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梦红尘

13 路遥


“我不吃,我不吃,我偏偏不吃!”这时少阳十八年来,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别说一整天没洗澡身子腻歪得很,眼前这些干瘪瘪的馒头更是让他无法接受。
    自己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大叫,但看着这东西真的吃不下。
    镖局的人把他手上的绳子放松了些,长短恰好能让他够得着拿东西吃,但要碰到脚边的绳子还是有些困难,逃跑计划又失败的少阳憋了一肚子的气。
    “别理他,一会儿我们熬完这肉粥,吃了大伙就休息一下。”那老家伙看不惯少阳这少爷脾气,一路上没少损他。
    锅里的粥快熬好,白气腾腾,还伴随着一股诱人的肉香,少阳闻着越发觉得肚子咕噜大叫,心里却想着士可杀不可辱,皱着鼻子尽量不去闻那香味,可唾液却控制不住地分泌。
    有好心的上前推了他一把,道:“小子,不爱吃馒头,一会儿吃点粥吧,外头冷,得有暖和的下肚。”
    “人家少爷可娇贵,哪儿吃得下这东西,我们快点吃完,免得这香气惹来野兽。”
    “惹来野兽就把这小子扔去喂了。”
    “哈哈哈,别说,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啊。”
    镖局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少阳受了委屈,却无法跟人家反驳。心里悲愤地想或许真的是平日被姐姐们欺负惯了,竟不会回口。趁着他们还在吃东西,少阳尝试动手把绳子给松开,结果那个老家伙眼尖,对一旁的人说:“把那小子给捆起扔回车上吧,免得人家少爷冷着。”
    吃过亏,少阳这一路上安分了许多,他们还没有绑着太紧,也没用布条塞嘴。
    他们扔给了一张毯子少阳,便离开。少阳蜷缩在毯子里头,拼命地收缩双手,手指灵活地寻着绳结,结果还真的让自己挣脱出来。他暗自窃喜,活动着被绑得生疼的手腕,心里盘算着明日到底怎么才能逃走,那几个天杀的家伙把自己的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难怪这几个镖局的人不信自己。
    总不能真的到巴郡才走吧?但今夜走的话,或许真的遇上什么野兽。韬华真人作为自己师父又不教自己一两道法术傍身,那个先生,哎…..更加别提,也不知道到哪儿快活去了。
    听说明日会经过一个小城镇,不理了,哎呀,肚子好饿,好想吃肉粥。不行,作为男人不可以这么没有骨气的,是的,嗯。
    还是,好饿啊……
    同一时间,碧霄神君正在天宫照顾着吐血晕去的山神,他方才查探一番时发现山神的伤虽痊愈,但身子依旧弱得出奇。
    他低头回想,自己是否又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正想得出神,紧皱的眉头被人轻轻抚过,冰凉的指尖给他带来了一股宁静的气息,眉头慢慢舒展。
    他低眸看着刚刚醒转的凌疏,只见他双目有些失神,指尖从眉头掠过双目,鼻梁,双唇,方想落下,却被柔笑着的神君抓住,那薄唇极其温柔地吻上指尖,又恋恋不舍地把有些发凉的手捂上了脸颊,明知故问道:“醒了?”
    “嗯。”山神双目忽而晶亮,侧过头避开了对方炽热的目光。
    “还有哪儿不舒服?”对于山神的冷淡,碧霄早已习惯,只是淡淡一笑装作无事。
    “我晕过去多久?”
    “一会儿。”
    才一会儿?可刚才却梦到好多东西。山神有些不着声色地把手抽出,坐起来笑道:“真是不济,总是扫你的兴。”
    神君心知他是在说方才欢爱的事,脸上依旧堆笑道:“没。”
    “我方才,梦到了以前。”
    “哦?”难得山神会说其这些,一般他总是比自己还无欲无求的模样,似乎他不该修仙道而该跟佛祖修修佛法。
    山神柔柔一笑,道:“我梦见那孩子,还有山中的一棵桃花树,还有…..还有那条蛇精,那孩子依旧冒着那股傻气,桃花树似乎成了散仙,而那条蛇精,转了世还是那样的死心眼……”
    “蛇精?”
    山神听这一愣,忽而一笑,道:“我不该跟你说这样,本来自己性子已经闷得很,还说这些奇怪的梦。”
    神君心道,你倒是多跟我说说,凡人所谓的伴侣不就是每日相对,说着那有的没的话过日子的吗?但这些他还是说不出,因为他害怕自己一说,山神连这份冷淡的乖巧也会收回。
    山神道:“你上来也够久了,不如下去看看那孩子,他也是……”
    “别总是提起那畜生!梦里头,你…….”提起那狐狸,神君无名火又升起,他最近老是被这狐狸的事弄得有些心神不宁,或许真的在凡间待了些时日,沾染了些浊气,待事情了结他真该到涤仙池中浸泡一番。
    以前神君的脾气便不好,山神也习惯了,淡淡一笑继续道:“若你到凡间见到那条蛇精,好生劝劝她,’何苦’二字,她不是没体会过…..”
    见山神依旧不愿谈及往事,神君只好作罢,这要求比放过那只畜生要好办多,于是他溺爱地道:“好。”
    山神见他眉峰又在紧锁,不自觉地伸手点了一下,忽又触电般缩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道:“跟你说这些有何用,你又不认识。”
    “为何?”为何你从不对我说以前的事,从前你究竟遇过什么人,从前的你是否也是如此冷淡的性子?神君心里的不安越发的厉害,他低首埋在了山神的肩窝里头,如溺水者般疯狂地呼吸着来自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快要在他这种淡漠中窒息而死。
    山神轻轻地拍拍着他的手臂以示安慰,道:“若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的。你对我……哎,若是觉得不高兴,就早日放手,免得你心生魔障,届时我就是被天君罚去修仙台也难…….啊……”山神还低喘一声,原是神君听不得他这些话,恶作剧般咬着他的耳坠。
    “你呀……”神君闭目低头又咬上了他的颈侧,
    “你呀…….”继续无意义地感叹着,把齿痕落满着他全身,即使得不到你的人,也要把印记种下,让旁人不得再接近你。山神低低叹了一声,也并无抗拒,伸手抱着他后背轻轻地拍着,安抚这孩子一般的神君。
    记得初来这里,有人闻说山神叫做凌疏,还问是灵枢真君吗?也不知是谁说一句,灵枢真君早已被消去仙籍,成了散仙,现在还不知道在下界何处呢。
    凌疏当时就对神君道:“神仙动情终是不好,我可不想看你被消去仙籍,不如待我身子好转,你问老君要杯忘情水,你我就此作罢。”
    神君当时回答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只是如今一般把他抱得更紧些。
    镖队
    第二天,少阳被人叫醒了,昨夜毛毯太薄他蜷缩在里头也睡不着,肚子又饿,根本睡不着,快天亮才能浅睡一会,如今又被人吵醒。
    那人上来替他松绑,却发现这家伙早就解了绳子,道:“哟呵,这小子还挺有能耐的。”
    他不情不愿地被人拉了下车,原来镖车到了一个村边的客栈处,那老家伙是镖头,此刻他正抽着烟管,看到少阳,他吐了一口烟雾到他脸上。
    “咳咳咳,臭老家伙,你太没待客之道了吧?”少阳不知道他们这番叫自己下来又想干什么,但看着阵仗似乎真的想跟自己谈判。
    “小子,你说你是忠烈侯的儿子?”
    “嗤,有人认出我来了吧?怕了吧?小爷说过的,你们知趣的就快放了我!”少阳抱着臂,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老家伙吸了一口烟,悠然道:“呵,若你真是,那可真替老侯爷担心了。小子,你可别想着吓唬我,我金老三可是这道上有名的,我们押镖的只负责押货,照足规矩办事。就是你爹来了也一样,既然你说你是老侯爷的儿子,这边有驿站,且离皇都不远,你写封信回去,叫侯爷给你拿出证明。”
    “我不知道什么人把你放到我的车上,但我们有个规矩,就是离了镖局五里路,若不是货物问题坚决不回头。这货我们得按时送到,目前还有四五天的路程,你只得跟着我们,货送到,人亦送到,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保证不难为你。算着时间我们到达后你爹爹的信也该到手了,届时是真是假,我们再作决议。”
    少阳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若你用我来威胁我爹爹勒索怎么办?”
    “我金老三说话算数,若是侯爷要人,我保准把你完完整整给他,一条毛都没少。不过,”说着金老三往他前边倒了一杯茶,继续道:“这次也算我们思虑不全,若你真的是侯爷的公子,我金老三就在这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若是追究起来也就追究我金老三一个好了,跟我这些弟兄没有关系。”
    “镖头!”
    金老三扬手止住身后的人说话,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盯着少阳,少阳听他说的话,自己虽不大相信,但心想此刻也只有如此,说什么商量,明明就是他说了算。
    到益州便益州吧,听说姐夫迟些也去那边,到时候能遇上也说不定。
    他从鼻子中发出“哼”的一声,不情不愿地喝下那杯茶,而金老三也咧嘴笑着喝下自己那杯,道:“那我们从此就算交个朋友,以后遇到麻烦找我金老三,或许能帮你一把。对了,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与你何干?”少阳十分不喜欢这老头,算什么嘛,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欺负小辈。
    “小子,你……”身边一个壮汉,举起拳头就冲他大嚎。
    少阳这下不怕,挺起胸膛就对他道:“有种打我啊!看我爹找不找你算账!”
    “小公子,若你爹是侯爷,不会不教你这待人之道,我金老三都说了个称呼,若是你不说,以后只能称你做小子,这可不好。”
    “宁少阳,字曦恒。”
    “什么字不字的,不是阿猫阿狗,有个名字就行。”金老三最看不过这种少爷模样的人,这话一出,手下都会意大笑,气得少阳脸都通红,他自知此刻若是硬碰,定然理亏,只好告诫自己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少阳写信时候本想给老爹告一状,却碍于金老三他一直在旁站着,也无法下得笔,最后只能匆匆交代了自己的情况,便被人拿去驿站。
    金老三吩咐完手下,转身正看到少阳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驿站的马匹。
    金老三冲少阳笑道:“宁公子,我还是希望你别打中途逃跑的注意,不然可真的要得罪了。”
    少阳给了他一白眼,切地一声回客栈,却在离他远了些的时候,对着墙角不住地踢着,心里愤愤道,叫你欺负我,叫你们都欺负我,叫你们全天下的人都欺负我宁少阳!
    发泄完,少阳也只能摆着臭脸去跟他们一道,但明显这不是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毕竟他们每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偶尔有人忽然把酒倒进他正在喝的茶里头,偶尔又不知道为何在快喝完汤的碗底发现一只拇指大的蟑螂,正当少阳要跑去作呕时,身后不知哪个又道:“啧啧,这汤补阳啊。浪费了。”补你大爷的阳!
    其实后来想起,这镖队的人除了偶尔抓弄自己几个人以外,其他对自己也算不错,因他们较自己年长,赶路之时对自己也多有照顾,念及他体力不足,便让他骑马或者到车上歇息。
    少阳晚上睡不好,那入秋后夜间越发凉飕飕的,抱着那毯子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但某天他听到有人说起队伍里的毯子本来是按人分配,现在多了他一人,弄得不够,弟兄们只能轮流用,他也不好意思提这事。
    唯独是那个金老三很是奇怪,他无论吃饭还是歇息,他总爱坐在一旁无声地打量着自己。他私底下问过几个押镖的,原来这金老三本是当山贼的,怪不得一开口便满是戾气。有一次,他劫镖失败,眼看小命就此交代了,幸好当时的那押镖的正是现今安顺镖局的老板,他看上金老三的功夫,劝他金盘洗手换个身份跟自己混饭吃。
    金老三当时也想,自己年纪不小了,这样刀口上过的日子总该有个头,于是也带着一帮弟兄去了镖局做。
    因他平日对镖队纪律管理十分严格,镖局近十年来几乎每一趟镖都稳妥。可是最近镖局老板身体不适,他的两个儿子又不成气候,眼看镖局生意不复以往兴隆,许多老镖头都去了别处谋生。金老三为人重情义,只好重新带队押镖。虽然近几次的镖都不是贵重,但他也亲力亲为,顺道教教他们几个年轻的,望他日他们能够重振镖局声威。
    到达巴郡的时候,天微亮,车外有人欢呼一声:“到咯!”
    啊…..终于到了,少阳掀开帘子,望着那青灰色的城门,上边写着“巴郡”二字。
    到了巴郡第二天,比自己早数日到达的四姐夫欧阳逸就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到少阳他们所在的客栈。
    欧阳逸正站在客栈下边候着,少阳认得那背影,从楼上便一直激动地喊着,他姐夫则是咧嘴冲他笑着,却不料他还差几级楼梯忽而扑腾到他怀中。
    “姐夫!”
    “少阳下来。”姐夫好笑,硬把黏在身上的少阳拉了下来,待拉远了些才看到平日嚣张的小子居然红了眼眶,他上次在自己面前哭是什么时候了?没见几日肥瘦倒看不出,只觉他憔悴了些,还未开口询问,就见楼上有人跟随下来,对自己笑道:
    “公子可是少阳姐夫?他口中那个刑部侍郎?”来人就是金老三。
    “惭愧,正是在下。侯爷府中的小公子失踪多日,今日正好收到来信道,他被阁下护送到此处,故来询问一番,这几日少阳便劳烦几位了,若是赏个面,我们今晚一道吃顿饭如何?”
    姐夫在庙堂多年,还是懂得为人处世之道,虽然此时少阳正对着他打眼色,一双怨气满满的眼正瞪着金老三,他也只是笑着装看不到。
    金老三笑道:“不麻烦,宁公子生性活泼,我们一众弟兄可喜爱他,这一路有他可增添了不少趣味。”
    欧阳逸知晓对方依旧戒备,于是他退后几步,命下属递上一封信,还有一袋子的银两道:“这是侯爷的信,上边还有侯爷的官印,金镖头尚可过目,这里是侯爷的心意,请笑纳。”
    金老三拿过信,由于年纪大眼睛有些花,抖开信纸后要拿得老远打量,欧阳逸接着道:“若金镖头还不相信,要不随我到知府核实一番?”
    “呵呵,不用了,侯爷的信我都看过了,大人的话我也信了。那宁小侯爷就拜托大人了。这意思……”
    “当时犒劳几位弟兄吧,我这小舅子自幼娇贵,这番算是难为你们了。”欧阳逸笑着掐了正想开口的宁少阳一下,少阳吃痛,憋着嘴跺脚。
    拜别了金老三后,欧阳逸拉着少阳出去,问道:“你这小子,怎么出来玩居然玩到别人的车上去了?”
    少阳终是憋不了气,声色俱到地把自己这几日的遭遇一一给欧阳逸道来,说到动情处还不忘加些眼泪鼻涕作佐料。说完后,看着姐夫身后几位仁兄同情的脸容,他自觉平日若空闲到茶楼说说书,生意定会火爆。
    可偏偏自家姐夫不吃这套,扬手便拍了他后脑勺,道“叫你平日任性,如今得罪了谁都不知道了。侯爷已派人去查这事了。我在这查案,或许有些时日方能回去,你自己一人回去我不放心,要不你跟镖头他们……”
    “不要!我不跟他们,我等你,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干,对了,先生回来了吗?”说起家里,突然有点挂念告假的先生。
    “这我真不知晓,眼下这案子也不知弄到何时,符大人说若我不能短期内理顺这案子,便调我去做别的文书工作。”姐夫一脸愁色,若调开自己的话,他便不能每天自己仰慕的刑部尚书大人啊。
    少阳鼓着腮子道了声知道,心想现在离皇都远,看你对我凶,等回去了,我跟四姐美言几句,你可就倒大霉了。
    这次随欧阳逸办案的官员,有三个,分别是两个大理寺的少卿,以及严浩的下属户部侍郎林书瑜。本来刑部是主管复核案件,而大理寺则是主管审判,只是这次案件较为重大,朝廷要求刑部派人参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