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

第152章


他人就在 WCIK 电台的工作室中,一面听着“每日粮食”交响乐队演奏的《你真伟大》,一面跟着指挥。他看见自己朝不朽的小提琴弦飞去。
  主厨拿着烟斗不知去了哪里,但也留了一些自己调配、命名为“油炸老爹”的粗卷烟给安迪。“抽这个可得小心点,桑德斯,”他说,“这可是炸药,‘你不习惯,就得慢慢来。’这是《提摩太前书》说的。这话也适用在炸薯条上头。”
  安迪慎重地点点头,然而等到主厨走了以后,他却贪婪地一根接着一根,抽了两根油炸老爹,一直抽到卷烟烫伤手指、什么也不剩为止。原先那股烧烤猫尿味已变成了他闻过最棒的味道。第三根油炸老爹抽到一半时,他原本还在像伦纳德·伯恩斯坦[1]似的指挥着,然而,当他又吸了一口直至塞满肺部的烟时,却突然晕了过去。他跌倒在地,在圣歌的音乐中不断抽搐。白沫自他紧紧咬住的齿间冒出,半睁着的双眼在眼窝里不断转动,看见了被认为不存在的东西。至少直至目前,那还是被认为不存在的东西。
  [1]伦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1918-1990),美国知名的指挥家。
  十分钟后,他醒了过来,精神饱满得足以跑步穿过工作室与后头长形红色仓库间的小道。
  “主厨!”他大喊着,“主厨,你在哪里?他们来了!”
  主厨布歇自仓库的侧门走了出来,头发就像油腻腻的鹅毛笔一样竖着。他穿着一条肮脏的睡裤,裤裆处沾有尿渍,底部则有被草地染上的颜色。
  这条睡裤印有几只说着“兔子”的卡通青蛙,全都摇摇欲坠地挂在他骨瘦如柴的臀部边缘。他的阴毛从睡裤正面露了出来,后面则因裤子破洞而露出屁股。他的手上拿着一把 AK-47步枪,枪柄上还有他小心翼翼写上的文字:上帝战士。车库大门的电子钥匙就在他另一只手上。他把“上帝战士”放了下来,但却没放下“上帝大门电子钥匙”。
  他抓住安迪的双肩,用力摇晃了他一下。“停下来,桑德斯,你歇斯底里了。”
  “他们来了!那些苦人!就跟你说的一样!”
  主厨思考了一会儿:“是有人打电话给你,让你觉得不太对劲吗?”
  “不,我看见了!我昏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东西!”
  主厨瞪大了双眼。眼中的怀疑变成了尊敬。
  他看着安迪,接着看向小婊路,最后视线又回到安迪身上:“你看见了什么?多少人?是全部,还是跟之前一样只有几个人?”
  “我……我……我……”
  主厨又摇晃着他,但这回力道变轻了:“冷静下来,桑德斯。你现在是上帝的战士了,而且还是——”
  “基督教的战士!”
  “对,对,对。我是你的上级,所以快向我报告。”
  “他们来了两辆卡车。”
  “只有两辆?”
  “对。”
  “橘色的?”
  “对!”
  主厨把他的睡裤往上拉(但裤子马上又掉回与先前差不多的位置),点了点头:“那是镇公所的卡车,说不定又是那三个蠢蛋——鲍伊兄弟,还有鸡先生。”
  “什么先生?”
  “是基连,桑德斯。除了他还有谁?他吸冰毒,但不晓得冰毒存在的目的,只是个笨蛋而已。他们是过来拿走更多丙烷的。”
  “我们应该躲起来吗?先躲起来,让他们拿走就算了?”
  “我之前就是这样。但这次不同。我躲够了,也不想让他们再拿走任何东西了。茵陈星在发光了。现在,是上帝的子民高挂旗帜的时候了。你要跟我一起上吗?”
  安迪——这个在穹顶之下失去了一切的人——没有任何犹豫。“要!”
  “直到最后,桑德斯?”
  “直到最后!”
  “你把你的枪放在哪里?”
  就安迪还记得的部分而言,枪就放在工作室,靠在那张帕特·罗伯逊[1]与过世的莱斯特·科金斯拥抱的海报旁。
  [1]帕特·罗伯逊(Pat Robertson,1930—),美国知名的电视布道家,其行径与发言颇受争议。
  “去拿枪,”主厨说,拿起“上帝战士”,检查弹夹。“从现在开始,你得随身带着枪,懂吗?”
  “没问题。”
  “弹药箱已经搬进去了?”
  “对。安迪一小时前就把其中一箱搬进去了。”
  至少,他觉得那应该是一小时前的事没错;油炸老爹可以扭曲时间的边界。
  “等一下,”主厨说。他走到放在仓库旁的那箱中国制手榴弹旁,带回了三颗手榴弹。他把两颗交给安迪,叫他把手榴弹放在口袋里。主厨把第三颗手榴弹的拉环挂在“上帝战士”的枪口上。“桑德斯,我听那些王八蛋说,拔掉拉环之后,还会有七秒的时间。不过呢,我曾在砾石坑那里拿一颗试了试,感觉更接近四秒。你千万不能相信那些东方人,记住这点。”
  安迪说他会记住的。
  “好,快走吧。我们去拿你的武器。”
  安迪欲言又止地问:“我们要杀了他们吗?”
  主厨看起来一脸惊讶:“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当然不会。”
  “那就好。”安迪说。就算发生了这一切,他还是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要是他们想强行解决的话,我们也得做出必要的反击。你懂吗?”
  “懂。”安迪说。
  主厨拍了拍他的肩膀。
砸锅
  13
  小乔问他妈妈,班尼与诺莉是否能在家里过夜。克莱尔回答,只要他们的父母没问题,那么她就没问题。事实上,这么做也能让她安心些。
  打从他们那场黑岭的冒险后,她便觉得,还是让他们三个待在自己的视线里更好些。他们可以用火炉弄点爆米花吃,继续吵闹地玩着他们在一小时前开始的那场大富翁。说真的,虽然的确有点太吵,但她愿意无视这种让他们得以宣泄不安、强装镇定的吵闹与尖叫。
  班尼的母亲同意了——让她有点出乎意料——就连诺莉的也是。“好主意,”乔安妮·卡弗特说,“自从事情发生以后,我一直想去大醉一场,看起来今晚正是机会。克莱尔?帮我告诉那孩子,叫她明天去看看她祖父,还要记得亲他一下。”
  “她祖父是谁?”
  “厄尼。你也认识厄尼吧?每个人都认识厄尼。他很担心她。我有时也是,都是滑板害的。”乔安妮的声音抖了一下。
  “我会转告她的。”
  克莱尔还没挂上电话,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一开始,她还认不出那个脸色苍白、一脸紧张的中年女子是谁,接着,才意识到那是平常在学校路口指挥交通,也在主街限停两小时的临时停车区中负责开超时罚单的琳达·艾佛瑞特。她的年纪不到中年,只是现在看起来很像。
  “琳达!”克莱尔说,“怎么了?是生锈克吗?生锈克出了什么事吗?”她想到的是辐射……至少表面上想到的是这件事。在潜意识里,还有更糟糕的念头在潜行着。
  “他被逮捕了。”
  饭厅里那场大富翁停了下来。三个孩子此刻已一同站在客厅门口,一脸严肃地望着琳达。
  “他们指控的罪名就跟洗衣店的清单一样长,其中还包括了杀害莱斯特·科金斯与布兰达·帕金斯的共犯罪名。”
  “不!”班尼大喊。
  克莱尔想叫他们先离开客厅,到了最后,才认为这么做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知道琳达为什么会来这里,也能理解这点,但还是有些痛恨她就这么来了。包括生锈克让孩子参与的这件事也是。
  然而,他们早就全都参与其中了,不是吗?在穹顶之下,参与与否根本不是可以选择的事。
  “他碍了伦尼的事儿,”琳达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不管什么全都一样,现在老詹心里想的只有谁是站在他那边,谁不是。他完全忘了我们现在处在什么恐怖的局面里。不,情况比这还糟。他是在利用这个局面。”
  小乔严肃地看着琳达:“艾佛瑞特太太,伦尼先生知道我们今天早上去了哪里吗?他知道那个方块的事吗?我不认为他应该知道方块的事。”
  “什么方块?”
  “我们在黑岭上发现的东西,”诺莉说,“我们只看见了方块照出的光芒;生锈克上去了,看见了那东西。”
  “那个是穹顶发动器。”班尼说,“只是他没办法关掉它。虽然他说那东西真的很小,但他甚至连移动一下都办不到。”
  “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琳达说。
  “那么伦尼也不会知道。”小乔说。他看起来仿佛刚把整个世界的重量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若是他听到风声,就一定会派警察来盘问我们,”小乔说,“要是我们不回答的话,他们就会把我们抓进监狱。”
  远方传来两声微弱的爆炸声响。克莱尔仰起头,眉头皱了起来:“那是鞭炮还是枪声?”
  琳达不知道,因为声音并非来自镇上——声音实在太微弱了——而且她也不在乎。“孩子们,告诉我黑岭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所有的一切。你们与生锈克看到的事全说出来。今天晚上,你们可能得把这些事再告诉另外一些人。是时候把我们知道的事全集中在一起了。说真的,现在可能都已经太迟了。”
  克莱尔张嘴想说她不想被牵扯进去,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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