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难挡

16 第十五章 新欢旧爱


崔明舒的视线牢牢地定在任非桐的胳膊上,上面的那只手掌早已不如六年前那样白皙、美丽,但毕竟还熟悉,仿佛一直挂在窗台上的陈旧风铃,无风不动,平时也不会想要去取下来。
    要是坏了,丢掉也就丢掉了,偏偏它又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别人的房间,那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尤其让他不爽。
    葛芊芊也挺意外的,任家大少爷的绯闻她是听到过一点的,这样长得好、家世好的精英男,即使因为不明原因在任家有点边缘化,但还是很讨女人喜欢的,维扬千金追他那个事情就成天被自家妈妈拿来当做模板教育她。
    唐棠不过一个卖包子的个体户,何德何能竞争得过维扬的大小姐呀!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她下意识想去挽崔明舒的胳膊,崔明舒竟然完全没觉察,一直走到唐棠边上才停下脚步:“维扬的任总监?幸会。”
    任非桐伸手握住钢琴家漂亮的右手:“幸会。”
    葛芊芊尴尬地抬高被晾在半空的手,轻抚了下头发。任非梓热情地要把人介绍给自家哥哥,“哥,这就是咱们T城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葛芊芊小姐。葛小姐,这是我哥哥,在维扬工作,任非桐。”
    任非桐笑了笑,挺绅士的向着葛芊芊伸出了手,礼节性的一握,很快放开。
    葛芊芊忍不住向唐棠道:“唐棠,你也太不厚道了,都有了这么出色的男友了,也不肯告诉我们几个老同学——是吧,明舒。”
    崔明舒没接话,任非桐作出意外的表情:“嗳,原来你们都认识呀。”侧头低声向唐棠道,“怎么都没听你提起?”
    唐棠算是见识到他的演技了,简直炉火纯青,不愧是混娱乐圈的,有些心虚地小声嘀咕:“……没时间啊。”
    葛芊芊趁机插话道:“就是,唐棠的包子铺那么忙,要约出来都好难啊。任总监也太舍得了,让女朋友这样辛苦。”
    唐棠张口想要说话,任非桐先一步开口了:“我当然希望她安心做个家庭主妇,可她又不是摆家里装饰用的玩偶,人总是要顺着心,过得才开心。”
    唐棠吃了一惊,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对方回了他一个堪称温柔的眼神,帅气的眉峰被灯光照得柔和平缓,像是融化了积雪露出黑色土地的向阳山坡。
    真是太有契约精神,太敬业了。
    到底会扣回去多少钱呀?!
    唐棠忐忑不已,但心里某块角落却也暖暖的,哪怕是买来的温柔,毕竟缱绻体贴,毕竟不必受寒忍饥。
    唐棠挽着他的胳膊力道有些大,任非桐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弟弟他们,我一会儿让司机来接。”
    “不用,”一直冷淡地站在一边的唐嘉宁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我们自己回去就好。”唐棠这才发现,唐仅和田欣欣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不远不近地站那等着。
    任非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笑道:“那就一起走吧,我也累了。”说完,还真就拉着唐棠往外走。唐嘉宁咬咬牙,狠瞪了崔明舒一眼,也一瘸一拐地转过身,田欣欣动作更快,一边把小唐仅交到了唐棠手里,一边还抽空遥遥地跟葛芊芊挥了下手算是道别。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敷衍的礼数。
    任非梓讪讪地向葛芊芊解释道:“我哥他比较忙啦,其他那些人都没啥音乐细胞,不懂欣赏的。”
    葛芊芊客气地笑笑,崔明舒脸上的神色难看极了,连基本礼节都懒得维系了,转身就走。葛芊芊赶紧跟上去:“明舒,你走那么急干什么?”
    崔明舒没吭声,走廊的灯光照得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像是斑斑点点的热带鱼。
    明明是自己决定放弃的,为什么有种被抛弃的错觉?
    她果然过着自己预料中的生活,果然与音乐再无关联……只是,为什么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因为那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当年她有这样笑过吗?当年的自己,站在她身边时,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没有……
    他越走越快,脚步仿佛疾行的小狗爪子,Minute WaltzOp.64/1,肖邦琴声里描述的小狗为了追逐自己的尾巴而忙的不亦乐乎,而他却不知这脚步是要逃离还是要去追逐。
    葛芊芊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到了,耳朵里全是小狗爪子踩出的急速旋律,快得人瞠目结舌,快得人无暇他顾,一直走到休息室,他才猛然站住,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刚刚,他居然……嫉妒了!
    .
    出了音乐厅,他们才发现外面居然已经雨声淅沥了。唐棠一上车就跟驾驶座上的任非桐道歉:“任老板,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太仗义,太哥们了!”
    任非桐看了她一眼,不可置否的样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不用谢,说了要扣钱的。”
    唐棠果然警惕起来:“怎么扣?”
    任非桐抿了下嘴唇,说道:“照抵吧,看我在合约期得找你应付几次,按次数算百分比,抵完就各不相欠,要是你倒欠到我头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脚下加力给油,车速蹭蹭蹭往上飙。
    唐棠刚才的那点感动瞬间就消散了,心里怒骂了好几声“奸商”,忍不住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
    钱财事大,面子算个什么东西!
    果然一谈恋爱就容易脑子进水啊,田欣欣是这样,她自己也是——下次再看到崔明舒,管他到底跟谁在一起,就是嫖(和谐)娼被抓,那也跟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田欣欣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默默计算了一会儿,也有点替唐棠不值。人家任非桐年薪多少,你唐棠一卖包子的何必打肿脸充胖子,雇这么贵的“临时男友”哇。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才葛芊芊那表情可有够精彩的,就跟当年斗琴输了一样的好玩。崔明舒也是,这么多年没个长进,一点不体谅人家姑娘,横着进来横着出去,弹琴弹多了脸都跟黑白琴键似的没血色了。
    她身边坐着的唐嘉宁比她还复杂,他看崔明舒当然是不爽的,但看这位人模狗样的任先生也十分的不爽。任非桐跟唐棠亲昵贴近,他不高兴;现在坦白了直接算钱,他还是不高兴。
    他的姐姐,站起来还没有他高,却已经像父母一样照顾了他和唐仅六年了。帕斯卡尔说人是会思想的芦苇,而在他的眼里,唐棠也跟脆弱的芦苇没什么两样。
    越是长大,就越是忧心,这忧心又夹杂了某些不能言喻的情愫,让他难以启齿,只是这样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就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发疼。
    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疼痛来自于成长,来自于人体在青涩发育期的蓬勃到要溢出的生命力。而置身其间的少年,却始终不肯妥协承认。
    唐嘉宁和大部分早慧少年一样,早早地明白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但在这一点上,偏偏也固执得像是唐仅玩具盒里那盒怎么也砸不坏的玻璃弹珠。
    他们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一颗颗遗失散落,却始终不曾出现裂缝。他也笃定地认为,自己的感情与别人是不同的,坚硬、易碎,却不会变质。
    唐嘉宁想象不出姐姐离开这个只有他们三人的家庭后的生活,一面希望永远不要有人向她示好求爱;一面又觉得,他的姐姐这样好,配任何人都是绰绰有余的。
    雨渐渐下大起来,雨滴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车子在楼道门口停下,小唐仅听了半天叫人昏昏欲睡的曲子,在半路上就已经睡着了,田欣欣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下了车,唐嘉宁等唐棠也下车了,才拉开车门下车。
    雨夜里,车灯也蒙上了一层绒毛一样的柔光。
    四人已经快到二楼了,唐棠却又转身小跑下去,唐嘉宁停下脚步,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雨那么大,先到我家坐坐吧。”
    他没听到回答,隔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人上来。唐嘉宁加快脚步走到楼梯转角处的窗户边,往下看去。
    正好看到车灯熄灭,一个黑影从车上下来,不急不缓地走进了还透着昏黄灯光的楼道。没过多久,楼道里就想起了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唐棠欢快的声音也飘了上来:“哎呀,你衣服都湿了呢,要是不介意,就换我们嘉宁的衣服吧,感冒了可不好。”
    唐嘉宁下意识地就往上推了几步,刚刚熄灭的声控灯又一次亮起,把通往他家的楼梯照得通亮。
    他进来了!他还要进到自己的家里!
    男未婚,女未嫁,书上形容的干柴烈火大约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他加快了脚步往上走,关上门时下意识扣上了反锁的扣子,经过自己屋门口时,正好看到田欣欣在里面安顿唐仅,他只犹豫了几秒钟,就飞快地合上门,咔哒两声将门反锁了。
    田欣欣诧异地在里面问:“嘉宁你干嘛锁门?”
    玄关外的大门也被敲响,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钥匙转动的声音,唐棠嘀嘀咕咕抱怨门为什么打不开的声音……
    唐嘉宁有些木然地站在客厅中央,听着来自两个方向的同一指责,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又过了几分钟,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唐嘉宁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唐棠的破手机被摔坏了,还没买新的,用的恐怕还是门外那位入侵者的。
    他的手抖了一下,然后将手机掏出,扔在沙发上,脱了衬衣扔到卫生间门口,装作刚从浴室出来的样子,一边将自己房间反锁的扣子打开,一边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唐棠高抬的手掌差点拍到他脸上,呆了一下才问:“怎么把门反锁了?”
    唐嘉宁不敢看她眼睛,转身找沙发上的手机,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
    唐棠也懒得深究,一边把任非桐让进来,一边唠叨:“脏衣服不要乱扔啊,嘉宁,你给任老板找个能换的衣服——任老板,我去给你拿毛巾啊!”
    任非桐道了声谢,把湿漉漉的西服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瞥了一眼跟逃跑一样往卫生间逃窜的唐嘉宁,眉头紧蹙。
    唐棠急匆匆跟着进去了,半天也没拿毛巾出来。
    房门没关,仅管唐棠压低了声音,任非桐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刚才是你把门锁了吧?你躲什么呀,我给你擦头发呢——你自己擦就自己擦,又生什么气了……你就给随便找几件么……你们那个校服不是很大,他应该能穿得下呀……”
    任非桐听得嘴角抽搐,都有夺门而逃的冲动了,但那细细碎碎的话语却温馨甜腻,让他不由自主生出些想往和羡慕来。
    他像唐嘉宁这么大的时候,和亲生母亲的关系只能用冷淡如宾来形容,就是再小一些,小到只有唐仅这么大,也不曾得过母亲这样温柔的对待。
    他曾经以为母亲是天性不喜欢与人亲近,直到非梓出生,他才知道,自己那个总是板着脸的母亲,也是可以喁喁细语,也是会为了送一件外套而冒雪驱车几十公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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