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之后:美人如鸩

第184章


死因注明:烧死。
世都不是生手,他应该能看出纵火和普通起火的区别,也能够分辨出火场的中心和蔓延地区。怀沙记得自己去的时候,世都已经在勘察留居的现场了。那么,折断的脖子和正常脖子的区别,他会不知道吗?范梁进入红袖客馆,真的没有一人看见吗?
从这份报告上看,什么都没有。一场普通的火灾,一些不幸的女人。连报告送来的方式,都是世都特有的漫不经心。送报告的是个新来的小侍从,战战兢兢的立在堂下:“左大人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快烦死他了,他要去和太子舒活一下筋骨。公主要是喜欢,就自己看好了。”
其实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真相在每个人的心里,写出来只是一种态度,是做给活人看的。范梁替她杀了人,世都替她掩饰了真相。诺郎一派烂漫,什么都不问,是真的不疑惑吗?而堂下的那个小侍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却如此恐惧自己,这世界还真是奇怪!
大婚时,即墨应带着东隐的使者去见简,由使者代表东隐引领简走进大殿,交给南阳国主,方可成为南阳的王后。
天色还没亮,即墨已经整好装束,要从侧门离开。成年后,即墨在南阳有自己的别馆,但是几乎从来没有住过。千乘候府有他专门的小院。
第518章 疏离2
“即墨!”
身后传来怀沙的声音,在水墨的夜色里惊起一阵涟漪。
“不走大门,走侧门么?”
“嗯……,我、我怕惊醒你。”即墨转身面对怀沙,脸却看着别处,“听诺郎说,你前两天喝醉了,还需要休养。”
没有人接着说下去,黎明前的夜色突然变得浓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谁吞了口唾液,细碎的声音好像一蓬牛毛针,弹碎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即墨觉得自己就是在呻吟:“我、我先走了!”含糊的声音还没落,人已经飞也似的跑了。
世都走到后园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即墨狼狈的逃出去。
怀沙背对着他,修长的身姿伫立在黎明的薄雾中。晨风撩动她的衣摆,好像在晃动树的枝桠,看不到丝毫属于人的生气。
世都犹豫了一下,悄悄的退到门后。透过缝隙,看着那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天,慢慢的亮了,东方的天空染红了烟霞,地面拉出一条淡淡的人影,怀沙仿佛连接光影的枢纽,又好像溶解在光影里。周围的空气起了些微的变换,那些五彩的晨光被弯曲成一道道波纹,围着怀沙慢慢的流动。
世都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变化,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就是即墨情绪非常激动时才有的。怀沙,她怎么会……
蛟人命里带水,怀沙明明是人类啊!难道当年即墨阿娘救怀沙的时候改变了什么?世都屏住呼吸,怀沙力大无穷;怀沙百毒不侵;怀沙对蛟族事务超出寻常的关心;还有--她和蛟族长老之间神秘的联系。
一桩桩被忽略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怀沙是蛟人!
诺郎匆匆忙忙的从另一个方向进来,催促怀沙赶紧换衣服,带着怀沙离开。
世都抹了抹头上的露水,紧走两步来到怀沙方才站立的地方。地面湿漉漉的,伸手按了按土壤,冒出一股水泡。放在舌尖舔了舔,一股涩涩的苦咸味。
他想起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红袖客馆遇见范梁,那天范梁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不停的喝酒。遣退众人后,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南阳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所有生活在五陆上的蛟人都是罪人。人类是他们当然的主人,他们只能被人类抛弃或者为人类战死。在蛟人最繁盛的时候,各国军队的精锐几乎都由蛟人构成。蛟人之间自相残杀,数百年不歇止。后来,有个蛟人做了天都帝国的大将军。为了使蛟人的后代不再相互杀戮,他在皇帝祭天的时候,突然越位而出,用定海皮鼓召唤出定海珠,以自己的血向上天祈求一个残忍的诅咒:所有大陆上的蛟族都将灭绝。所有带有蛟人血统的女子都不能生育。
然后那位将军带着定海皮鼓跳崖身亡,尸骨无存。
这个故事世都听说过,因为那位将军就是千乘候的始祖。跳崖后,天子其宗族之子承继爵位,才有今日尊贵的易怀沙。所以,千乘候一族和蛟人千丝万缕,却不可能是蛟人。
第519章 疏离3
但是,怀沙的出生和成长都是造册记载的,父亲是嫡系长子,母亲是天都贵族,不折不扣的人类。除了十岁那年和即墨阿娘接触外,怎么会具备蛟族的天生的能力?
范梁醉醺醺的凤眼浮现在眼前:“世都,你知道吗?蛟族有个预言,百代后,清水潭返乡。有个人注定要死,她注定要死啊!”
不知道范梁说的是谁?可是蛟族返乡的预言他也听说过。
小时候,世都和即墨去蛟族重地玩耍时,曾经听长老们说过:那个诅咒其实不是诅咒,而是以将来的灭族作为赎罪条件,为蛟人留下一条活路。
只要用定海罗盘,确定定海珠的位置,再由一个天生的银鳞蛟女以六甲之身,将定海珠用定海鼓召唤出来,就可以打开返回大海的路,使蛟人重返大海,免受奴役之苦、灭族之悲。
即墨的阿娘是大陆蛟族留下的最后一名女性,战死前已经证明她是灰蛟,距银鳞蛟只差一步。自她之后,再无记录在册的蛟女。即使凑齐了三件宝贝,蛟人也打不开海眼。
“你以为银鳞蛟是天生的吗?”范梁真的喝多了,似乎这些东西压得他很难受,急于一吐为快,又似乎--世都觉得他没有那么醉,难道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范梁继续说:“人有白化病,眉毛头发都是白的,那是病!银鳞蛟也是病,是病蛟,天生的病蛟残蛟,不成蛟的蛟。正因为这样,他们身上很难看到蛟人的特征,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奇遇。呵呵,奇遇呵……”范梁的眼神变得飘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呢喃声中,世都隐约听见什么“女神”“同归”之类。
范梁的话匪夷所思,但要查证并不难。宫里保留了大量的蛟族档案,世都要想看这些档案并不难。除了银鳞蛟是病蛟的说法,无所查证外,其余的倒都是有据可查。
怀沙即使遇水也从不如即墨那般变化,但是,怀沙的力量,举动,蛟族的影子无所不在!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银鳞蛟?世都跌跌撞撞的奔向凤藻宫,其实是有疑点的,他需要证实一件事!
大典是凤鸾院一手操办,万俟延更是直接指挥官。
怀沙木木的看着奢华的排场,嫣红的玫瑰和灿烂的葭南花铺满王后要走过的凤道。当简从凤辇上下来时,落在怀沙眼里的,是繁华尽头,即墨落寞的黑影。
“我们的婚事--该办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提醒,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最后倚仗的武器。
怀沙牵了牵嘴角,自己和即墨之间似乎从来没想过什么男女之事。即使从小练武,肌肤相亲,即墨手下留情时多半源于对尊长的敬畏。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拥有南阳最尊贵的头衔,却不得不早早的独自生活。
怀沙记得,小小的即墨和自己一样,每天都要穿上特制的冠冕,站在侍从大臣们的最前面,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待命在丹跸下。有一回,即墨起床晚了,忘了尿尿,竟在上朝的时候憋哭了。
第520章 疏离4
那时,即墨说:“怀沙我们不当官了,我们回家。”
可是,回家又有什么用呢?还是空空荡荡的院子,孤零零的人影。
“怀沙,即墨和大家就都托付给你了。记住,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不放弃,就扛着。即墨的头埋在她的怀里,她象个小妈妈一样讲着蛟族的传说,那是父亲、孔伯口授亲传的传说,关于蛟族的神话,蛟族的英灵们。
慢慢的,即墨长大了,有了朋友,有了军队,成了大人物。他们也习惯了朝班第一的位置。几乎同时,他们的表情也开始僵硬,不再促膝夜谈,只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熟人。难道今天,连这点微薄的联系也要消失了吗?
“我们之间的婚事,该办了!”
话出口的瞬间,怀沙已经明白,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她和即墨从此以后将不再如从前。
霸道的香风从鼻端扫过,占据了全部的感官。艳若红霞的身影如云般从眼前飘过。这样的女子,难怪即墨会倾心……
侧目看去,那件玄墨滚金盘龙海水礼服的袖子微微有些颤抖。宽大的袖笼遮住了手臂,垂下的流苏挡住棱角分明的轮廓。金色的眸子炫目耀眼!
礼乐奏响,群臣趋列循进。
即墨作为护国太子,进趋到丹跸前,正好面对怀沙和群臣,以做护卫围拱之势。可是--
怀沙微微抬头,即墨的眼神几近疯狂的追随着简的身影。
但愿……也许……低首的群臣没人注意即墨!
怀沙向左侧看去,那里平行的位置是老贼万俟延。两人的眼神撞了一个正着,迅速闪开,恭顺的低头。
也许早就发觉,也许是欣赏简的美艳,不管怎样,怀沙百分百的肯定万俟延知道了!
一身冷汗湿透里衣,国主反复无常,老贼又有什么诡计?
怀沙若有所思的看着万俟延的身影,即墨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样落在她的眼里。当礼仪完毕,简被先行送入内廷时,即墨手上脖子上绽露的青筋也落入怀沙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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