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浮生

第一百四七章 七星落魂


【那种天地之间极致的静,揉碎在混沌的黑暗里,仿佛连时间都窒息了。会害怕吗?在这样无望的梦境里。】
    跪在地上的祁洛,神色一喜,看着怀里的满头华发身着羽衣的女子,想要伸手去触摸下女子的脸,想证明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最后,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怀里的白衣女子慢慢睁开眼,褐色的瞳眸里闪过一丝茫然,陡然间,白衣女子感觉到后背处一阵阵止不住的疼痛,仿佛极细的东西穿过了血肉,生生拉扯。
    苍澜眼神一转,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双手下意识一推。
    祁洛看着女子陡然间清醒的眼睛,却不是记忆中的紫眸,心下一惊,随即便见女子将自己推开,看过来的眼神平静,像是看一个陌生人般漠然,心中不由一空。
    推开身侧要为他处理伤口的宫人,凤暻晟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女子,心中闪过一抹惊讶。他安排的绝色舞姬何时变成她了?难不成这就是那冯氏给他的惊喜?
    “是你。”摇晃着站起身,不再理会祁洛,苍澜看着站在殿中央含笑的黑袍女子,也陡然明白了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忍着身体的痛,苍澜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是待看到垂落在身前的如霜华发时,神色闪过一抹无奈。抬头,盈盈的瞳眸淡淡一扫,待看清殿中坐着站着的诸人时,苍澜的神色微怔。
    这一幕,又是这一幕……
    双手不自觉握紧,苍澜使徒按压下内心汹涌陌生的情绪,转身间,却是又看到了两人。
    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扶着身侧的女子,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得看着她,神色激动难言悲喜。
    “羽儿,是你吗?我……我是母后啊,你记得我对不对?羽儿,羽儿……”素色长裙的女子颤颤得伸出手,似是想要走过来,只是身侧的玄衣男子揽着她的身子,让她不得动弹。
    而突然现身殿中的黑袍女子,转身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嘴角勾起。
    命运之轮,终于开始转动了。
    她这一等,有多久了?
    呼延漠看着黑袍女子的容貌,又看着她的衣袍,惊疑不定,恍惚间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你……难道你是……”
    罗茵看到那个黑袍女人的容貌,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她……她怎么还活着?”月塔中的古老壁画晃过眼前,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目熟悉的神色……满心的震惊让罗茵一阵晕眩,倒在了呼延漠的怀里。那个传闻中的天算师,又是祖先呼延月钟爱一生的女子,怎么会死而复生!但这根本不是让摩罗人惊讶和欢喜的事。
    天算师不死不灭,如是非源,是祸患起。
    东月国国主看着国师突然出现在殿中,神色似是震惊,心下却是闪过一抹狂喜,他想起了来之前国师许诺过他的话。天下之谋,尽在此日。
    呼延漠抬眼看了看四周,诸人皆是一脸的惊疑,而坐在上位的凤离君王,却是脸色漠然。
    移开目光,呼延漠看着站在殿中央的白衣女子,哑着声音唤道:“羽儿,过来这里,”
    苍澜听着那一声压抑的呼唤,眼神微动,却是看到那含笑的黑袍女子对面而立。沉默良久,苍澜对着他摇了摇头。
    凝碧看着殿中慢慢诡谲起来的氛围,又瞧见坐在上位漠然不动的凤帝,眉头一挑,下一刻,碧色身影飞去殿门,
    “十年一聚,多难得的机会,诸位还是留下来多叙叙旧吧。”
    黑袍女子灿然一笑,如花般娇艳,清零如玉的声音落下,众人看见那碧色的身影刚触及殿门,下一刻,似是被什么在身前重重一推,碧色身影都快得来不及闪躲,便已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随后,苍梧举手拍掌,随着清脆的三声落下,殿中突现的场景让众人又是一惊。
    方才,那从花苞中走出的白衣女子给每一位桌上都倾倒过美酒,随着那掌声落下,酒樽中的绿液缓缓旋转,随后,疾速的水流化作无数晶莹的绿色水珠,飘散在空中,就像张开了一张硕大的网。
    殿中之人看得无不变色。
    漂浮在空中的绿色莹珠缓缓流动,苍梧收起了脸上的和煦笑容,娇美的脸突然变得严肃冷漠起来。广袖一甩,七枚漆黑的珠子漂浮在那绿网之上,苍梧环视着一干人的脸,无数陌生的画面快速闪过她的眼前,她的双手交叠胸前,快速地结印,诡谲莫名。祁洛,呼延漠,沈清云,凤帝,卫卿,东月国主慕容枭,苍澜……苍梧心中默默念道:嫉妒生,悔有根,恨仇灭,嗜虐起,思疾苦,漠然观,暗欲绝……随着身体内越来越炽热的气息,苍梧那张白皙娇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邪魅起来。
    十年,她早已忘记已经过了多少个十年,每当换一个身份,换一张面容,心底那执着疯狂的念头都不曾微弱半分,可她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演算,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过往岁月早化作无情流水,她期待的心也一点点干涸绝望,她也不知,如果这次还是失望……
    不会的!苍梧碧色眸中闪过一抹愤怒和决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苍澜,胜券在握!
    而摩罗月塔中遥远却无比清晰的情景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凤冠霞帔的女子背靠着石墙坐在冰凉的地上,满身血污伤痕,双臂被玄铁环桎梏得不得动弹半分。女子美目含着愤恨看着淡然站在她面前的玄衣男子,死死咬唇不发一言。而这样的场景已经半月之久,每日,男子都会在落日时分,披着那晚霞彩衣走进塔中,塔门大开,就那样背光站在那里,看她……是为羞辱她么,年少高傲的她乔装易容出了清殿,只为追随那弱冠之年的心仪男子,帷幄中谋略沙场中拼杀,只为帮他夺得国位夺得天下……
    半月之时,沉默了好久的玄衣男子终于蹲下身,那双冰凉刻骨的手抚过女子仇恨的脸,莫名一丝叹息。
    …………
    “啊啊啊——”
    一声凄厉寒心的叫声响彻紫金楼,黑袍女子仰面跪在殿中央,满是难忍的痛苦之色,如碎金的金发垂落交叠,久远沉寂的回忆画面一幕幕闪过,却是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割着她的心脏,痛楚让那纤细高挑的身子痉挛颤抖。
    凤帝听着那声痛楚的低喊,心头忽然间闪过一抹异样,手中的酒樽一晃,美酒撒了一桌。
    抬眸,凤帝看着殿中的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黑袍女子的异状所引开。可谁也不曾注意到,紫金楼空中,那越来越疾速旋转的绿色液滴越来越多,浅绿换做冷绿,墨绿,而那如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黑色珠子诡异得排列在一起,宛若北斗,光华流转,静止在空中不动。
    …………
    “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月,月……死寂的黑暗里,女子紧紧缩成一团,恍若被舍弃般绝望可怜,涩痛的双眼已经流不出一滴泪,可她还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那一块玄色丝绸,仿佛它能给她勇气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可她还是失望了,那个背叛了他们诺言的男人不知何时修建这座美丽的塔当做礼物送给她,竟是要作为她一生的囚笼……
    “为什么……”
    他唯一留给她的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可她一点都不想听这句话,她只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恨她的痴心妄想恨他的决绝无情,这场欺骗中,痴爱眷恋全是假的,柔情百转千回也是假的……全是骗子!他不需要她了,就将她推开!可笑她还心存妄想他会转身怜惜她半分……
    被抛弃的不明不白,男子离开的那天,玄铁手环终于被她震碎,只是疲累虚弱的她已没有再多的力气走出那座塔。因为那座美丽的月塔,又不知被他派人下了多少道禁制。
    …………
    金色从苍梧那长长的发上一点点褪却,那金色化作一道道的细丝冲向空中静止的黑色莹珠……苍澜看着眼前一点都不陌生的场景,心下大骇。她这是真的要……双手不由紧紧握着,苍澜想起多年前她和那人的约定,心脏一阵抽搐的痛苦,几乎让她窒息。
    她自己终于,也要做一个抉择了吗?
    “你以为死了就能逃开吗?呵呵。”
    一声冷笑落下,黑袍女子脸上的痛苦尽数散去,却是一片骇人的惨白,摇摇晃晃站起身。
    终于反应过来的呼延漠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擒住黑袍女子的双臂,全身的灵力被抽得干干净净的女子竟是被轻轻松松制住。
    愈来愈不安的呼延漠一脸铁青,喝道:“你想干什么!”
    苍梧抬手指着呼延漠,却是嗤笑:“你根本不是月的子孙,你有什么资格来做摩罗的王!又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哈哈,懦弱无能,在位几十年也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不思进取!呼延这个姓,你们这些懦夫当得起么!你……呼延月……你们都是懦夫!哈哈……这一切我都要毁掉,毁掉!”说什么不要天下只求摩罗千秋万世,哈哈……不过一个个都是懦夫罢了。
    呼延漠终将还是从女子口中听到了那个名字,心中的一点点猜想最终被串接起来,摩罗君王怔怔抬起头,却是看向了那个白衣女子,他失而复得的女儿,苍澜。
    白衣女子正抬起头,静静看着那七枚黑色莹珠,声音低不可闻道:“七星魂魄为引,鲜血浸染的黑色曼陀罗终是绽放,水镜镜魂现人世,轮回转世的碎魂残魄如今归位,背负命运的不祥之人,以命为契开启三生之门……”
    呼延漠怔怔后退几步,双臂颓然落下,迟了。
    话落,那不知为何紧闭的门缓缓打开,众人惊疑看去,静谧醉人的夕阳画卷里,两个身影站在那里。
    是容貌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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