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国魂

四二六 逆袭(三)


    天际乌云滚动,电闪雷鸣,可出奇的是,天地之间只是蒙蒙细雨。细如牛毛,反倒是象一场浓密的雾气,隔着百十米只见接天的水雾,再也瞧不清景物。
    大队大队的新军沿着官道两侧逶迤前行,中间空出,留给了骡马、驮车组成的辎重队伍。士兵扛着步枪打着背包,一步一挪地前行。军官骑在马上,也是有气无力地催促着快行。所有人等衣衫行李无不被水雾浸透了,江风一吹,里外透着凉意。有体质怕冷的,这会儿都打了哆嗦。平日里严明的军纪完全没了约束,队形散乱不堪,抱怨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仗打的,白天往北三十里,晚上后撤二十里。光是行军,连个鬼影子都没碰到。合着咱们过江是来拉练来了?”
    “当官儿的没本事,又胆小怕死……眼瞅着国防军尾巴,愣是等了一天才敢追。差了一天光景,上哪儿追去?”
    “说好了开拔就给俩月赏钱,这都小半个月了,连个银角子都见不到。蒙人!”
    “不说了,不说了,指望前头有个落脚地,也好有口热汤喝……这鬼天气,再没口热乎得一准坏了身子骨……”
    新军一分为二,几十个营头生生剥离出来,交在了奕匡手里。拖延了十来天,奕匡甫一接手,便是清点人数、武器装备,折腾了两天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这才心满意足,领着大军直奔淮安北行。但奕匡不知道的是,这几十个营头的新军,虽然同样是洋人操典练就的,可不但士兵大多是刚刚入伍不足半年的新兵,就连军官也大多是刚刚简拔起来的。如此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队伍,军心士气乃至于实际战斗能力就可想而知了。
    抱怨声刺耳,骑马的军官们只当作没听见,眼神碰在一起,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了无奈。更多的军官则是抽冷子瞧着后头奕匡的马车叹气。
    如同冰火两重天,刻下躲在马车里头的奕匡却是心情不错。两万新军在手,在这世道就等于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甭管北风压倒南风抑或是南风压倒北风,手里攥着这两万新军,天大大可以去得!就连前一阵子还跟自个儿吹胡子瞪眼的英国朋友,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起话来和颜悦色。不仅如此,这些日子庆王府几乎被投帖子拜门子的踏破了门槛。拉关系、表中心,前倨后恭者不胜枚举。前后不过十天光景,他奕匡竟从一个闲散王爷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这一切,都是托了两万新军的福!
    有道是一顺百顺。领着大军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淮安,稍事休息,发现游弋淮河的几艘炮艇居然不见了踪影。犹疑了三天,得知确切消息,说是逆贼的炮艇都抽调到朝鲜,跟日本人拼命去了,这才心下大定。而后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试探着渡江小打了一场。结果居然是大胜4河北岸布防的国防军如同草鸡土狗,远远的放上几枪几炮,瞧着一个营头新军压上来,几百号国防军掉头就跑!
    出师大捷发了利是,奕匡信心大增!顺势便将试探转为了实质进攻。因着南逃留下的心理阴影,奕匡唯恐深陷囫囵,行军打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每日前行三十里,稍有不对便后撤二十里。击溃守军也不追击,直到瞧明白了事态这才步步进逼。如此种种,几天的光景,领着两万新军北进百余里,大小十余战,无一不是胜绩!
    收复失地百余里,下大小城镇七座。此等功业,比之历代先祖略有不足,可也算南逃以来之首功了!
    原来,朝廷畏之如虎的何逆不过如此!原来,自个儿居然还有军事才能0说早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早琢磨出这个理儿,什么李鸿章,什么刘坤一,都得靠边站!指不定自己在其位,还没有南逃这么一出呢。
    ……领兵征战的感觉,真是比当个闲散王爷要爽多了!
    品着热茶,透过帘子缝隙瞧着在泥水里翻滚的大军,一时间奕匡豪气冲天,成就感十足!
    挑开帘子,不等吩咐,一个雄壮的汉子立马小跑着过来,小意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奕匡一皱眉头,不悦道:“什么王爷不王爷的?行军在外,本王就是个将军。”
    那汉子立刻谄笑着扎了个千儿:“喳!军门,有何吩咐?”
    奕匡甚是满意自个儿这个包衣奴才的表现,脸上挂了赞许,问道:“这是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新坝?”
    “回军门,刚过了吴家集,瞧时辰今儿是到不了了。休整一晚,明儿中午准到。”
    奕匡虽然被一连串的胜利冲击得有点儿晕,可脑子里始终还保留着一点儿清明。北地驻防淮河的军队不过四个师,这四个师又要分布河南、安徽、江苏,这么老长的岸防,处处都是登陆点,兵力再多,均摊下去也剩不下什么。这也是新军之所以高歌猛进的缘由。可一旦人家收缩防御,以数倍兵力围攻自己,怕是就招架不住了。
    况且,奕匡心里头还打着小九九。自己已经按照英国朋友的意思,作出了进攻姿态。不但如此,还超额完成,进击北地百里,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怎么说也是对得起英国朋友,更对得起朝廷了。再往北走一走,拿下海州,而后赶在逆贼没合围之前再全身而退,就算大功告成。至于横扫北地,他也就是梦里头想想,如此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英国朋友去完成吧。自个儿带着大军,只要跟在后头收复失地就好。
    思量的光景,雨星子溅入马车,打湿了一片衣襟。小跑跟着马车的奴才以为奕匡不满,当下劝慰道:“道路泥泞,大军难行,难免有些拖沓……军门,熬一下吧!再有一个时辰光景,离新坝也就不远了。”
    奕匡点点头,随即道:“加速行军,告诉底下人,到了新坝本王自掏腰包,全军加菜!”
    汉子一脸震惊,阿谀道:“王爷当真赏罚分明,果然有名将之风!”
    “哈哈……你这奴才……”
    兴高采烈的奕匡并不知道,就在官道以东,不足两三里开外,一支沉默的军队正在雨中等候。
    山坳当中,满满的都是步兵。每个人都披着带头套的雨衣,沉默地连成方阵坐在雨水里。每个人都抱着瓦蓝的半自动步枪,间或还有人抱着装了瞄准镜的八八改。一言不发,只是等着军官的命令。不时有通讯兵奔来,穿破雨雾溅起泥水,传过来一个个口令。
    “轻装,下背包!”
    “检查枪械,检查弹药!除了武器弹药,其他装具一律交给后勤……”
    “各队军官出列,准备接受命令!”
    “炮兵进入阵地,调整射击诸元……”
    在一声声的口令当中,士兵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而军官们的目光都望向透顶的山头。雨雾当中,只隐隐见几个人影,在那儿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什么。
    “……有尖兵开路,还有侧翼掩护,倒也像模像样……啧啧,队形太密集,死心眼!洋鬼子那套早过时了!”说话的便是十九师师长段祺瑞。当日他随着凯泰转战伊犁,就位居炮兵旅最高长官。扩军大潮一来,凭着出色的履历,水涨船高,成了第十九师的师长。就驻防在徐州。“一群菜鸟,全是花架子,打起来准乱套!就这两万人,老子要是不包圆了,那可真是对不起这天大的功劳了!”
    段祺瑞转瞬便下了定语。语气一如既往,狂妄之极!出身禁卫军,又在辽阳受训一年多,段祺瑞的眼界不是一般的开阔。此时的国防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战术、训练水平,绝对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平素掌握着这么一支强军,回头再瞧满清弄的新军,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是破绽。
    况且,段祺瑞心里头正憋着一股火。打日本,怎么也轮不着自己的新组建部队。退而求其次,巡弋塞外边界,人家需要的是具有高机动力的起兵。自己这步兵师再次落选。最可气的是,也不知满清那根弦搭错了,不老老实实守着,居然异想天开地打了过来!这叫一向眼高于顶的段祺瑞,情何以堪?
    还没接到上头的命令,他便早早下了决心,于公于私,此番决计要全歼了这股清军!
    雨越下越大,听了段祺瑞的一番话,十九师参谋长,老关东军出来的孙和,看了一眼段祺瑞,只见其标杆一般站得笔直,脸上神色丝毫不动,只是任凭雨水流淌,嘴角总是轻蔑地弯着,想说什么,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国防军里有两个最为狂妄,且最受重视的将领。头一个不用说了,自然是不但瞧不起外军,还瞧不起友军,同僚称其混蛋的第一军军长张成良。这第二个,就是眼前的段祺瑞了。以这般年纪,又是降将出身,不过短短时间就位居一师之长官,其才情以及受重视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要知道他原先的顶头上司凯泰,这会儿还只是挂着个师长的名头。
    段祺瑞头也没回,便仿佛瞧见了孙和的欲言又止,当下笑道:“想说就制定作战计划本来就是你们参谋部的职责。我这人虽然不好说话,可也不会搞一言堂。”
    “师长,这股清军劳师远征,实力并不强劲。就凭咱们十九师,即便不设伏击,堂堂正正将其全歼也并非不可能……一个团包夹,三个团投入进攻足够了!干嘛还大费周章,放他们进来百多里?”
    段祺瑞回身,邪邪一笑:“你懂什么?不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捧上天,怎么能摔得疼满清朝廷?”顿了顿,突然道:“我改主意了,不全歼……咱们追着这股清兵打,一路打过淮河,不吓唬吓唬江宁,老子不痛快!参谋长,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轰轰轰!’密集得听不出个数的爆炸声响起,爆炸腾起的烟柱连成片,如同犁地一把,骤然的、大规模的炮击从新军的队首一直延伸到队尾。紧接着如同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在雨水中逶迤前行的新军,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爆炸中心尸骨无存,冲击波卷着泥水吹得四周的士兵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密集的弹雨下,连成片的士兵倒伏在地。一个军官冲在前头,正想指挥慌乱的部下,却被弹雨打得连人带马都摔倒,手中的鞭子甩出去老远。
    菜鸟与老兵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没经历阵仗的新军上下先是一怔,然后嗡的一声就乱了营。猝然打击之下,所有人,不分官兵,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身体只在本能的驱使下,胡乱地跑着,想着只要跑开就能脱离这片炼狱!
    士气本就不高,又几乎没了指挥体系,这支新军已经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当先的人头都不敢抬的掉头就跑,后面的人还在朝前涌,官道上顿时便挤成了一窝蜂。
    子弹哗啦啦地倾斜下来,在他们周遭嗖嗖地飞过。时而就有人身子一挺,而后仰面摔倒。大堆大堆的人,拥挤成一团,被子弹从容地收割着生命。
    一辆马车翻了过来,白花花的银子洒了一地。可这会儿根本没有人去瞧上一眼这些平日里自己为之痴狂的黄白之物,只是四散而逃,惶恐着喊着:“是国防军!国防军来了!”
    “军门?军门?王爷,王爷!”方才那壮硕的奴才努力掀起马车,地下出直哼哼的奕匡。几名护卫上去,七手八脚将其拉出车底。
    奕匡满身泥血地爬起,苍白的脸上一片茫然,只是无神地追问着:“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王爷,是逆贼的国防军!咱们中埋伏了!”壮硕汉子上前用力椅之下,奕匡总算清醒了过来。随即脸色一苦,一坐在雨水里:“天亡我奕匡……天亡我大清啊!”奕匡终于明白了,什么狗屁军事才能,这是人家设的圈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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