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师兄

第53章


  他俩也忒矜持了,彼此望得半天,霜发寒衣的那一个,行了两步来搂笑眉俊眼的。可乌发的一退,大抵便是推搪的意思:“云师兄,这都抱了将近五百年了!”
  他师兄坦荡揽他:“没够。”
  大抵便是师弟的那位,扪了肚子:“饿了。”
  他师兄默了默,往十三这边来,一瞧,便寻着了。拎了他,鱼儿一惊,挣了挣,没甩得脱。师弟见了一愣:“能吃?”
  他师兄往哪拽了剑:“能吃。”
  十三急了:“不能吃!”
  他师兄听而未闻的,把锋刃都凑往他肚子上来了。师弟一拦:“师兄,他说他不能吃。”
  鱼儿拍了鳍:“是的是的,我不能吃!”
  他师兄哂然:“风师弟,你不晓得,哪条鱼会说自己能吃的。”
  师弟扶额:“可是,师兄,这鱼识人言,搞不好是风儿辖下的。”
  十三嘤嘤嘤憋了泪,哇地一下哭了:“我不能吃!我是妖族的史官后代,你们把我吃了,就没人能写书了!”
  师兄“唔”了一下:“妖族还有史官?”
  师弟哑然,半天捧了他:“好罢,不吃便不吃,你与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鱼儿啜泣两把,没声。师兄悟了:“风师弟,他诓你的。他说不出来,要不还是吃了好。”
  十三啪哒啪哒甩了尾:“不好不好,今年是连枝四百九十八年了。”
  师弟挠头与他一笑:“什么是连枝啊?”
  鱼儿瞧他都瞧得晕了,昏昏一句:“你笑起来眼睛里掉星星啊。”
  师兄眉都拧得素了,拎他:“吃了。”
  十三省过神来,一慌:“不是!连枝就是这棵树啊,你们不正从里边冒出来的——”
  “风!”
  鱼儿往哪处一望,见着一只麋身龙尾的,大小颇可观,四蹄生云往这来了。一头撞往师弟怀里去,一蹭两蹭把他拱得翻了,饼大的眼里砸了泪来,吧嗒吧嗒浇了师弟一身。十三看得惊了,他晓得这个,山海经里遇过的,瑞兽麒麟。师兄一瞟,甩了鱼儿,伸手来拽神兽的蹄儿。
  奈何麒麟修了五百年,早很成气候了,叫他一扯,没扯动。师兄想来有怒,清清静静拔了剑。麒麟终究瑟瑟一抖,仍衔了师弟:“抱一下嘛,就抱一下,你俩都缠了五百年了,别这么小气。”
  师弟笑了,给他摸了角。麒麟呜呜还哭:“风,我其实一直一直趴在树下等你,我一直在等你,易风也天天来,他笑,以为最近花开得盛了,你就要回来了。他果然没有骗我。”
  神兽咧嘴乐了,拿蹄子抹泪:“他从前诓我好多次,说你马上回来了,我便候着,可这个‘马上’好难等啊,我老等不到的,我等了五百年了,呜呜呜呜。”
  鱼儿现下晓得了,这个乌发素唇的,唤作风。旁边那个全天下都欠过他银两的,大抵便是他师兄了。可十三还没把邪王同他俩的关系捋得顺遂,易风已赶急儿到了。
  他遥遥提火阶上站了,念及什么,没得近前来。聂风望他一笑:“风儿。”
  易风抿了唇,眉眼叫他一句揩得凉了。他背了灯,要瞒人的,拿袖子一搭。可他爹不知何时已掠他身后边来了,把他一搂,往怀中紧了紧:“这许多载以来,三千年也好,五百年也罢,风儿,辛苦你了。”
  易风拽他默默掉了泪,把什么痕迹都添往他爹襟前去了。聂风替他抚了背,一问:“鱼干儿吃完了么?”
  易风哼哼唧唧没话。他同聂风别后重逢,究竟情怀不成腔调,噎了噎,抠了一字:“没,没吃完。”
  聂风一愣:“没吃完?这都该腐了吧?”
  易风与他宽心:“不要紧,我经常把它们拿去晒,没坏的。”
  说罢才晓得失言,咳了两句,在他爹怀里矜傲半天,添了一句:“我,我才没有舍不得吃,只是年长日久,闲来无事,咳。”
  聂风与他捋了鬓发:“我知道的。”
  三月之后,易天赌坊起了五百年来第一桩喜事。邪王着人把花树下边一株一株的,拿明珠照了,映得岛上黄昏如昼。姑娘们褪了素衣,鬓上襟下一抹的艳,倒也烟视媚行的,萧萧向道上举了红叶题诗秦晋为盟的贺词。凤凰玄武一旁立了,滴滴嗒嗒吹得古时音,几个鲛人横得几排,拿水笛子扪调来和。
  此番阵仗不小,来客也多,妖族各系旁枝都遣了人到,鱼十三亦在其列。嫣翠便于渡口那一方下马石前,折灯相迎,闲务自不敢劳烦易风的。他家主人正撇了旁人,独个儿往坊中同聂风置气。
  也是这茬添得喜庆,彼处他爹向房里披红挂绿的,婚衣繁复至极,手足不知向哪串了,正一衽一衽的与自己计较。易风一边拧眉拧得心下都是青的,翠得能跑马了。他拿眼来瞥聂风:“干嘛非得嫁啊娶的,况且你这到底是嫁呢,还是娶啊。”
  聂风默了默:“我妈离世之前,她曾说,希望能见着我把事办妥了。如今迟了五百年,她虽早不在了,也还是要操持的。”
  易风愤愤没了话。末了摊手:“她也没要你非得骑了高头大马去迎步惊云啊。步惊云那么一人,还得披个盖头,往轿中坐了,我都替他窘迫。”
  聂风转来望他:“如何窘迫了?我珍重他,我喜欢他,我愿意千里万里的去迎他,不对么?”
  易风叫他呛了一额的灰,哑然,一叹:“也没有千里万里啦,岛上就这么点大地方。”
  聂风垂了眉,扯下发上一枚玉簪子:“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易风大袖一挥:“你去弄,我不管了,哼。”
  怒完向榻里砸了,没动。聂风怔了:“风儿,这,这是我的婚,咳,床。”
  易风哂然:“又如何,这还是我的岛呢,我倒睡不得了?”
  聂风无话,没法奈他何的,由他躺了,还给他掖了个被角儿,才冠了朱的,向外边去。众妖见了他,一愣。平日聂风衣尽白的,清着素,现今叫乌发红衫皎皎映下,颊畔浓的淡的,何等相宜,更凭添几分子艳,忒地好看,衬得新火皓月都不怎地顶用了。嫣翠急了,这盛事临头的,如何喜乐寂了,忙戳了一旁的凤凰。
  这才热闹起来,吧嗒吧嗒的鼓了掌,道贺的道贺,为礼的为礼,抽的空儿还拿眼多瞟聂风几下。十三絮絮往卷上记了:“其人姿容极妍,笑时流目送喜,如扶云照水,抱月入怀,昭昭然。”
  聂风便骑了白马,叫麒麟叼了绳儿,哒哒向岛那边去。一众妖族缀他身后走。过了十里画帘千百花树,才至净业湖畔,遥遥隐隐见了一枚轿子,串珠描彩的,向连枝下面停了。
  聂风落了鞍来,提了衣袂往去处行。麒麟就地一趴,道上咧齿与一干人等笑了:“剩下的便不劳了,还请回坊中吃酒罢。”
  众人不肯散,想打听八卦者有,想一睹轿中真容者有,都把脖子拧得断,望至聂风没了形迹,才堪堪转了。嫣翠混迹其内,闻得有俩个姑娘叨叨念了:“新郎都生得那般好看了,不知新娘得美得如何?”
  一只黑须鲶鱼前头乐了:“想必非天姿国色沉鱼落雁不能娶。”
  妖们喋喋称是。
  姑娘晓得个中真相,踉跄两步,扶额叹了,沉鱼是真,落雁不假,估摸都是被骇的。
  聂风拖了老长袍子,叭哒叭哒下了阶来。轿子前边站了半天,一颤,未掀帘子。步惊云没好耐性,他于此候了三四时辰,早待得心下起毛,如今正主到了,他一步跨将出来,翻了盖头,拽得聂风要亲。
  聂风瞪他:“云师兄!还没行礼!你得矜持一下”
  步惊云一愣:“不成,矜持不得了,我们先行事再行礼。”
  聂风不依,袖子里摸了饭勺儿递与他。步惊云收了:“你娘说过,饭勺就着胃的,托付了饭勺,就是托付一辈子了。”
  聂风怔了:“你还记得?”
  步惊云悄来捻了他衣上的带子:“记得,我当时说了,一辈子不够,你怎么回的?”
  聂风没了话。步惊云捧了他,抵额交睫的,已近得不能再近,蓦地一笑:“你说,好,要多少有多少,全给我。我没忘。我不敢忘。”
  他轻与他唇下付了一吻:“风师弟,我,依言来取了。事已至此,你要反悔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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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章——大婚
  聂风喜服弄得繁复,步惊云剥了一趟儿,眼见襟口还叠了三层有余,便顾不得再扒别的,一摸两顺的,好把掌指给添到他怀里去。聂风拽他,扯得袖子上头叫翠鸟一族牵了七天的金珠子吧嗒一下蹦了半裳。
  步惊云“啧”得一句:“这谁绣的?”
  聂风本还握他不肯依,听得这个,乐了:“风儿找海里的鲛人赶的。”
  步惊云没了话。彼此颠颠倒倒撞与一处,把白齿磕碰着凑一起去了。步惊云拿额头抵了他,睫啊目的,便就缠到眼前来了。聂风勾他蹭了蹭,约莫是个相扶相偎的意思,奈何堵了一层衣冠,朱线银丝的,绘得再好,亦不及他师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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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上仍得黄昏未尽,折一岫烟霞,随风起啊落的,住了还飞。
  步惊云醒时,正揽得聂风,两人衣冠没挂半截,搂着向连枝下一并成了眠了。师兄默了默,拿袍子与他师弟裹了。麒麟这边得巧分花拂柳的,攒了个玲珑角儿,摘两撇叶子遮眼:“步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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