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位过招

第63章


想不到的是,省里不少干部包括好几个常委都在检举信上签了名。
作风问题,任何时候都是大事,尤其党内。甭看平日没人追究,好像放得很开,但在关键时候,这个问题就是重磅炸弹,足以把你炸伤炸翻。官场上实在找不到对手别的问题时,就拿作风问题攻击他,保证一攻击一个准。
弄不明白的是,面对检举,赵铭森居然没辩白,没否认,而是老老实实承认了跟何复彩的关系。这在官场上,实属稀罕,太多的官员都是背着牛头不认脏,宁可出卖女人也要保全自己,都说这才是官员的本性。能负责任敢负责任的,基本不是官员,官员最大的特征就是踢皮球,将责任理直气壮推到别人身上。市里有个领导,跟女下属保持这种关系好多年了,后来女下属出事,这领导第一个跳出来,声讨该女下属作风不检点,在多种场合甚至大会上点名批评这位女下属,把自己标榜得很干净。女下属很快被开除公职,领导实现了自保。遗憾的是,当他再次将色手伸向另一位女下属时,对方差点拿剪刀剪掉他的下面。并且冷冷地甩给他一句话:“你还算男人么,你这样的男人让我恶心!”
赵铭森一反常态,在跟何复彩的关系上,既没卑鄙也没无耻,而是把该揽的责任都揽了起来。不过他强调了一点,提拔何复彩,绝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而是这位同志应该提拔。
这样的话,内心里或许有人承认,但说到公开场合,谁也不敢信。
赵铭森挨了批。
检举的第二条,是他在骆建新一案中,无节制地扩大矛盾,本末倒置,不把主要精力放在缉拿骆建新上,反而利用骆建新案,在海东故意制造矛盾,搞得人心惶惶,个个自危,严重影响了海东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检举信上写:海东需要团结,需要稳定,需要一个和谐的环境。可眼下的海东成了什么样子,一个骆建新,搞得全省上下乌烟瘴气。好像全省的干部都贪,都要外逃。这样下去,经济建设还怎么抓,干部队伍还怎么建设,和谐海东还怎么构建?
一提和谐,问题性质立马变了。赵铭森错误地估计了一点,身为省委第一负责人,他应该清楚凡事不能波及面太广,不能打击面太大。他是犯了众怒啊。反贪反贪,反一个贪官容易,反一窝贪官,怕是谁也得三思而行。
这里面牵扯得不仅仅是一个贪啊,还有影响,还有形象,还有太多太多。而作为省委书记,必须站在极高的层面上,统揽全局,必须让正面的声音压倒一切。
赵铭森回来的前一天,中组部官员找何复彩谈话,谈话进行到一半,何复彩怒气冲天地出来了。她根本不承认跟赵铭森有非正常关系,赵铭森在北京检讨的,她一概否认。面对中组部官员的批评,何复彩说:“他们是在诬陷,是在泼脏水,毁了我何复彩的名誉不要紧,毁了铭森书记的名誉,对海东是重大损失!”
两位中组部官员面面相觑,感觉一切跟戏剧一样滑稽多变。
不管怎么变,赵铭森是彻底士气低落,再也看不见前段时间那种斩钉截铁无所畏惧的样子。朱天运等了一夜,没等到电话,第二天一早打给田中信,说是想见书记,让秘书长安排一下。田中信口气灰暗地说:“还是算了吧,这次回来,书记心情不好,加上他的胃病又犯了,我正在联系医院。”
“要紧不?”朱天运若有所失地问了一句,不等田中信回答,自己就道:“那就这样吧,书记不便,我就不打扰了,完了告诉我医院,我去探望他。”
搁下电话,何复彩进来了,显然是哭过的,眼圈还红着,脸上挂满委屈。朱天运心里有丝难受,却又不好直接表示,只道:“复彩啊,受罪了,快坐。”何复彩没坐,站在那里像是跟谁呕气,半天冷不丁地道:“我不服气,这样让我下台我坚决不服!”
朱天运一愕,仍然装没事似地说:“哪有那么严重,没人会让你何书记下台。”
“他们劝我离职,干嘛啊,如果真有问题,你朱书记直接撤了我。”
“别,千万别斗气,坐。”
现在何复彩也只有在朱天运这里找点温暖了,其实赵铭森还在北京的时候,她就听到不好的消息。对赵铭森的检举不只是作风问题和骆建新案中的扩大事态,还有他过去工作中不少失误,甚至还提到经济问题。好在高层在批评赵铭森的同时,也有人替他说话,楞是将工作失误和经济问题压了下去,只在非致命性的作风问题和案件调查上对他提出警告。何复彩十分庆幸,跟了赵铭森这么些年,赵铭森诸多事,她都了解,她最担心的一件并没被对方翻腾出来。看来对方还是准备不足,要是那件事被抖出来,赵铭森根本回不到海东,就算有再多的人保他,也是闲的。政治有时候玩的是轻拳重打,有时玩的却是一剑封喉。相比之下,她倒觉得把她搅进去,作为对方攻击赵铭森的主要“劣迹”,是一种幸运。作风问题可以制造麻烦,可以杀伤一个官员,但不可能彻底毁掉政治前程。
她在电话里跟赵铭森说,要不就把一切责任推她身上,她不在乎。但赵铭森没听,非要把什么都认了。兴许,赵铭森自己心里也有个权衡,别人罗列了那么多罪状要攻击你打倒你,不可能一条也不存在,更不可能完全洗白。聪明者往往会在权衡中选出那么一两项来,主动向高层检讨、认错,表决心。这种主动找打的方式其实是在有效地保护自己,既可让对方以为打着了他,及早收回拳头。也可让裁判认定你认错态度积极,悔改决心大。犯了错误能改正,照样是好同志。相反,你要是拒不低头,把对方逼急,很可能就把你所有底牌都揭出来。
两害相比取其轻,这点道理赵铭森不可能不懂。贼吧Zei8。COM电子书下载
何复彩现在是既甜又苦,作为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如此坦荡地说爱,心里真是舒服死了。可一想由此给赵铭森带来的一切,心里又暗。这两天她想见赵铭森,又怕见,也知道不能见。但她心里有太多疑惑,赵铭森为什么这样呢,他不该这么消极啊。他这一退,不正是给别人给了充足的机会么?网刚撒开,还没捕鱼呢,就心甘情愿让鱼反扑?
“想不通是不是?”朱天运苦笑着问了一句。何复彩点了点头,她就是找朱天运来解惑的。
没想朱天运叹一声道:“我也想不通啊,一只拳刚打出去,拳头还没收回来,身后就让别人钳制了。”
“真的这么可怕?”何复彩越发没底了,本来她是把希望寄托到朱天运这边的,一听朱天运这口气,心里立马又紧。朱天运坦然笑了笑,宽慰似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着它好了,放心,天不会塌下来。”
“可我怕啊朱书记。”何复彩很想唤一声朱大哥或者天运的,一种奇怪的情感怂恿着她,蛊惑着她,也激彻着她。可她还是喊了朱书记。她知道,自己是没资格那样亲密的,真的没有。
朱天运很是冷静地说:“怕是没用的,复彩,现在不是怕的时候,该来的迟早要来,就让我们静静等候吧。”
“我不要!”何复彩忽然歇斯底里叫了一声。
该来的真是来了。就在赵铭森因胃病住进军区医院时,省长郭仲旭主持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次会议后来被海东政界多数人称为转折会议,也有人戏称是“拨乱反正”的会议,更有人直接将它称为郭罗会议。
这次会议朱天运和柳长锋都参加,朱天运没让何复彩去,做主给何复彩请了病假。他的意思明显不过,是想让何复彩去医院探望赵铭森。人不能太孤独,他太能想象到赵铭森此时的孤独了,世上没有哪种孤独能比官场上的孤独对人更具毁灭力,也没哪种失落比官场上的失落更让人绝望。
坐在主席台上的郭仲旭面貌焕然一新,一改过去不显山不露水温吐吐的内敛样子,开始向朱天运他们发难了。当然,郭仲旭是从经济建设谈起的,政府嘛,什么时候都要从经济建设入手,就跟省委或市委什么时候都要从干部队伍或党风建设入手一样,这才让人觉得你是在谈工作,谈发展,而不是在搞斗争。郭仲旭就当前海东经济发展形势还有建设步伐谈了一阵,话题一转,就开始批评了。他说,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是稳定,是团结,是齐心协心谋发展,聚精会神搞建设。而不是搞内耗,搞斗争。我们有些同志,搞内耗搞习惯了,搞上瘾了,置大好形势于不顾,放着有利时机不去抓,宁可让经济倒退十年五年,也要满足自己的私欲恶欲。他用了恶欲这个词,然后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会场,接着道:“中央三令五申,要以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为重,要把构建和谐社会放在首位,我们在执行中却总爱走样,总是要发出一些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声音可以有,但不能伤害到大局,不能把它演变成你搞我我搞你的政治斗争。”后来他又讲到反腐倡廉,说反腐倡廉当然也是我们的重要任务,但我们不能因为出了一个骆建新,就把所有的干部都当作腐败分子。我们要坚信,绝大多数干部还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清正廉明任劳任怨的,是值得信赖的……
听听,人家多会讲啊。肯定一大片团结一大片,你不孤立都不行。
郭仲旭的讲话让与会者精神为之一振,有人脸上当下露出了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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