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新娘

医院里充斥着浓烈的药水味道，瞳瞳站在那张雪白的房间里有些魂不守舍，她抿了抿唇，不敢太接近床上的那位老人，只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的看着他，突然，一旁的病历诊断记录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会得怎么样的病症呢？无非是三高齐发或者免疫力下降造成的一些连医生都难以阻止的病症罢了，要知道给老人家治疗病情，比给出生的婴儿还要难以下手。
    毕竟婴儿是生命的开始，医生们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却不能延缓老去的步伐……是不是……这就是人生的呢？
    拿起那本记录本，随便看了两眼，竟然是心血管毛病，并且拌有严重性脂肪肝，呵！富贵病吧……想来这些有钱人也不会有其他的病……眼睛再往上扫了一圈，倏地，‘季中’两个大字就这么不经意的驻进她的眼连，映入了她的瞳孔，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瞳瞳唰的一下站起身，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惊骇的混沌……
    他就是季中……他就是那个将她的父亲逼死的商业华人……竟然是他的爷爷……怎么会？怎么会……瞳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一阵晕旋，她踉跄一下扶住了椅子……
    丹尼尔把瞳瞳送到医院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他说他去公司处理事情，要她好好照顾他的爷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一个请字都没有用，仿佛她做这些是天经地义，是理所当然……
    瞳瞳的心头像闷着一股气，让她感觉连喘息都难受，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朝大门外走去，或许，她应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让自己清醒一下。
    跌跌撞撞的走进洗手间，瞳瞳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喷洒在脸上，大口的喘息着……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平息了心头的沉闷，擦干了脸上的水泽，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着自己苍白的脸……
    此时，一个身穿白色蕾丝短裙的漂亮女孩突然闯进了洗手间，她一进来就对着水池干吐不止，略带金黄色的大波浪在垂在胸前，像极了美丽调皮的精灵……还有那发稍上那枚闪亮的发夹……
    她是……瞳瞳有些慌了神……但是在看到阙爱因干吐而苍白的小脸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流进了她的血液里……她……怀孕了……颤抖的手从包里抽出一张棉纸递到她的面前。
    “小姐……你……怀孕了吧？”瞳瞳的声音带着颤抖，但是她却依旧假装的很开朗，白净的小脸上挂着勇敢而醉人的微笑，但是那声音中的试探让她自己都觉得发颤。
    阙爱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声谢谢，但是瞳瞳的心却像被刀割了一样……她怀孕了……谁的孩子……丹尼尔的吗？……
    “阙爱，别这样，我会难过……”在那个诺大的操场上，那个英俊的男人对着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孩说，而女孩却一直哭泣……男人的温柔的安慰，一次次的被女孩推开，却又一次次的将女孩抱紧……
    瞳瞳闭了闭眼，抓紧手中的包，快步走出洗手间……但是此时女孩却唤住了她，问她的名字，并且告诉她，她叫阙爱，季阙爱……
    不知道是为什么，瞳瞳的心都快要痛的碎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平静的笑了一下，她说：“我叫瞳瞳，是美国唐人街的穷人……相信你看到我用超市里最便宜的面纸也能知道这点……”她不知道说这样的话是讽刺自己还是怨上天的不公平，接着，她告诉阙爱，她没有放弃生活，因为上天欠她的太多……
    只是可惜，单纯的阙爱却没有发现她话中的讽刺与不甘……她夸赞她，说她好勇敢……也许，阙爱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子……难怪丹尼尔会对她那么温柔……因为她值得这样的温柔。
    走出洗手间，她似乎听到了阙爱低泣的声音，缓然停住脚步，但是却没有勇气去安慰这个美丽到让她都感觉到嫉妒的女孩……沉重的抬起脚步，瞳瞳眨了眨眼睛，但是却还是无法阻止眼中的雾气升起，垂下眼……终究是掉了一滴眼泪！
    手机一直在响，瞳瞳知道那是孟明的电话，但是每次她掏出手机看到那两字熟悉的字眼时，都没有勇气按下接听键，只能以信息回给他。
    “孟明，我现在不想回家……我会没事……过几天我再告诉你我在那里……”她只能跟他说这些，因为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显露了她的无助……
    “你在哪里……”
    “接电话……”
    “瞳瞳……别让我担心……”
    孟明一直都在给她发信息，而她能做的却只是拿着手机傻呆呆的看着屏幕，然后捂着嘴巴躲进洗手间里无声哭泣，最后擦干眼泪继续呆在医院里照顾那个害她父亲自杀的老人……
    老天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原本两个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居然在一次意外中相遇了……他说，要她帮他照顾爷爷……他说，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来接她去吃饭……他说……
    今天早上他临走前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他说话的那模样，那口气好像他未来的每一天都会她有关系一样……可是她却知道……在这场人生的逐角戏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配角。
    护士每天都会来三次，为季中抽血、测体温、检查心电图，偶尔会跟瞳瞳说上两句话，但是每一句都不会离开年轻英俊的丹尼尔，说他那双绿色的眸子很漂亮，可以轻易的让人深陷其中。
    而她只是笑，没有回应任何一句话，直到那位护士实在憋不住问了一句：“秦小姐，那位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瞳瞳先是一愣，随后假装很惊讶的看着护士，然后随便说了一句：“怎么可能……我只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的一个声音便接了上去，低沉沙哑，并带着诱惑的味道：“只是什么呢？瞳瞳……”随后瞳瞳的腰便被他的手臂勾住，置身于一个温暖的胸膛中……
    护士见了他们这个暧昧的动作之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概就是说像丹尼尔这么出色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随后拿着病历表，瞪着眼睛的走了出去……
    “只是什么呢？我的瞳……”护士走后，丹尼尔扳过瞳瞳的身体看着她那双不染尘埃的双眸，竟低首吻了一下，随后抚着她虽然白皙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瞳瞳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如妖似寐的男人，脑中有浮现出了在洗手间见看到那个美丽女孩的情景，敛下睫，沉声说：“你的阙爱呢？”
    丹尼尔的身体一僵，随即放开了瞳瞳，后退了一步，声音中带着紧张：“你……认识阙爱？”他的绿眸紧紧的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情绪突然变得烦躁起来……
    终究……他还是在乎那个女孩……瞳瞳眼中的雾气再次升起，她转过身看着窗外的车流，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阻止自己再一次脆弱的不堪一击……可是身体却再次被抱住。
    “丹尼尔……让我走，好不好？”其实他们之间不该存在任何关系的……她已经可以忘掉了……只要他放开离开……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期望与暗恋男人结婚的女人呵……
    “你说什么？”丹尼尔的口气中带着愤怒，他猛的转过瞳瞳的身体，迫使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让人胆寒：“你敢在说一次？”
    这算什么？瞳瞳眼中的泪珠掉落……她用力推来了丹尼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只是上一次床而已……只是跟你上一次床的女人，你用得着这么对待吗？更何况……更何况你的阙爱已经怀孕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瞳瞳几乎用吼的……
    简短的几个字，让丹尼尔惊呆了，他慌乱的模样瞳瞳看的清晰，然后他呢喃了两句：“不可能……不可能……”之后，就冲了出去，还大喊了阙爱的名字……
    他走了……瞳瞳呼吸着空气中冰冷的气味……她究竟算什么呢？对于她来说，他就是经常这样对待一个与他无意中上床的女人吗？原来男人真的是这样的……心里爱的一个，却又爬上了另一个女人的床……
    拿起手机，拨了孟明的电话，告诉他，她现在的方位，然后他来接她……
    又下雨了……瞳瞳仰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讨厌起这样的雨天……应该是从酒吧出事的那天开始吧……她看到下雨就会心烦……
    “瞳瞳……”街的对面。脸色苍白的孟明撑着一把雨伞向她招手，大病未愈的模样让人心疼，瞳瞳的眼泪又在眼中泛滥。她用手随意擦了一下，向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冲了过去……
    “孟明，我好想你……”这是瞳瞳扑在孟明的怀里，说的第一句话。
    而孟明回应她的却是三个重重的PP，惊慌拌着颤抖的声音有着责难的意味：“你怎么能这么跑过来……这么车……你知道什么叫危险吗？”
    他的声音很沙哑，握着她的手，温度高的吓人，瞳瞳几乎能听到他沉重喘息下掩盖不住的心慌乱悸……所以她受了他三个PP却依旧笑中带泪：“孟明……对不起……”对不起，你生病还让你来接我……真的对不起……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孟明这么说，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脚步有些沉重的带她上了车，一边问她昨夜究竟去哪里了，一边拉着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
    面对孟明的问题，瞳瞳是心虚的，她低下头不语，只是用几个简短的字概括了她的去处，但是孟明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不仅没有相信，而是拧着眉头静静的看着她，看了一眼她的衣服之后，几度欲言又止……
    他感觉出来了吧，瞳瞳慌乱的想，她用力绞着自己的长裙……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身衣服的价格，但是她换下的那身旗袍却是孟明送的，细心如他，又怎么会不怀疑身无分文的她怎么会换了身衣服……
    回到家门口，秦华容哭得几乎晕倒，她冲到瞳瞳面前，一边向女儿道歉，一边哭泣，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而孟明的父亲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不是她的家，而安家父子也可以不用顾及她的感受的，可是偏偏孟明对她好的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撵出家门避风头……那么……她……是不是也该退让一步？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瞳瞳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门前的铃铛，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像只快乐的歌一般，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可惜，她却在这美妙的声音中掉出了眼泪……
    为什么脑海里会浮现那个男人的身影？为什么会想起那双绿色的眸子？……他只是一个喜欢玩猎艳游戏的男人罢了……一个家里已经有美丽的无可挑剔的妻子却又要出来寻找一夜情刺激的男人……
    身后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她，瞳瞳偷偷的拭去脸上的眼泪：“孟明……如果……如果伯父真的喜欢我母亲的话……那么……那么我也没有意见……”
    自古以来就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出戏，做儿女的不同意有什么用呢？在说，他们已经被剥去了姓阎当然权利，那么母亲也没有必要为阎家守身了。
    孟明显然很意外瞳瞳说的话，他沉思片刻，突然上前抱住了瞳瞳的身体，让瞳瞳僵了一下，带着慌乱的挣扎起来，可是他却抱的更紧：“瞳瞳……我……我喜欢你……”
    瞳瞳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的脑子里一阵嗡嗡的声响……突然抓住了孟明的手挣脱了他的怀抱，眼神满是不可思意的看着他，带着几分期望的问：“孟明……你在开玩笑的对不对？这个玩笑不好笑啦……”
    可是她却看到孟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平时那张爱笑的脸上也尽是苍白，那双原本该精神闪烁的目光也失去了昔日的光亮，染上了一层浓浓的失望……
    心，猛的跳了一下，瞳瞳立即别开了眼……她现在还有资格爱上谁吗？特别是像孟明这样，天使一般的男人……她怎么能够去玷污他的光环？
    “瞳瞳……我……不好么？”孟明低声问，那声音小的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然后他转身咳嗽了两声……他别的感冒还没有好……是因为找她才被雨淋的……可是那天她却跟别的男人在车里……
    “孟明……我配不上你……”瞳瞳再次情难自禁的哭了起来……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也许她会很幸福，孟明是一个如天使般的温柔男人……可是她却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孟明看到瞳瞳蹲在地上大哭的模样，心疼的几乎快窒息了，他蹲下身子再次将瞳瞳抱在怀里，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瞳瞳，我喜欢你……我什么都不在意……真的……”
    可是他的告白，换来的却是统统更大声的哭泣……
    孟明是一个天使，在瞳瞳的心目中他是……他常常对着所有的人微笑，那微笑就像阳光一样可以温暖一个人的心灵，她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就是天使，因为他有符合天使的一切条件。
    英俊斯文的面容、阳光的微笑、善良的心……以及众生皆平等的思想，他从不轻易去轻看任何一个人，即使他英俊的面容与丰厚的家底，常使得他身边有无数的女人围绕，但是就算她再讨厌那些女人，他依旧不说重话……只是委婉的拒绝，偶尔拿她做挡箭牌。
    她以为，像他这样完美的到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是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孩的，因为他本身太过与完美……
    回来已经两天了，那只粉红色的手机被她设定为关机状态，而且她也几乎不出门，因为怕丹尼尔找到她，像那样的狂肆邪寐的男人，如果想得到一样东西，应该会不则手段吧。
    而她，真的不想让孟明知道她最不堪的一面……不想让这个关爱自己的天使厌恶自己……贪心吗？……也许吧！
    傍晚，孟明的父亲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到了母亲的房间里，但是却被母亲哄了出来，瞳瞳听着他对母亲的哀求，甚至学着年轻人那样将口袋中的戒指拿出来向母亲求婚，他说，华容，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求你嫁给我吧……
    母亲哭了，也许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感动过吧，毕竟她的父亲是一个只知道花钱找女人的男人，他的一切得来的都那么不费力气，所以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去珍惜，包括她的母亲。
    而那样的男人就算是失去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私的，他宁愿用一瓶安眠药让自己不再担心受怕，也不曾为他们母女想过退路，就那样，连一分钱棺材本都没留下，就走了……
    瞳瞳关上房门的瞬间，她听到母亲同意了孟明父亲的求婚，并且放他进了房间……苦笑了两声……没想到她的母亲居然比她勇敢那么多……她一直都以为母亲是一个胆小到连门都不敢出的女人。
    这天晚上的晚餐很丰富，是母亲亲手做的，基本上都是她爱吃的菜，但是晚归来的孟明却一脸苍白，餐桌上，他无数次的看着她，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是谁说过，有些东西，是不能捅破那层纸的，否则就会变得凌乱不堪……而她和孟明的关系就是这层纸，一层不能捅破的纸……
    “瞳瞳……”临休息前，孟明跟着瞳瞳走到她房间门口，有些无措的拉住了瞳瞳的衣角，那模样像一个无助的青涩少年，他的脸有些微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明……别这样，我真的配不上你……就算有些事你不介意，但是在我的心头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瞳瞳咬着嘴唇说，孟明瘦了，她能感觉得到，紧紧三两天的时间，他却在迅速的消瘦着。
    孟明听了瞳瞳的话之后，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句沙哑的声音：“如果你先遇到我，是不是就……”突然，他禁声不语，眉头也拧了起来，将那张俊脸显得那么忧伤……
    瞳瞳听了孟明的话，先是迷茫，然后惊讶的抓住了孟明的衣服，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叫先遇到他？难道是……：“孟明……你……你是不是……是不听说什么了？”
    孟明沉默，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缓缓的反握住她的手，温柔的声音带着忧伤：“瞳瞳……我说过我什么都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什么呢？瞳瞳慌乱了……她急忙收回手，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后背贴着门不住的颤抖，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是不是丹尼尔去找孟明了？是不是丹尼尔跟他说了很多她不堪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
    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里，爱上了错误的人，是一句懊悔！在错的时间里爱上了对的人，是声叹息……那她呢？她与孟明是叹息，与丹尼尔是懊悔么？
    她的人生怎会如此的不堪？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样的狼狈了……
    孟明在瞳瞳的门外守了一夜，他倚靠在门上，忧伤的沉浸在黑暗中，偶尔会跟门里的瞳瞳说上一句话，但是那声音却小的让人心疼……可是孟明不知道的是，瞳瞳也倚靠在门上，与他隔着门靠着对背，无声的哭泣着……
    她听到孟明说：瞳瞳，丹尼尔是我的同学，他说他要找你，并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说：瞳瞳，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答应我就好……
    他说：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哪一个女孩子，但是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却乱了脚步……
    他说：嫁给我好吗？
    他说：我能给你幸福……
    天渐渐的亮了……瞳瞳蹲坐在地上无力的垂着头，她突然痛恨起这早起的太阳……为什么它不迟点出来？为什么要让她看到周围的一切……起身，扶着门，迈着已经麻木的腿上了那张粉红色的小床，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打算睡上一天……
    中午，门外的嘈杂声将她惊醒，瞳瞳气恼的伸出昏沉的头听着外面的声音，仅仅是两句，她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无力……竟是他来了……
    “孟明，别恼我，告诉我她在哪里？”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声音，但是却充满了愤怒与不耐烦。
    “你要我说多少次，她不在这里……”温柔的男音变得有些凌厉，不似往常的温和。