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

第394章


他既要干大事,必要将天下之才竭泽而渔。
见眼前的事处理完了,陈矫挤到曹操身边:“主公方才哪里去了?军师刚才急着找您。”
曹操笑道:“我帮你辟谣出气去了。”指的是教令的事。
“嗯?”陈矫不明就里。
曹操也不多解释:“军师何事寻我?”
陈矫一五一十道:“焦触假幽州刺史之职,召集阖州官员歃血为盟,宣示归顺主公。但境内匪人赵犊、霍奴趁乱造反,还勾结了乌丸人,据说袁尚、袁熙也参与其中,正在集结队伍打算杀回幽州。鲜于辅虽与护乌丸校尉阎柔联手,恐内外交困不能退敌,请您派兵支援。”
“连乌丸人都被他兄弟勾来了。也罢,老夫一并收拾!”
“还有,”陈矫又道,“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辽东太守公孙度身染急病,已于三个月前暴亡。”距离遥远通讯不便,三月前的消息到今天才知道。
“哦?死的好啊!”公孙度野心勃勃而又勇武善战,甚至扣押了朝廷派遣的乐浪太守凉茂,也是曹操潜在的敌人,“谁人继承他统领辽东?”
“公孙度并无嫡子,庶长子公孙康继位。”陈矫撇了撇,“据说这个公孙康比他老子还狂妄,非但没释放凉茂,还自称‘辽东王’,把您赐予的永宁侯印绶擅自转给了弟弟公孙恭。这对兄弟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嘛!”
“不忙,咱们一个一个对付。”曹操倒是沉得住气,“代我传令,全军将士休憩准备,三日后北上救援幽州,先打退乌丸再说。”
陈矫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用全军前往吧?”
“没错,就是全军出击。”
陈矫满脸忧色:“大军北上远离中原,若并州高幹反了……”
“他不反怎么去打?我要的就是他反!”曹操此刻的笑容颇为狰狞,“四海之内不可留一患!调荀衍为监军校尉,权领冀州军政事务;分乐进、李典两部偷偷回转冀州防备高幹,略有造反迹象马上出击。”他畅快淋漓地传完令,忽觉有些冷清,今天既没人与他共论战术,也无歌功颂德之声,“军师和奉孝呢?”
仲长统回禀:“奉孝胸闷气短告假休息呢!可能是看了郭图的尸体,心有不忍了。他不在,军师也不好离开中军大营。”
“唉……”曹操摇头苦笑,“当初问他赦不赦郭公则,他一口咬定不用管,现在杀了又不忍心,就看在奉孝的面子上把郭图的尸首也安葬了吧。”
其实这也是朝令夕改,明明说不准收敛,最后袁谭、郭图的尸首也都入土为安。可曹操不自觉,别人明白又敢说什么呢?
第十六章 移居邺城,曹操迈出代汉自立的第一步
【征讨高幹】
果如曹操所料,并州刺史高幹听说曹军主力北上讨伐乌丸,深知这是最后的机会,立即囚禁了许都派遣的官员,再次起兵造反;与之串通一气的还有崤山的黄巾匪首张白骑、弘农的豪强张琰,以及河东太守王邑旧部卫固、范先等人。但这一切都在曹操的算计之中,不可能再掀起上次那样的风波了。
河东太守杜畿不负荀彧推荐,小试牛刀耍了耍手腕,便控制住了卫固、范先的部队;渑池县令贾逵与张琰虚与委蛇,也将其骗出城外。张白骑兵马所到之处,各县池都已紧闭城门严阵以待,攻不能取掠无所获,手下的兵又是东拼西凑来的,只得联络荆州刘表共同行动。但荆州援军还没到,钟繇已调来了西凉马腾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各路叛军击溃,张白骑、卫固、张琰等叛贼尽数被诛;刘表丧失内援,也只得再次放弃北伐的打算。高幹原计划声东击西奇袭邺城,可各路响应之兵相继失败,他派往冀州的军队也被荀衍打得全军覆没。反倒招惹来乐进、李典翻越太行直逼上党郡要塞壶关,这场叛乱之火不但没伤到曹操,反而烧到高幹自己身上了。
建安十年八月曹操大军抵达幽州,诛杀了反贼赵犊、霍奴,并与度辽将军鲜于辅、护乌丸校尉阎柔会合,陈兵犷平要与三郡乌丸决战。那些乌丸人不过借袁氏的名义趁火打劫,哪会真为袁尚、袁熙报仇?一见曹操气势汹汹而来,情知招惹不起,带着抢劫的财物连夜逃出塞外,袁氏兄弟迫于形势也只好舍弃故地相随而去。
三郡乌丸不战而逃,幽州局面也大体安定。曹操立刻回军向东,赶往太行山口与乐进、李典会合,将数万大军逼近壶关(壶关,今山西省长治市壶关县,太行山大峡谷所在地),又分派各路人马严密封锁了并州南下的要道,高幹的末日已经不远了……
太行山脉自北向南割断了晋中高原与华北平原,上党郡地处并州与冀州交界,是沟通太行东西的要道。上党郡因“郡地极高,与天为党”而得名,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壶关更是险中之险,就处在太行山峡谷之间,整个县境受地形限制两边窄中间宽,就像把壶的形状,故而得名。此处南北山势陡峭,其间或崖或谷或林或泉地形复杂,唯有一条崎岖缠绕的窄道可以通行,被当地人称其为“羊肠坂道”,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番高幹明明是假意投降,曹操却不问真伪全然准许,固然是有先破袁谭、袁尚的考虑,而更重要的则是慑于壶关地势。倘若不把背后的敌人消灭干净,他是绝不敢犯此天险的。如今只剩下高幹未平了,曹操才下决心孤注一掷。
羊肠坂道弯弯曲曲百转千回,两旁除了断崖就是绝壁,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最窄的路段只能通过一两个人。到了这里兵马越多越麻烦,乐进、李典轻兵涉险尚且不易,曹操数万大军又正逢冬天可谓难上加难。士兵都挤在崎岖的羊肠小路上,拉成了长龙,一天也走不了十几里地。辎重运输更成了难题,有马匹却只能牵着走,粮车全靠人力推拉,不知累垮了多少棒小伙。发放口粮也改了规矩,从后面的车上取食物,一个一个手接手往前递,从早晨一睁眼就开始传递口粮,有时半天工夫才能传到最前面。这本就是个寒冷的冬天,山岭间的风力更是猛烈,耳畔满是北风的呼啸声,穿再多衣服都挡不住寒气,士兵打着哆嗦行走在险道上,只要一个趔趄就滚落悬崖之下摔得粉身碎骨,推车的人稍不留神,整车粮草军械就掀下去了。
曹军受尽千辛万苦总算踏入壶关地界,虽然没有悬崖了,但寂静幽谷又冷清得吓人。道路颠簸不平,始终不见人迹,峡谷阴冷积雪不化,乐进、李典先行留下的标记完全被冰雪覆盖,什么都找不到,部队几乎是一边清雪一边推进,硬是在没有路的地方开出路。而且此处还是潞河发源地,水流交错瀑布众多,常常要搭便桥才能通过。曹操咬紧牙关一路坚持,总算是挺了过来,当大军与乐进、李典会合时已经是建安十一年正月了。
与人斗最终的胜负成败还算有迹可寻,与天地相搏不到最后未敢轻言结果,这一路成功走下来,三军将士真比打胜仗还高兴,简直就是绝境逢生。曹操将兵马屯于壶关城外,又把自己的中军大帐安置在了北边的百谷山(百谷山,今名老顶山,是太行山峡谷的北山坡,相传是神农氏尝百草之地,属于太行山脉)山麓,俯瞰着整个战局。不身临其境不会明白,高幹之所以敢造反就是靠这座雄关峡谷,这样的天险靠人力是夺不下来的,先前派来的乐进、李典虽然拖住了敌人,对于攻城战却一筹莫展。即便曹操亲自至此,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困,等敌人粮草殆尽开门投降……
虽然已步入春天,但老天爷仍旧没有回暖的趋势,尤其到了夜里北风呼啸不停,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徜徉,简直就像是厉鬼在哭泣。中军帐里虽点了不少炭盆,却一点儿都不暖和,自边角灌进来的风吹得人脑袋发蒙。曹操实在难以入睡,索性披上裘衣到帐外观望。
军帐设在半山腰上,本来壶关远近都可以一览无余,但此刻却被黑暗掩盖了。火把照不出几丈远,一切都模模糊糊,士兵们早就睡熟了,只有谷中零星的几团火把在摇曳,宛如梦幻一般。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嚎叫,那是林间豺狼的声音,这凄冷的夜晚连蛰伏的畜生都难以忍受了。而远处的壶关城却灯火通明照如白昼,连关下的鹿角拒马(拒马:一种木制的可以移动的障碍物,通常用于堵门,阻止敌军行动)都映得清清楚楚,高幹被困三个多月仍旧毫不懈怠,不知还要围困到多久,该不会又像审配那样冥顽不灵吧?
“主公还没歇着吗?都快三更天了,您要保重身体啊!”随着声音自远处攀着山道上来一人,举着火把渐渐走近。
曹操借着火光才慢慢看清来者那英俊清癯的脸庞:“哦……是奉孝啊,寒夜清冷北风呼啸,老夫不能成寐。你怎么也没休息?”
郭嘉将火把交给守寨的亲兵,紧走几步来到近前:“方才押运粮草的人报告,咱们后队的粮车都坏了,恐怕要耽误些时日。”
“粮车坏了?”
“是啊。”郭嘉苦笑道,“又是羊肠坂道,又是河谷颠簸,还要过便桥,大部分车的轮子都散了,瘫在谷口过不来。我跟卞秉商量了一下,派几百兵去伐木,赶制新的车轮好把粮食弄过来,光靠人力背终究不是办法呀!再有两天粮食还不到,大家就要饿肚子了。另外饮水也是个问题,这边的涓流都上冻了,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开化,现在大家都嚼冰吃,太伤脾胃。”
“明早我就传令,战饭暂时缩减为一日两顿,等粮运到之前大家都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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