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在男厕所门口

    安坂转身,看着售票口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身边一个带着女朋友来的男孩拽了吧唧地说：“两张票,十年。”
    售票的阿姨更拽：“十年九点场的早就在网上卖完了,功夫太子八点半的还有，要不要换一个？”
    那男孩为难地看了看女朋友，女孩撇了撇嘴，问：“十年今晚还有几场？”
    售票阿姨连查都不用查，直接报：“十点一场,十一点半一场,凌晨一点还有一场。十点和十一点半的都买完了。”
    女孩想了想，低头发了几条短信,对男孩说：“那咱们等一点的场吧,我今晚不回去了。”
    这可真是飞来的福利啊，男孩犹豫都没犹豫，差点把钱隔着玻璃拍在阿姨脸上：“来两张！一点的！十年！”
    安坂看到这，也走过去，拉了拉墨镜，露出半张脸来，对售票阿姨说：“要一张十年的票。”
    阿姨瞅了瞅他，愣是没认出来，桌子一拍：“后面排队去！”
    安坂默默去排队的工夫，一行人从外面走进来。李洛基把手里的车钥匙往身后男助理面前一扔，在工作人员的注目礼下大摇大摆进去了。
    过了一会，有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塞了张vip票在安坂手里：“李公子说他在里面等你。”
    安坂拿起票抬头，正好看见面前走过去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的一身正装，从领带到袖扣都搭配得一丝不苟，和要参加大选似的。那种品味不是安坂这种才在圈子里踩了一脚的新生派演员能追得上的。
    女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男士外套，外套下面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腿来，配上脚上小鹿皮的高跟靴子，在渐冷的晚秋别有一番风味。
    叶小倩有些别扭地被从一早起就神叨叨的谢卿揽着，看着他对着检票的工作人员亮出两张vip通行证，皱着眉头说：“看个电影，至于穿得和来拍电影似的吗？”
    面上一派天下尽在我手、内里紧张得快跪了的谢影帝，扶着她的腰进了放映厅，两人在二楼vip座位上坐下，他看了看底下的脑袋山脑袋海，得意兮兮地说：“你忘啦？说好一百天后的礼物呐。”
    叶小倩抬头，看着屏幕上渐渐浮出的“十年”二字，想起他这几个月每天来接她时，都一副精尽人亡的样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白天都干什么去了。
    她想再问，那边电影已经开始了。叶小倩只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老老实实看戏。
    这一部电影里，除了谢卿以外，没有用任何当红影星，后期制作也和没钱了似的，除了女主角的脸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几乎一点特效什么的都没有。
    整个故事采用倒叙和插叙，影片一开场，就是当红影星在男厕所门前被扒了裤子。扒裤子的女主角看着还有些微胖、有些略呆。
    叶小倩看着屏幕上下了血本光着两条腿的谢卿，狠狠掐了掐身边的这个。
    整个故事是从男主角的视角在进行，他被扒了裤子以后，中间有长达十秒的画面凝滞，就在观众以为放映机坏了时，画面上微胖的女主角渐渐模糊起来，两人身后的背景变了。
    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背景是老旧的古铜色，抱着书本的女孩儿站在校园的围墙下，语气凉凉地对一边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说：“你们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不用征求我意见。”说完提步就走，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人。
    等人群走了，镜头一转，学生打扮的谢卿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看着女孩儿刚刚站过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故事从这里开始，分成两条线。一条是男主角如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演艺圈，从演尸体的小酱油一步步爬上去；一条是他暗搓搓地私底下收集关于女孩的信息：十五岁获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金奖，十六岁进入q大数学系，在校期间包揽十几门课的历史最高分记录……
    画面里，他低头在台灯前，把报纸上关于她的新闻一块块剪下来，很老土地贴在笔记本上；片场里，他一边演玩着手机走过的路人甲，一边看手机屏幕上关于女孩的新闻；校园 外，他和一群男生蹲在马路对面，就为了看她从校门里走出来的那五秒；餐馆里，他塞给服务生十块钱，接过对方手里的盘子，结果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而洒了她一身。
    镜头一切再切，整整二十分钟都是这些琐碎的画面，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丝费尽心机接近女神，面瘫女神压根不知其存在。
    回忆里最后的画面，是他穿着一身从某个演员朋友那里借来的、据说是一把泡妞利器的红陪绿的演唱会装束，笨手笨脚地翻过围墙，在跳下来时裤子还被墙头的钉子刮破了。
    他捂着屁股，奔上了三层楼楼顶，在楼顶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深吸了好几口气，自己又磕磕巴巴练了两三遍，才看见底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经过。
    他来不及再喘口气，大声背起来：
    “我们的心就是一个圆形，
    因为它的离心率永远是零。
    我对你的思念就是一个循环小数，
    一遍一遍，执迷不悟……”
    看到这里，叶小倩心里一动，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小声说：“对不起。”
    再抬头时，却发现原本的一幕并没有出现，楼顶上的人已经把整首诗念完了，而底下经过的女神，并没有冷冷拒绝他，而是微微抬首对他笑了。
    那笑容仍旧被后期制作模糊了，可观众却知道那必然是倾国倾城的，因为画面里的谢卿，被这一笑晃得从楼上掉下去了。
    叶小倩看到这里，抓着他的手愣了好半晌，才跟着笑了。
    她捏了捏他的手，凑上去偷偷亲了他一口：“小心眼。”
    这一段之后，影片采用了快进的手法：她忽然之间的消失，他一遍遍在搜索栏里输入她的名字、一次次站在街边翻报纸、一日日坐在她常去的餐馆里愣神。
    同时，他身边的人原来越多，那些人和场景飞快地从他周围掠过，只有他托着手中越变越大的奖杯站在原地。
    最后，他身后的背景慢慢和影片一开场的男厕所融合。他低头，没说话，看着面前刚扒下他裤子的女人，嘴角翘了翘。
    后面的情节，是他回去后变态地将她碰过的裤子叠好压在枕头底下，每晚睡觉前一边看着他从前剪下来的报纸，一边摸着裤子发愣。
    后来，她变成了她的助理，他每晚偷偷起来站在她房门外发呆；她病了，他拍完戏赶到病床边，握着她的手愣神；她走了，他自己坐在书房里，手指拂过她留在日程表上的字迹。
    背景音乐里，风声中女声淡淡唱着。
    “画情为蛊，入了髓，透过骨。
    剜开心，解不开，情为何物。
    我是你信徒，可肤色干枯。
    这份爱，回天乏术，如何救赎。
    画情为符，灭了魂，透过骨。
    ...
    爱着你全部，相思却荒芜。
    抱紧你的呵护，焚烧五脏六腑。
    我对你，用情扬灰挫骨。”
    音乐中，往事一幕幕回放，那初见时的心悸，那暗恋的心酸，那面对她时的自卑，那重见时的欣喜，那相处中的小心翼翼，那失去后的痛苦。
    回放结束，背景音乐也收了尾。演唱者的最后一句，落在他手中钱夹里她的照片上。
    照片中女孩十六岁的年华，白衣黑发，眼角眉梢冷清带情，一回头间风华绝代。
    那歌的最后一句，唱的是，我对你，用情极奇顽固。
    电影的最后一部分，是艳照门事件再现。当铺天盖地的声讨将他湮没时，是她千里迢迢从地球的另一边赶回来，扶着他的膝头说“我信那不是你”；当黑道对他扬起斧头时，是她冲上去替他掉了一层皮；当他无家可归时，是她收留了他，抱着他的腰将他从阳台上扯下来，吼着“别让我看不起你”。
    影片到这里戛然而止，他没有对艳照门的事有任何解释，甚至连程序的存在都没有提及。
    最后的黑屏幕上，白色的字一个个打出。
    “谨以此片献给我过去的十年。
    十九岁时一见钟情的姑娘，
    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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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映厅里的灯亮了，观众席上的人却久久不散。叶小倩以灵魂出窍的状态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发愣，却听见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两人走出去时，她听见身边的女孩将头靠在男朋友肩头，撒着娇问：“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再过七年，你还会像现在这么喜欢我吗？”说完不等男孩回答，自言自语道，“十年……十年啊，如果是我，死也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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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尔顿酒店的楼顶，玻璃墙和纱幔隔出一方环境。
    叶小倩坐在栏杆边的水晶台子上，靠着背后流水的玻璃幕墙，抬头看着头顶一轮血月，低头俯瞰满城灯火。
    视线所及之处，几十个巨大的led屏幕散布在城市之中，她看着那一个个离了老远还清晰可见的“十年”二字，踢了踢白纱的裙摆，小声说：“你还真败家。”
    她对面从十分钟前就开始僵硬的谢影帝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水晶台子上，心虚地解释：“是我妈弄的，她怕我搞不定。”
    叶小倩“唔”了声，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
    尴尬得天都快亮了，才听谢卿怂了吧唧地喊了声“小倩”。
    叶小倩故作镇定但其实也怂得不行地“嗯”了句，却觉得眼前一花，是谢卿跪下去了。
    她还坐在台子上，被他这么一吓，差点掉下去。
    谢卿一只手哆哆嗦嗦往怀里掏，一只手还要哆哆嗦嗦地扶住她。
    于是这样一个时刻，两个曾经面对上万人也不带怯场的人，非常有默契地挫到一块儿去了。
    好不容易坐稳了，才见谢挫挫以10赫兹振幅掏出一只盒子来，清了清嗓子。
    在晚风渺渺中，她听见他声线低沉地说。
    小倩，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