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在男厕所门口

叶小倩被他看得一呆，虎躯一震，就听手里“咔嚓”一声，水瓶被她捏爆了。
    一旁安安的两个助理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当着她的面耳语几句，又不屑地撇了撇嘴。
    叶小倩膝盖以下都湿淋淋的，整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有点狼狈，她慌忙从一堆包里翻出瓶新的，走过去时听到边上几个工作人员小声嘀咕：“看着一副蠢样，事儿也做不好，还以为自己在卖萌…...卖肉都没人要。”
    叶小倩本来没有去听，不知为何这句话就进到耳朵里了，她脑子里忽然隐隐响起一群人声，从记忆深处奔涌而来。
    “端着一张死人脸，还真当自己白莲花了。”
    “我听说她的成绩都是假的，其实四级都没过。还清华才女呢，呵呵。”
    “都是她爸给炒出来的，不然就她这样的还能红？我们班的XXX都比她好看。”
    “你看她天天都是自己，连个朋友也没有，就知道是什么人品了。我听说她班里的同学没有一个喜欢她的。”
    ……
    谢卿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动了动。忽然看着面前的叶小倩瞳孔扩大，面色惨白，整个人都不动了。
    谢卿抬手拍了拍她：“小倩？你傻了？”
    叶小倩仍旧一动不动。
    谢卿又推了推，她和不倒翁似的摇了摇。
    谢卿这下才真急了，手里水瓶一扔，使劲掐她的手：“小倩你醒醒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他这样掐了半天，叶小倩才回过神来，忽然“呜啊”一声，声音又生生被卡在喉咙里。
    谢卿回身看向导演，确定刚才那一幕过了，忽然连个招呼也不和大家打，拉了她的手就走。
    只留还坐在台阶上的萧萧刚叫了半句“小倩”。
    谢卿开车，一路飙到医院外，才想起她惧怕医院，于是又开回了公寓，刚进停车场，她忽然弯下腰去，抱头屈膝缩在椅子上。
    谢卿停好车，连钥匙都来不及拔，开了车门就绕到她那边，把她一百五十多斤的身躯生生从座位上拽了出来：“小倩，你说句话。你不说话我真的送你去医院了。”
    听到“医院”两个字，叶小倩才又“呜哇”一声哭出来，低头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谢先生，我把你的水瓶捏爆了……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做好……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靠关系进清华，我没有故意装清高，我没有看不起班里的同学，我没有找人代考……你们不要再盯着我了……不要再往我身上泼水了……”
    谢卿是什么人？听她这么说，马上就明白她这是想起来什么了。他是在圈里摸爬滚打了十年的影帝，有多少赞美就有多少诋毁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她与他曾经所有的交集，不过是她在楼下冷冰冰甩给他的一句话和一个背影，可她的话却深深敲进他的心里，那是一种同类间的共鸣。
    谢卿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追你吗？那时候我刚出道，因为性格问题被媒体打击得一无是处，有一次走在街上，对面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你就是那个装神经病的谢卿？你毁了我最喜欢的一部剧你知不知道？”。就是那段时间，我开始注意你，我发现你出名比我要早，可是面对那么多赞美和攻击，你都永远淡定。我那时真的很佩服你。”
    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只能低头去贴她仍旧肉乎乎的脸：“小倩，没事了，都过去了，这十年我都过来了。你本来就比我坚强，你说是不是？”他贴得很开心，话锋一转，“做不好就做不好，你就是什么都不会，也没事。”
    那一夜在阴暗的车库里，她伏在他怀里一声不出，泪水却慢慢浸湿他骚包的名贵衬衫。她脑子里的弦逐一断裂，心中的弦却弹出了个不高不低的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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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Inflection的总裁室里，彻北约刚刚向CEO汇报完这个季度的市场分析，正要走，只听李风离淡淡说：“彻部长，请等一下。”
    说完他从桌后绕过来，掏出一张金卡递给彻北约：“请将这张卡转交给萧萧，替我谢谢她这阵子照顾小倩。以后她们出去时的花费，请务必从卡上出。”
    彻北约不动声色将卡收下，点了点头：“她自己对叶小姐印象也很好，不过我会转达的。”
    出了总裁室，彻北约摇了摇头：真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明明在乎得紧，偏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出钱出力，还和做贼似的怕人家知道。
    这个月来萧萧带着叶小倩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叶小倩前面二十五年逛过的街都没有这一个月的多。她开始很惶恐，对于有钱人，逛街是享受；可是对于口袋里没钱的人，逛街是励志。叶小倩的人生已经很励志了，她不需要更励志了。
    每次萧萧一提逛街，她就赶紧用要去谢卿那里上班搪塞，结果萧萧就会劈手夺过她的电话，直接拨给谢老板。
    最多两分钟，萧萧会带着胜利的笑容挂了电话：“你老板给你放假啦！他让你多逛逛。”
    萧萧虽说不至于挥金如土，好歹也算刷卡如神，两人经常很快就大包小包。萧萧喜欢买一切能挂在身上的东西：衣服、包包、鞋子，她也喜欢给叶小倩买。叶小倩很惶恐，她对于白吃了萧萧一个冰激凌已经很惶恐了，再惶恐下去她就要惊恐了。
    萧萧哪里管她是惶恐还是惊恐，只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来了一句特别老套的台词：“你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这一天上班，裴晴明很认真地把叶小倩拉到一边：“小倩，我应该早几天通知你的，但是怕你这几天多想。我妈想请你来我们家吃饭。就是一顿便饭，很随意的。”
    叶小倩呆了呆，脸上的表情相当纠结，半天才小声说：“我晚上还要去上班……”
    这一次是一向稳重（？）的裴晴明抢了她电话，依旧按上重播键。
    那边谢卿正在拍戏，本来不想接，看了眼号码，到底还是走开一步接了：“小倩？”
    裴晴明不紧不慢地说：“谢先生，你好，我是小倩的同事裴晴明，我们上次见过。今天我母亲想邀请小倩来家里吃饭，我想替她向您请个假。”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听谢卿说：“好，和她说，早点回家。”
    那天裴晴明很激动，激动到平时都坐地铁的他特意开了辆车来，所以萧萧走在叶小倩前面看见那辆低调的BMW七系时，嘴巴又不停了：“别摸我？我去了，晴明你其实是土豪吧？”
    裴晴明看到跟过来的萧萧时脸色就不好看，碍于女王大人的身份没能直接爆发，最后还是间接爆发了：“哟，萧萧，又一天过去了，今天过得怎么样？梦想是不是更远了？你要不要多去追逐追逐梦想，不要在这追逐别人？”
    萧萧嘴一撅，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怕你借吃饭之机对小倩做什么，她人傻，吃了亏都不会说。”嗯，其实不是她怕，是今天给她打电话的两个男人怕，难得一致地要求她跟着去搅和人家的相亲宴。
    萧萧本来见裴晴明穿得一般，每天都坐地铁转公交，还以为他是个工薪家庭出来的孩子。等到宝马车驶入S市位置最好的一座楼盘，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裴晴明不是土豪，裴晴明是太子爷！萧萧以前听说过，这几栋楼都是给政要的，光看门口那穿着军装敬礼的守卫就看得出来。
    萧萧为这个发现掉了好几滴汗，半天才声音十分温柔地说：“裴晴明，令尊是……”
    停车的裴晴明淡淡说：“裴青。”
    萧萧倒吸一口冷气：市长是不是也叫这个名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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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保姆，裴晴明请两人坐下，萧萧才开始打量这套房子：房子很大，尤其在这个地段，那就是非常大。不过装修得很低调，要仔细看才能看出用的都是好材料。
    过了一会，才从楼上下来一个穿着打扮很得体的中年妇女，留着利落的短发，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裴晴明站起来喊了一声“妈”，然后介绍道：“这是叶小倩，这位是小倩的朋友萧萧。”
    萧萧赶紧站起来：“阿姨好，我是萧萧。”
    叶小倩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也跟着站起来，结果因为太紧张，碰翻了面前的杯子，她赶紧去扶，嘴里还跟着萧萧：“阿……阿姨好……”
    裴晴明的母亲本来在看萧萧，听到裴晴明介绍左边的胖子才是儿子要交的女朋友，脸色不由得沉了沉。却还是按照礼节对两个女孩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期间裴晴明几次挑起个话头，都被他妈用沉默镇压了。吃到一半，裴夫人忽然问：“小倩，你父母都在本市？”
    叶小倩本来在埋头扒饭，听到这里赶紧把一口饭咽下去，放了筷子认真回答：“不、不在，我爸爸妈妈都在B市……”
    裴夫人“哦”了声，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裴晴明：“妈，我今天听到一个笑话！”
    裴夫人：“你闭嘴。”
    叶小倩刚组织好语言：“我爸爸病了，还在医院……我妈妈原来在学校里教书……”
    话还没说完，裴夫人已经继续问了：“我听说你还有个表哥在S市，你跟你表哥住在一起？你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叶小倩桌子底下的手揪紧了衣襟：“表哥他……还在找工作……”
    裴夫人：“我还听说你是清华数学系毕业的？”
    叶小倩：“是……”
    裴夫人：“我有个同事的女儿也是清华数学系毕业的，叫xxx，算起来应该和你一年，你认识吗？”
    叶小倩：“不……不认识……”
    裴夫人问完这些，就不再问，反而叫保姆又给萧萧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下来，除了裴晴明他妈不愧是裴晴明他妈，其他人都吃得极其煎熬，饭后连个水果都没吃，萧萧就开始打电话。
    又大眼瞪小眼小眼地坐了一会，裴晴明才站起来：“妈，我们明天还要上班，我先送她们回去了。”
    这时候萧萧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家里人正好路过，会顺道捎我们俩回去。”说完对小倩使个眼色，站起来说，“阿姨，今天打扰了。谢谢阿姨的招待，我们先回去了。”
    叶小倩本来就紧张得直冒汗，听萧萧这么一说赶紧跟着站起来。裴晴明不放心：“还是我去送吧，小倩家那边的路我熟。”
    萧萧忙说：“不用不用，我家的车已经快到了。”
    裴夫人：“那好，你们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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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出了门，等电梯的时候，萧萧长出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啊，裴晴明是太子爷，他妈是太后啊。吓死我了。”
    叶小倩低头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萧萧一摸口袋：“完了，我把手机落下了。”
    两个人走回去，刚想敲门，听到里面争吵声传来。
    “明明，你傻了？这样的女人你也往家里带？你爸和我给你介绍的哪个姑娘不比她强？”
    “妈，小倩的胖是激素原因，等她停药了就会瘦下来的。再说胖点怎么了？我这么瘦，胖点正好给我们家改良基因啊。”
    “好，不说胖，还激素？你还给我带回来个有病的？我和你说，有些人丑不光是因为胖，她就算减下来了也好不到哪去。再说改良基因，你不知道男孩的智商随妈妈吗？她那样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还清华？亏你还相信。真不知道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蠢的儿子。还有她家里，那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到时候还要你养她父母不成？这么大个姑娘成天和表哥住一起，我看家教也有问题。”
    “妈，你最近信邪教了吗？这是偏见！小倩她人聪明，又不浮躁，比你们给我介绍的那些大小姐们好几百倍。”
    “不和我们给你介绍的女孩比，就她那个朋友萧萧，都比她强不知道多少。你要是非要在公司里找，就把萧萧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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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从楼里出来时，都沉默不语。过了好一阵子，萧萧拍了拍叶小倩的肩膀：“小倩，别想了，那个老巫婆说话你也往心里去？！要是今天把你换成我，她也一样挑刺的。”
    叶小倩默默不语，只喃喃说：“萧萧，你先走吧，我自己走回去。”
    萧萧还想劝，看见不远处树底下的车，叹了口气：“算了，你自己小心。到家了给我电话。”
    萧萧走后，叶小倩用了好一阵子才辨出东南西北，走了两步，脚一软，在马路边蹲下。
    李风离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她越缩越小，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紧了紧。
    他刚推开车门，却见一辆保时捷从路的尽头飞奔而来，在她面前停下。
    车上下来的人戴着大墨镜，打扮得颇为朋克，在她面前蹲下身去。
    保时捷挡住了风离的视线，他忽然不想再看，车子疾驰而去。
    谢卿半跪在叶小倩面前，轻轻去摸她的头发：“小倩，你看到了吗？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总是会有人想攻击你。”
    他站起来，拉她起身：“小倩，我和你一起，我们不用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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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裴晴明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到了公司，等来的却是叶小倩请病假的消息。
    按理来说，合同工休病假，还是一休就休半年，公司早就把人踹出去了。
    于是叶小倩就被踹出去了。
    萧萧经过裴晴明的桌子，看着他望着一堆文件发呆，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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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小倩本来在公司就不显眼，忽然走了也没多少人注意，倒是裴晴明和萧萧打了不少电话，可是她人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六个月后，这一天是春节长假归来，大家都不太在状态。伍子汐正伸出她的女王手接过一个眼镜男奉上的咖啡，忽然见到几个男工程师从外面激动地走进来：“你看见了吗？我瞄了一眼，大美女啊。”
    伍子汐抿了抿唇，问给她上供的男人：“今天有什么新鲜事？”
    那男人脸“唰”的就红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听说……听说咱们部门，招了个大……不，招了个女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