自当有所酬劳。现未有分毫犒赏,不过是分了你们一些军械粮草,你等何至于如此啰唣?岂不寒士卒之心、伤同僚之义?”
诸人懊恼,又抬出朝廷章法计较再三,丁原不理不睬,仅答应归还西园军一半的帐篷、粮草,却不让出都亭驿,叫大家另寻他处安营。诸校尉辛劳了一天一夜,兵丁还坐在野地里等着命令,大家再无精力与丁原争辩,只得委曲求全勉强答应,各自草草扎营让军兵休整,期望着来日事情会有转机,幻想这帮人能尽早离开河南之地……
然而转机没有来,事情却越来越糟糕。仅一日之隔,又有大量凉州军涌进了都城,个个身披铠甲坐骑战马,到处骚扰百姓,连洛阳的市集都被他们抢夺一空。如今内有董卓的凉州军、外有丁原的并州军,何进的亲信部队又成了无人管辖的匪类,任由吴匡、张璋带着到处惹事滋乱,洛阳内外的治安已经完全失控。
曹操牵着马似梦游一般在大街上徜徉,呆呆看着来往的甲士和胡人,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已无处可去:何进死了,西园军失去了统帅,而且都亭大帐都别人占了。他与冯芳、淳于琼、赵融、夏牟这五个剩下的校尉已经是一盘散沙了。但他紧接着又立刻意识到,只要兵权在手就有挽回的希望,五指拳头攥在一起,再加上袁绍的司隶兵、袁术的虎贲士,以及残破的北军,依然可以力挽狂澜。
目标一明确,曹操不再犹豫,连忙上马准备出城联络各处散乱的兵士。走出不远,却见前面街上一片大乱,不少身披铁甲的凉州兵正围在一处喧闹。
曹操料是这帮匹夫又行劫掠之事,赶忙催马上前,目光越过诸人头顶,见人丛中正有两个汉族将官与五个并州武士拳脚相加打得不可开交,那些瞧热闹的凉州兵两不相帮,揣着手有说有笑地看他们玩命。
曹操一眼便认出那两个汉将正是鲍信、鲍韬兄弟,眼见他们以二敌五就要吃亏,赶忙喝令住手。但人声鼎沸之际,他又被凉州兵远远挡在外面,鲍信他们哪里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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